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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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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腹被重重按压,展骥呛咳不已,水从口鼻中涌出,难过之极,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吐尽了腹中的水,只觉得气力消耗殆尽,浑身酸软钝痛,一动也不想动。脑袋浑浑噩噩,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半晌方记起跳崖的事,他心中一紧,不知白玉堂和小杂种是否脱险。
勉力睁开干涩的双眼,他发觉天已大白,自己正躺在一处石滩,身下有碎石硌得他后背生疼,身旁是平缓的江水静静流过,四周高山环绕,背阴的岩隙间偶有银白,乃是不见天日,经年不化的冰雪。
“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痛?”白玉堂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浓眉浸水后更如墨染,深邃的瞳眸定定望着他,关切之情满溢。
展骥小心动了动手脚四肢,慢慢坐起身来,摇头道:“我没事。”白玉堂松了口气,微微一笑,转身照料另一个孩子,随口交待道:“骥儿,盘膝坐下,用你爹教你的心法运功,抵抵寒气。”
展骥这才觉得冷,浑身透湿,山风一过,更是寒战连连。他依言坐下,可看到小杂种脸色死白,双眼紧闭的样子,不禁心虚难定,忍不住问道:“叔叔,小杂种他怎么还不醒过来?”
白玉堂一愣,皱眉轻斥道:“你骂他做什么?没规矩!”展骥赶紧解释道:“小杂种是他的名字,他自己告诉我的。”
白玉堂轩眉一挑,若有所思的看看怀中瘦小的男孩,低低道:“他已吐尽了水,应该不会有事。”抬起眼瞪着展骥,道:“你还问东问西的干嘛!还不收敛心神,给我运功!”
展骥吐吐舌,闭目静心,气走经络,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待他功行七个小周天,再睁开眼时,身上已祛了不少寒意。白玉堂刚在山崖背风处升了一堆火,见他行功完毕,展眉一笑,道:“骥儿,快过来,把衣服脱了烘干。”
展骥走过去,脱下外衣裤凑近火烤着。小杂种依旧昏迷着,白玉堂把湿衣服从他身上扒下来,露出一付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小小身子。展骥吃了一惊,急道:“叔叔,他,他受了这么多伤,会不会死?”
白玉堂眉心深锁,沉声道:“这些全是旧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骥儿,你和这孩子是在地牢里认识的么?”
展骥点点头,将几日来的经历细细讲了。白玉堂叹了口气,抚着小男孩柔湿的细发,低低道:“这孩子在风雷寨里时日不短,怕是吃了不少苦。”
展骥默然片刻,将已烘得半干的衣服穿好,看到白玉堂身下一圈水渍,忙道:“叔叔,我来抱着他,你也烘烘衣服吧。”白玉堂淡淡道:“没关系,我不冷,坐在火边,一会儿衣服也就干了。”
展骥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叔叔,我被虏到风雷寨,你和爹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白玉堂淡淡一笑,道:“你所有的衣服上,都下了一种特殊的香料,可以千里追踪。不然就凭猫儿那紧张兮兮的性子,怎么会任你跟着良子他们,满京城乱跑!”
展骥恍然,怪不得那次白玉堂一下就在汴门找到了他。白玉堂道:“那日鸣珏轩的蓝子鸣来开封府里,说他铺里的伙计本该送你回家,却被人打成重伤,你也不知所踪。猫儿和我就依着你衣服上的香料,追察到了风雷寨,只是这寨子依险而建,上山的路只有一条,设了不少机关,破解时耽误了些功夫,让你在山上吃苦了。”
展骥望着白玉堂,那白皙清俊的面庞比他记忆中的消瘦憔悴了,他这次遇险,一定害叔叔担心操劳了,危难关头,叔叔依然冒险来救他。想起前事,他愧悔难当,伏在白玉堂腿上,低声道:“叔叔,以前骥儿不懂事,伤了你的心,骥儿知错了,请你原谅骥儿吧。”
白玉堂没有说话,轻抚着展骥的头发,良久,才长叹一声,低声道:“骥儿,你的话,其实没有说错。阴阳相合,男子相恋,终是逆天之事。”
展骥一呆,以为白玉堂仍然不肯原谅他,直起身来,便要辩白,却见白玉堂倚着山壁,神思悠远,眸色深沉,俊颜静逸,不似在说气话。半晌,白玉堂转过脸来,望着他,淡淡道:“骥儿,你很想要个娘亲么?”
展骥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猛地被问到,思绪一阵混乱。在他的心里,娘亲永远是那个温柔的对他笑,爱他护他的美丽女子,而她已经不在人世了。父亲即使娶亲,也不过是个陌生女子罢了,而那女子就算待他再好,难道真能好过叔叔待他么?
他想了许久,终于缓缓摇了摇头,哑声道:“我的娘亲,已经死了。”白玉堂目光了然,拍拍他的肩头,轻叹道:“有些人,会活在我们心中,任是谁也无法替代他们。”
展骥想起白玉堂方才之言,鼓足勇气,小声问道:“叔叔,你既然说男子相恋是逆天之事,为什么还会和爹爹在一起?”
白玉堂淡淡一笑,悠悠道:“你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些年,你长大以后,也许你会遇到一个人。那人若笑,你也开怀,那人若愁,你也皱眉,心心念念都是那人的影子,你会发现,原来滚滚红尘,人生一世,你就是在等着与那人相逢。到了那时候,你哪里还管得了那人是男还是女呢!”
展骥眨眨眼,似懂非懂,只隐隐明白,爹爹是叔叔心中极重要的人。他投在白玉堂怀中,低声道:“叔叔,以后展骥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白玉堂低低笑了,伸臂揽住了他,嘴上却恶狠狠道:“你要是再敢不听话,我就送你进少林寺,跟那群和尚练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