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尘埃-上卷》玫瑰菜叶儿

6、翼王妃

　　第六章

　　“离人，又跑到哪里玩去了，看你这一身汗！”柳儿用手帕轻轻替离人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离人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了进去，这才缓过气，“呵，和胖子那几个人玩了一会毽子。柳儿，你也该出去动一动，看你的脸色，总是这么白。”

　　“不用了。”柳儿摇摇头，他一向喜静不喜动，“过来，这个给你。”柳儿把一个卷轴递给离人，离人好奇的打开来看，“啊，柳儿，你真好，竟然真的给我画了！”

　　那画上，是一座亭子，离人正在抓起一粒葡萄，“柳儿，我的脸有这么胖吗？”离人捏捏自己的脸蛋。

　　“本来就是圆圆的脸蛋，还怪人家把你画胖了。”柳儿也伸手过去，掐了掐离人的脸颊。

　　“哼，果然是不要脸面的家伙，勾引了王爷，连自己的小厮都不放过！”一个衣着华艳的女子猛地推门进来，看年岁和柳儿一般大小，甜美的小脸上，充满了怒气。

　　“姑娘，你是？”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人，这么漂亮的脸蛋，若是见过，一定不会忘的。

　　“连我都不认识，告诉你，我是王爷明媒正娶回来的王妃，不要叫我姑娘，我是翼王妃，听懂了没！”翼王妃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柳儿，“见到本王妃还不拜见！”

　　柳儿还在震惊中，萧云娶妻了，为什么他不知道，看向离人，离人正愧疚的低着头，这回柳儿明白了，一定是离人怕自己听了伤心，所以没敢告诉自己，柳儿又是足不出户的，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难怪最近几天萧云都没有到自己这里来，原本以为是朝中事忙，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柳儿遮掩住内心的苦涩，缓缓跪倒，“柳儿拜见王妃。”

　　“哼，算你识相，告诉你，王爷是我的，以后你若敢靠近半步，我饶不了你！”见到柳儿如此，翼王妃也不好再挑衅，甩了下袖子转身离开了。

　　离人赶忙把柳儿扶起来，一脸惭愧，“柳儿，对不起，我是怕你知道了心里难受，以为不说就好了，谁知道那女人找到这里来闹！”

　　“王爷也早该娶妻了，这种事情瞒我做什么，害我刚才那么失礼。”柳儿表面是责怪，暗中却是在劝慰，让离人不用替自己担心，“刚才替你画这画，现在有点乏了，我小睡一下，你回去自己房间吧，晚饭再叫我。”

　　离人还是有些担心，却又看不出柳儿有什么不对，只好给他铺好了床铺，自己转身出了房间。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柳儿才卸下了脸上强装的镇静。才不过几天而已，自己就已经掉到了地狱里，曾经万千宠爱，现在都已经过去了。那一池莲花应该还开的正好吧，萧夜的话却已经应验了，“现在他宠你，可他转眼就会去宠别人。”

　　“萧大哥，我已经看到他宠的人了，那么娇美漂亮，是萧云堂堂正正取回来的正妃，你一定也看见了，是不是在嘲笑我，是我不自量力，哈哈，哈……”柳儿躺在床上自言自语，笑了几声，却哽咽住了，眼泪滑落了下来。

　　说什么拥有片刻就能成就永恒，美好的片刻，也只能成就永恒的悲伤。以前越发的美好，越衬托出现在的悲凉，自己真是太过天真了。可是，就算早就知道又能怎样，什么都不会改变，自己不会拒绝萧云，也不能改变现在的状况，注定了，还是要如此伤心。

　　云儿还是高高的漂浮在空中，曾经以为的交汇，不过是降下来的一场雨露。风停雨住，就只剩下留在自己心里的那些冰凉的湿润，一遍一遍提醒自己，所有的，都已经是曾经了。

　　屋子渐渐暗了下来，柳儿摇摇晃晃的起身去洗脸，虽然心里一片冰冷，却也不想害离人替他担心。将泪痕洗净，柳儿坐在床边，对着烛光看书，只是半天也不见他翻动一页，视线的焦点，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柳儿，吃饭吧！”离人端着饭菜进来，看到柳儿在看书，松了一口气，但柳儿却好似没听到他的叫唤，仍是一动不动。

