《义海情天》云海00

12、一将功成万骨枯

　　意涵走到沈墨帐前，里面正讨论的激烈，帐外就能听到他们说话。
　　“将军，难道就这么算了？慕容将军同意了吗？”
　　“我们等了这么久……。”
　　“朝廷到底在想什么？”大家日夜操练为的就是报仇雪恨，可明日朝廷一纸公文到了，就成定局了，他们心有不甘。
　　意涵来是想问问沈墨，马六的消息是否是真的，听见这话，心知多半是真的，正准备离开，里面的人就陆续出来，意涵不假思索的就闪身躲到了一边。
　　天际正烈日当头，走在最后面的鲁平，看着所有人都走远，又转过身，走到沈墨面前，瞧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沈墨静静的站着，又不开口，任由鲁平看。
　　“少将军，决意夜袭，究竟有何意图？”鲁平终于发问了。
　　沈墨不经意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幽幽的发着寒意，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是神态自若的淡然，“鲁先生这是何意？”
　　鲁平盯着沈墨，戚戚然的说着：“鲁某只是觉得这场仗没有必要！”
　　沈墨嘴角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俯下身子朝着鲁平逼了过去，悠然道：“鲁先生，沈某现在就去找义父，先生如果不同意，大可以说服义父，反对沈某的建议啊！”
　　“你！”鲁平词穷，脸一沉，拂袖而去。
　　意涵朝后躲了躲，实在不明白，不懂，为何又要去打仗了？不是停战了？
　　夜半，沈墨果然带着队伍出发了，意涵再一次站着高高的城墙上，手里是未开的酒瓶，看着沈墨出城，又看着他在天未亮回来，才返身回营。
　　第二天大早，大营就吹起了整装拔营的号角，朝廷果然与回讫达成了和谈，五万驻扎，其他人马，由慕容涛率领返京。
　　在小帐里，意涵收拾着一件件黄沙侵蚀过的行装，百感交集，回头，便看见马六坐在台阶，背对她，一言不发。
　　“马六，你干嘛呢？”意涵走过去，只见马六双眼茫然无措，脸色铁青，心里纳闷的很，上前就是习惯的一脚，“你不去收拾东西，一早跑我这里来干嘛？”
　　马六不为所动，失魂落魄抬起脸，茫然的望着意涵，有些呆气。
　　意涵这才意识到，肯定出事了。马六不是一个新兵犊子，他上过战场，杀过人，还独身闯过敌壕，还有什么能把他刺激成这样？
　　她连忙蹲下身子，严肃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马六依旧呆呆的，被问及了，双目立刻惊恐不已，面色惨白。
　　“啪~~~！”意涵只得出手，扇了马六一个巴掌。
　　马六被打醒了，惊愕的看着意涵，握紧的拳头爆着青筋，像是在苦苦压抑着什么，犹豫着什么。
　　看到马六回神，有了几分清明，意涵沉沉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快说啊！”
　　“我可以相信你么？”马六盯着意涵看，不答反问。
　　意涵有点猝然，愣了愣，他们几个有着出生入死的交情，这样问……。
　　意涵咬了咬牙，问道：“是跟沈大哥有关？”
　　看着马六带着近似乎绝望的笑容，意涵下意识的向后靠了靠。
　　她的犹豫，让马六突然受惊了般，跳了起来，“我就知道，就知道！”
　　意涵虽然明白，不应该触碰太多的秘密，可看着马六无措的样子又不忍，生怕他出事，连忙拉住想走的马六的胳膊，哼声骂道：“我们不是说好，有难同当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有什么事，一起扛！”
　　马六大惑不解看着意涵，恼于他的迟钝和傻样，意涵抬脚就朝着马六的小腿肚又是一脚，忿忿的说道：“你猪啊，快说！”
　　马六眼中的感激色一闪而过，压低了声音，道：“昨夜我们去回讫了！”
　　意涵点头，她知道沈墨说服了慕容涛在接到圣旨之前，夜袭回讫，除了后患。
　　“我们听说，这个村子的人都是回讫贼人的埋伏，他们还打算在我们大军拔营的时候，出其不备的攻城，所以，弟兄们手下一点都不留情！”马六的声音微微的颤抖，语声已有些梗咽：“弟兄们到了，就挥刀乱砍，他们杀的眼睛都红了，个个情绪高昂，可……那里有老人、有妇女、有孩子啊，他们难道也该死？也是敌人？”
　　意涵竟不由自主地，软软的跌倒在地上，指尖冰冰冷冷，颤声：“你们是去屠村的！”
　　马六的脸色更白了，“沈将军说回讫，人人是民，人人是兵。下令不留一个活口！他是侩子手，是个骗子！”
　　意涵的心在刺痛，用力咬着嘴唇，都尝到了自己鲜血的滋味，她用尽所有的力量大叫：“别说了！”
　　马六被意涵一吼，踉跄后退，站都站不稳了。
　　意涵绝然的看着马六，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马六，你听清楚了。今天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也什么都不知道，懂不懂？”
