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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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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开封府后,展骥和小杂种果然如白玉堂所说,双双发起高烧来。开封府诸人看见两个孩子消瘦憔悴的样子,都心疼不已,公孙先生使出看家本事,汤药齐下,体质较好的展骥不出几日已退了烧,小杂种也好了不少,只是因为受寒,落下了咳喘的毛病。
可是公孙先生的妙手,却一直没有治好白玉堂,落崖时内腑受的震伤,又被水中的寒气侵袭,拖了三天后,变得意外的沉重,各种汤药灌下,却始终不见起色。每次展昭来看展骥,眉间的皱痕总是更深了几分,展骥几度想问白玉堂的情况,看了展昭的神情,竟不敢开口。
等他一能下地,展骥就溜到隔壁房中,亲眼看到白玉堂面色苍白,在榻上沉沉昏睡,任他如何呼唤都不醒来。这情形让他想起和娘亲见的最后一面,那时娘亲也是这样睡着,始终也没睁眼看他。
他泪如雨下,拉着白玉堂冰凉的手不肯放,一个劲儿的哭道:“叔叔,都是骥儿的错,以后骥儿不到处乱跑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展昭把他抱在怀里,叹道:“骥儿,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别怕,玉堂很快就会醒的,到时候他看你哭成这样,可要嘲笑你了。”
展骥抽噎道:“爹爹,之前我把珍、珍子哥打伤那次,我跟叔叔说、说了很难听的话,骂、骂他勾引你,不、不要脸,还摔了叔叔给我的玉、玉佩。后、后来我后悔了,就想把、把玉补好,让叔叔不生我气了,才、才会去蓝伯伯那里,才会让坏人捉走。如果我没有乱、乱说话,没、没有打破玉佩,叔叔就不、不会受伤,就不会一直不、不醒过来。”
展昭抿紧了嘴,轻轻放开了展骥,双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眸色转深,目光落在展骥的脸上,一片枯寂,良久,方暗哑道:“我宁愿被你那样说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被那样的目光望着,展骥恨不能时光倒流,让他可以收回说过的蠢话,又希望展昭能干脆揍自己一顿。可展昭只是那样静静的坐着,剑眉微蹙,抿唇不语。
展骥渐渐慌了,他从没见过展昭这样的失望伤心,他犯下这样的错,父亲一定很厌恶他,一定不想要他这个儿子了吧。慢慢的垂下头,展骥很认命的低声道:“爹爹,你是不是要送我回常州了?”却意外的听到展昭微微诧异的声音道:“谁说我要送你回常州了?!”
展骥猛地抬起头来,满怀希望而又有点难以置信的问:“爹爹还愿意要骥儿当儿子?!”展昭眸中泛起深浓的怜意,双手按在展骥肩上,正色道:“骥儿,你记住,你是我的儿子,无论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我终生不会娶妻,你将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的姓氏,我的血脉,我的武功,都只会由你继承下去,你明白么?”
展骥听了这番话,先是高兴,看到榻上昏迷的白玉堂,又更觉愧悔难当,哽咽道:“骥儿犯了这样的大错,害得叔叔受了这么重的伤,不配做爹爹的儿子。”
展昭长长一叹,低声道:“此事怪不得你,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错的人,是我,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话说清楚。”
展昭将展骥抱在膝上坐好,仔细替他擦去满脸眼泪鼻水,淡淡笑道:“你是我的儿子,而玉堂则是会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在我心里,你们两个分不出孰轻孰重,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是男子,玉堂也是男子,我们在一起,确是于礼法不合,你跟着我们,有时也许会因为这个受旁人的委屈;我此生不会娶妻,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父严母慈的家,这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
展骥鼻间酸楚,眼中潮热,拼命摇头道:“骥儿没有委屈,爹爹和叔叔对骥儿很好很好,骥儿已经很幸福了。”他转望向白玉堂,大声道:“叔叔,你快醒过来,骥儿会向对爹爹一样孝敬你的。”
展昭眸光滢然,轻轻覆上白玉堂的手,低低道:“玉堂,你听到了么,骥儿和我都在等你睁开眼睛,别让我们等得太久,好么?”
当日晌午,展昭要去衙门当值,展骥执意守在白玉堂榻边,不肯离开,展昭劝了两句,见展骥心意已绝,也就随他了。而到了午后,昏迷了数日的白玉堂,终于醒了过来。
见白玉堂睁开双眼,展骥兴奋不已,连声道:“叔叔,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胸口有没有很难过?要不要叫公孙先生来?”
白玉堂眨眨眼,被这一大串问题炸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只得疲倦的笑笑,哑声道:“我没事了,就是有点累,睡一会儿就好了。”
展骥想起他昏迷不醒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噤,忍不住抓住他的手,颤声道:“叔叔,你别睡了,别像我娘那样,一睡就不起了。”
白玉堂微微一怔,随即回握住展骥的手,轻轻一捏,笑道:“别怕,叔叔不会死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看你长大,然后和你爹一起变成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儿。”
展骥皱起眉毛,使劲儿的想,却怎么也想像不出展昭和白玉堂须发皆白的样子。白玉堂轻咳一声,拍拍身畔的床褥,道:“骥儿,你也病着吧,过来躺下,陪我说说话。”
展骥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守了大半天,精神有些不济,于是听话的爬到榻里,挨着白玉堂躺下。白玉堂给他盖上被,一进热被窝,他马上觉得眼皮沉得厉害,在白玉堂肋边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他满足的叹了口气,模模糊糊道:“我觉得,你和爹爹还是黑头发没胡子好看。”在白玉堂低低的笑声和耳畔稳定的心跳声中,他沉入了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