　　“柳儿？”离人把饭菜放在桌上，走到柳儿身边，轻松唤着，柳儿这才惊醒，对着离人轻轻浅笑，“看的太入迷，没发现你进来了，来吧，吃饭。”

　　柳儿拉着离人的手一起坐下，嘴边依旧是招牌式的微笑，可是离人却觉得有些不同，现在的柳儿，似乎又回到了烟雨楼的时候，看着恬静优雅，却总透着那么一点哀伤。

　　离人明白翼王对柳儿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知道现在柳儿不过是掩饰住悲伤，不让他看见，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难过。但既然柳儿不表现出来，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翼王的事情，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柳儿说，“看，这道鲜笋汤是我做的，尝尝，快尝尝，我和刘婶学的。”

　　柳儿在他的催促下拿起汤匙，尝了一小口，“嗯，不错，很清淡，又很鲜。”他知道离人是为了哄他宽心，怎好驳了这一番美意。

　　“知道你喜欢清淡的，这笋可是极新鲜的，你吃一口。”离人像哄着小孩子吃饭一样，哄着柳儿吃了很多，这才安心。

　　一个人极力隐藏，一个人极力宽慰，这样过了几天，柳儿的房间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王爷！”柳儿贪婪的看着切切思念的恋人，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这些天有些忙，没有来这里，还好吗？”萧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院子，原本下了朝，心里有些烦闷，想到园子里走走，可路过柳儿住的院子，脚步就直接迈了进来。

　　既然已经进来了，他就索性推开门，看看柳儿最近过的如何。看到柳儿惊喜的样子，萧云有些开心，难得还有这样一个人，是真心牵挂着自己。

　　萧云不知道自己的王妃曾经来过，自然不会知道柳儿现在再看到他，心里是另一番滋味。原来翼王并没有忘记他，柳儿幸福的眯起眼睛，像只寻到主人的猫咪，亲密的靠在萧云身旁，喂他吃水果。

　　“好啊，你们，你，萧云，你是怎么答应我爹的，你怎么能……”两人正甜蜜，忽然闯进了不速之客，翼王妃一脸怒气，又委屈无比的指着萧云。萧云也是一愣，没想到盛云这小丫头会闯到这里来。

　　盛云是施将军的独生女，萧云也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野的势力，才会把她娶进门。
　　权衡了一下利弊，萧云果断的站起来，伸手搂住盛云纤细的腰肢，亲昵的吻吻她的脸颊，“吃什么醋，我答应你爹会好好照顾你，怎么会忘。”

　　“那你们这是……”被萧云这样一安慰，盛云火气消去不少，她原本是知道了萧云下朝之后到园子里去逛，就想跑去找他，远远看到他的身影，还没等喊住他，却见他身子一隐，竟然走进了柳儿的院子。气的她直跺脚，咬着牙冲了进来，一进门，果然看到两个人正亲亲密密。

　　“叙叙旧而已，柳儿送了我一副画，我想问他要些什么奖赏。”萧云胡乱找着理由，虽然注意到柳儿眼中的失落，却还是极力哄着盛云。

　　“那你说，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盛云小孩子脾气上来，萧云没办法，只能说道，“当然是你重要，他怎么能和你比。”

　　“呵呵。”盛云娇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人更显得可爱起来。

　　柳儿冷眼看着两人离开，“离人，把这些水果收了吧，我自己也吃不了。”

　　“柳儿。”离人担忧的看了柳儿一眼，他一直站在旁边，刚才的事情，他看的清清楚楚，若上一次是知道实情的伤心，那这一次，是看到实景后的痛心，柳儿如何能承受的了。

　　“没事，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还担心什么……”说到最后，柳儿险些哽咽起来，连忙喝了口水，平复心情。自己有什么好难过的，是因为被彻底忽视吗，是因为被遗弃吗，是因为那两人亲密的表现吗，是因为萧云那一句，“他怎么能和你比。”吗。

　　自己不该被忽视，被遗弃吗，萧云已经有了妻子，能来看自己一眼已经是分外的施舍了，那两人不该亲热吗，他们是拜了堂的夫妻，名正言顺，萧云说的那句话不对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还不清楚吗，污泥一般，怎么去和百灵鸟一样的女孩子相比。

　　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为什么自己的心还是这样的痛，像被虫子啃噬一样，一边剧烈的痛着，一边变成了一片空洞。

