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织布，哥哥卖布》千百度

6、阿姑

　　在苗疆，无论是哪个山寨，家家户户，只要是姑娘的闺房，几乎都有男人们做的织机，其方法是把牵好的经纱轴搁在织机上，再用一块光滑的竹片按照花纹需要，向经纱的一根或数根挑通，而后引进一根纬线，如此反复。普通寨子的女人们织的通常只是女人们的衣带饰物，有宽窄两种，窄的只有四五分到二寸左右作带子用、宽的一寸至七八寸的，是姑娘和少妇做裙围用。而在锦寨，织机不止是存在于女人们各自的房中，在东寨，有一个三丈高的织房。每天白天，锦寨里织工手艺好的女人们就在织房为拜月神宫的神官们织锦。
　　阿彩以前也来过织房玩，但仅只是来看个新鲜，见到或迤逦或素雅的锦缎也只是忍不住的惊奇赞叹，如今再次踏进这个地方，心情却是不与他日。望着满目的美丽锦缎，她心里打着鼓，“自己可以吗？”“我行吗？”之类的话不停在脑海里响着，无形中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压力。
　　但见嫂嫂笑着和女人们打了招呼后，把阿彩带进了深处的一间屋子。开门前嫂嫂细声嘱咐阿彩：“记得小心说话，别惹阿姑生气。”
　　阿姑是谁？
　　阿彩疑惑中嫂嫂敲了敲门，随后听见里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
　　“阿姑，是我，兰竹。”
　　“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带阿彩来了。”
　　只听得里头传来一声轻蔑的冷哼：“哼！她还知道自己是锦寨的女儿？进来吧。”话一落，门像被一股气吸住一般自动往里开，像武侠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阿彩吓了一大跳。
　　好神奇！
　　直到兰竹把愣住动不了的阿彩拽进屋去，阿彩还是盯着那扇神奇的门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兰竹只能在阿彩大腿上拧了一把，阿彩一阵吃疼，这才回过神来。她委屈地摸摸吃疼的大腿嘟着嘴向嫂嫂抗议，兰竹微微瞪她一眼，她才不甘不愿地低下头去，嫂嫂要她坐下，她就学嫂嫂一样屈膝跪坐在软蒲上。
　　屋子里的光线不是非常的好，整间屋子空荡荡的，中间用一条竹帘子隔开来，唯一的大窗口就在竹帘子后，唯一的一个人也在那竹帘子后。织机嘎吱嘎吱地响着，透过帘子，只能看见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伴随着织机的节奏，一下一下动着。
　　原来她就是阿姑。
　　阿彩记住了嫂嫂的话，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兰竹恭敬地说：“阿姑，我带阿彩来见你来了。”
　　“还知道带她来见我吗？我当你们都忘了寨子里还有我这糟老婆子了。”
　　“这么会呢？”兰竹看看阿彩：“不带阿彩来见你，是因为……”兰竹叹口气：“阿彩什么都不记得了，怕你看了难过。”
　　“那现在又不怕我难过了？”
　　“不是的，现在带阿彩来见你，你保准开心。”
　　“那你倒说说我怎么个开心。”
　　“阿彩想重新学织锦，我像让她再跟着你，你看成吗？”
　　阿姑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半晌，她才重新动起来。
　　“你们走吧。”
　　“阿姑，你这……”
　　“走吧，我不教她。”
　　兰竹的脸难得的黑了下来：“阿姑，这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说法？你看看她那年纪，多大了？你想想自己，你十二学的织锦，任你天分再好也只比寨里普通姑娘强那么一些，她十六，重新学，能学个什么？”
　　“可是，她原来可是会织锦的啊，还是你手把手教的。”
　　“别说了，现在的阿彩我教不好。不想糟践我老婆子的手艺就出去。”
　　“阿姑你……”
　　“出去！”
　　阿彩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穿透帘子向她射来，她猛地打了一个战栗。
　　兰竹咬咬牙，“耸”的一下拉住阿彩站起，阿彩险些被她拉得摔倒。兰竹盯着竹帘背后的人，忿忿说：“阿彩咱们走，她不肯教，我教。”
　　阿姑“哼”的一声，轻蔑意味不言而喻。
　　兰竹因那一声冷哼羞愤地脸都红了，不由分说地把阿彩拉出了屋子。她们前脚离开，那屋子后脚就跟长了眼一般立马合上了。
　　兰竹把阿彩拽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对着墙壁，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的肩膀一抖一抖的，阿彩走近一看，竟见她哭了。
　　无声地，咬着牙哭了。
　　阿彩看着嫂嫂哭，难过极了。她抱着嫂嫂的肩，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
　　很久很久以前，她被姐姐骂做丑八怪老丢她脸时时，也这样羞辱地哭过，那时的她就希望自己的妈妈可以像这样哄哄她，安慰安慰她，哪怕没有一句话也行。
　　那个阿姑真是个坏人。阿彩皱着眉头想。
　　她们不知道，在她们走后，阿姑的织机久久地响不起来。她的手停在那，满脑子，都是过去的阿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