　　马六听懂了，所以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喃喃道：“他终究是你大哥，你又怎么会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马六，你要知道战斗结束了，这里不该再有人死了。马六，我们要回去了！回去了，你知不知道！”意涵走向前，将他拉住，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一旦这件事说出去，且不说沈墨，好不容易谈成的和平，便会土崩瓦解，战火不断。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了。
　　马六傻傻的看着意涵，并没再说什么了，因为他知道，意涵说的对。
　　班师回朝的队伍走了二十天，空气中又传来了了黎国特有的食物香味，陆陆续续的小贩叫卖，让心里一直沉甸甸的意涵，心情算是有些好转。
　　她迈出兵部，惦着手里的钱袋，很意外自己拿到了不少军饷。
　　“你打算就这样走了？”这时，沈墨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了。
　　意涵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威风凛凛的沈墨，道：“沈大哥！”
　　沈墨的眼神因为这三字变得犀利，他静静的看着意涵，问道：“为什么走？”
　　意涵点头，不做声。
　　她的沉默不语让沈墨目中带着怒火，接着道：“意涵，你的命是我的，你还能去哪里？”
　　意涵看着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从没忘记过。可你真的不知道，我什么要走吗？”
　　沈墨的脸色已发青，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慕容帅是怎么死的？那次夜袭，死的到底是些什么人？你的一品大将军，你的战绩功勋，到底用什么换来的？还要我说的更明白吗？”意涵越说越心寒，越说越激动，她本不想说的可不知怎地，就控制不住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说着说着，眼睛里竟已涌出了泪珠。
　　没人知道，当她看见慕容帅背后的那把匕首的时候，心有多痛，此刻，她多希望沈墨能反驳他，甚至打她一巴掌，说她错了。
　　可沈墨只是变了脸，盯着她，一字字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说！”
　　看着沈墨，她试图在沈墨的身上找出当初在废墟上的正义凛然劲头，可失败，她擦了擦眼泪，梗咽着，质问道：“你是不是连我都想杀了？”
　　沈墨一楞，表情僵硬着，嘴角微微有些牵强的上翘，沉默了。
　　“沈大哥，我的命是你救的，你可以随时拿去！”意涵止住了泪，笑了笑，笑得很勉强，“只不过，意涵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如今，你做你的将军，我做我闲人，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如果哪天你厌了，累了，就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
　　意涵盯着沈墨，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沈墨是这样的人，她何尝又不是呢？所以，她真的从来没，也没资格指责别人。
　　“如果我不放你走呢？”沈墨阴沉的脸，让装作轻松的意涵笑容也挂不住了，脸色微变，但仍心平气和的道：“沈大哥，难道你想把我关起来不行？”
　　沈墨就这样和意涵对望，意涵脸上的泪痕已干，过了一会，沈墨终叹了一口气，俯身头倒在意涵的肩上，黯然在她耳边道：“我需要你！”
　　意涵默默的点了点头。
　　“别走！”沈墨的声音更加的哀伤。
　　意涵用力的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她实在不忍看到这样的沈墨，她唯一的一条路，那就是离开！她扶直了沈墨，道： “意涵会一直等着你的。说不定，到时候，意涵还会多一个嫂子！”
　　沈墨抬起头，深幽的瞳孔闪着复杂难解的神色：“你这么想？”
　　意涵的心一阵慌乱，连忙退了二步，“沈大哥，保重！”
　　“你一定会回来的！”凝望着意涵离开的背影，沈墨笑了，可惜意涵却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