　　“柳儿，你躺下休息一下吧。”离人看到柳儿脸色惨白，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担心的劝说着。
　　“好。”柳儿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让离人担心，不如睡了，让心情恢复好，再去见他。

　　身子还没有沾到床铺，门就被撞开，出现的，是盛云那张俏丽的小脸。

　　“王妃？”离人连忙行礼，心里诧异着，她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你先出去吧。”盛云看都没看他，就吩咐他离开，离人担忧的看了一眼柳儿，却又没办法反抗，只能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柳儿傻愣的站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对待盛云，盛云却不似前两次那样一脸怒气。她坐到椅子上，看着柳儿，也不说话，良久，叹了口气，“果然长的美啊，每次都没能好好看看你，难怪王爷会喜欢你。”

　　“怎么会，王爷真心喜欢的是王妃，柳儿不过是王爷可怜，才收养在府里的。”柳儿战战兢兢的说着，却也说的是真心话。

　　“我才不想听你说这些，王爷的心思，我怎么会猜不到，他对我好，只不过是为了我父亲手里的兵权。”盛云的眼里浮现出一抹哀伤，“如果我和一样，不过是个孤儿，王爷他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怎么会，王妃如此俏丽可人，王爷一定是真心喜欢的。”柳儿竟然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在为此事伤心，看到盛云面露哀伤，竟然有些心急。

　　盛云年纪虽不大，却能看穿人心，看到柳儿竟然这么真挚的安慰自己，不由觉得感动。她也不过才16岁的年纪，在家备受宠爱，却也生性善良。初嫁到这王府中，忽然间一切都是陌生，只有夫君能让自己依靠，无意间听到下人提起柳儿，细问之下，竟然是王爷收回府中的男宠，这让她如何承受的住，风风火火发闯来这里找柳儿，却被柳儿的顺从把怒气挡了回去。

　　盛云想着两人该是水火不容的，可是善良的性子，又不想和人发生矛盾，左思右想，才又折回到柳儿这里，想和柳儿好好谈一谈，或许能够和平相处。才说了两句，就看到柳儿如此对自己，心里一暖，语气也愈发柔和起来。

　　“王爷美人见的多了，像柳儿你这样与世无争，仙人一样的，才能入的了王爷的眼，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说着，盛云已经红了眼眶。

　　“我不过污泥而已，实在不必把我放在心上。”柳儿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权臣之女，王爷之妻，怎能轮到自己推心置腹。

　　“柳儿，我求你，我一个女孩子，嫁到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够依靠，我只有王爷，我只有王爷！”盛云摇晃着柳儿的衣袖，仰着脸，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眼里全是哀求，“柳儿，求你，不要夺走王爷，求你，你毕竟是个男人，总比我有办法，我嫁到这里，一辈子也只能随着王爷了，柳儿，求你了……”

　　柳儿怎拒绝的了这样的哀求，只是自己也不过一个玩偶而已，得宠失宠，全在萧云一念之间。柳儿的笑容中带着些苦涩，“您不用这样求我，柳儿也有自知之明，绝不会碍着王妃的眼。”

　　“你是答应我了吗？”盛云露出欣喜的神色，弯弯的眉眼，可爱的酒窝，调皮却又妩媚。这样的人，柳儿根本不会想去争，他也从来没有争过什么，他只是路边的乞丐，偶尔接受着翼王的施舍而已。

　　“柳儿你真好，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抢了你的王爷，但是，我一个姑娘家真的没有办法，若没有王爷，我的天就塌了。”盛云楚楚可怜的眨着那双大眼睛，惹人怜爱。

　　柳儿心里苦涩，自己一个男儿，竟然要和一个女人去争夫君，让天地不耻。可是，若彻底离开萧云，他的天，又何尝不是就这样塌下来呢。命运始终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连心，都已经是别人的了，还有什么是他能够自己主宰的呢？

　　送走了已经解开心结的盛云，柳儿独自在房间里发呆，离人看到他这个样子，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打扰他，反而转身退出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吗，其实，已经得到了太多，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期待，但是人心总是不足，得到了一样，就开始渴望起另一样。希望太多，才得到了如此难以承受的失望之痛。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怨不得天，怪不得地，这份苦楚，只能吞到肚子里，无法消化，也要放在那里，哪怕日夜折磨，却终得不到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