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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错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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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芷目光划过一头头呆若木鸡的姨娘们,心中懵然,暗道:这是怎么了,我不就出来亮个相么,怎么跟见了鬼一般?
难堪的寂静持续了一会儿,二姨娘才道:“怎么是五小姐?”
魏芷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一些,老祖宗道:“若丫头,这里来。”
魏芷走过去,老祖宗拉住她的手,道;“可怜见的,你白白落水吃了这许多苦头,旁人竟不知道,口口声声四小姐四小姐,他们都忘了,你这个嫡出的小姐了。太太不在,她们眼里早没你这个人了。”
魏芷这才恍然,原来他们刚刚辩了半日,什么四小姐四小姐,说的压根不是自己。既然如此……什么证人,什么四小姐找窦姨娘,什么两人站床头,什么四小姐贴身的荷包,全他娘是放屁了?
怪不得老祖宗压根没兴趣听她们磨牙,原来早知道任凭她们说什么,都是胡说八道,半点真话也没有!
魏芷不由好笑,只觉得刚才的唇枪舌剑,细细想来,真是一个大笑话,看到那几个姨娘现在双眼发直的嘴脸,差点笑出声来。然而笑完,疑惑随即浮上心头——今天这个事,明显是策划好的,不会无中生有,她们既然口口声声说的是四小姐,怎么又变成了自己这个五小姐,其中的缘故只怕不仅仅是误会吧?
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颠覆了这个局,是谁?二姨娘?窦姨娘?还是隐藏在暗处的某个人?
魏芷只觉得头大,刚才看这些女人争斗,已觉得家里头不简单,倘若还另有黑手,那这个家可是太复杂了,想一想自己就要在这样的家里成长,便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她刚刚对自己的身份知道了一点点,她居然是嫡出,这算是好事么?只是虽是嫡出,似乎已经没有娘了,大宅门里没有亲娘看护,自己的地位就很尴尬,好在——好在自己似乎还没有后娘,有的只是一群或者嚣张、或者阴险的庶母。
魏芷在这边想着自己的事,那边姨娘们也反应过来了,窦姨娘眼波一转,道:“我道三姨娘在老太太面前说的那般言之凿凿,是有什么仗腰子,原来是心思已经糊涂到不识数的地步,那样说出什么话来,都是该原谅的,何苦与个傻子计较?”
三姨娘和蔡姨娘跪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倒是芦苇突然叫道:“不是的,不是的,老祖宗。奴婢确确实实见到的是四小姐,若有谎话,天打雷劈!”见老祖宗眯着眼睛,似乎根本没听她说话,又连忙抓住三姨娘,哭道,“姨娘,我确实见得是四小姐,按您的吩咐,从没有差错,姨娘知道我的……”
三姨娘本就心中烦乱,这时听她哭闹,只觉得头嗡嗡的响,仿佛几百只蜜蜂在耳边吵闹,伸手一推她,骂道:“滚开,你这小贱蹄子,满嘴里他娘的扯得什么臊,哪一个吩咐你了,你若是当疯狗攀扯,我这里也有打狗棒。”
芦苇还在大哭大叫,旁边齐嬷嬷开口道:“像什么样子,还不拖了下去。”几个小丫头上前,把哭闹不休的芦苇拖走了。
老祖宗对三姨娘道:“如何,你还不肯认么?”
三姨娘呆了一阵,突然直起身来,浑身充满了一种“爱咋地咋地”的拼命架势,看样子是索性豁出去了,盯着老祖宗和魏芷,冷笑道:“我承认什么?芦苇不错,是我的丫鬟,她胡说八道,原是我管教不严。然则我又何尝与这件事相干,他们一口口说是四小姐,我听了便以为是四小姐,跟着这般说罢了,我难道就不是被人哄骗的么?我可不曾说过见过四小姐,
也不曾参与这件事,老祖宗若用这个理由压着我,我偏是不服的。”
老祖宗看了她一阵,道:“如今我越发像小孩子了,竟和这样的人置气,罢了。你们去收拾她的衣服,明天趁早送去庄子上,不得叫丫鬟跟着。”转过头对三姨娘道,“你要明白,那老婆子费些唇舌,教众人心服也就罢了。”
三姨娘已知道自己逃不过一劫,心中本来也就无挂碍了,却见二姨娘面上掩不住的笑意,心中更恨,手指紧紧扣在肉里,心中只道:这一回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此便罢了,等我缓过这口气,我饶了哪一个!
老祖宗道:“你若不服,我只问你,那香袋既是四小姐随身的物件,落水的却不是四小姐,怎么落到蔡姨娘手里的?”
三姨娘一怔,回头瞪了蔡姨娘一眼,道:“她偷得,抢得,我如何知道?”
老祖宗道:“既是她偷得,抢得,为什么你的丫鬟也知道有这么一个,连绣的荷花也知道?”
窦姨娘突然轻轻“啊”了一声,老祖宗道:“你明白了?”
窦姨娘脸色一红,道:“贱妾……”心中犹豫,这时候是藏拙还是索性说出来,权衡一次,终于道:“贱妾猜到了点。”
老祖宗道:“你和她说吧,和她说话太耗费精神。”说着微微歪着身子,眯了眼睛。窦姨娘咬了咬嘴唇,心知如今免不了被三姨娘记恨,索性便投了老太太,更得庇护,道:“芦苇是你的丫鬟不是?”
三姨娘见了她巧笑嫣然的模样,愈发恨极,道:“那又怎么样?她虽是我的丫鬟,但她有什么心眼子,难道我都知道?她爱说什么疯话,我也管不得。”
窦姨娘道:“谎话人人说得,可她这谎话偏偏轻易说不得,她说得清那荷包的样子,断不是凭空捏造便蒙混过的,一是她果然见了,二是她听说的,不然说不出一二三来。你说她是看见了,还是听见了?”
三姨娘道:“看见怎么样,听说的又怎么样?”
窦姨娘笑道:“看见了便不对了,三姨娘不是才听说么,那香袋儿是今儿下午,你才送给
四小姐的,也就是说,四小姐原没这么个香袋儿,芦苇哪里能看见?”
三姨娘道:“她在我身边伺候,我赏人的时候她瞧见了有什么稀奇?”
窦姨娘笑道:“我先不说你管送小姐香袋儿叫做赏人,是怎么样的可恶,只说你刚才说的,那便不能够,适才芦苇说了,她遇到小姐的时候,可是刚刚从家里回来呢。她回家,断断没有只回一个下午的道理,也就是,你送香袋儿的时候,她自然不知道。可是落水的是五小姐,如今四小姐好端端的,她路上遇到四小姐之类的,可算是一派胡言,那她便更不能看见四小姐的香袋儿了。四小姐的住处远在你晚风斋的反方向,难道她从家里回来,不回去你院子里伺候,反而去四小姐那里坐着,特意看看她的香袋儿不成?她自己断然不能看见,就只能是旁人吩咐她刻意构陷我了。”
三姨娘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道:“必是那蔡氏指使她的。”
窦姨娘噗嗤一笑,道:“姨娘被逼的疯魔了,什么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这话不值一驳。一来时间上全对不上,她刚从家里回来,哪里就能被急着来老祖宗这里的蔡姨娘指使?二来,刚刚叫芦苇过来作证的,可是你,蔡姨娘并不插言,倘若她果然指使,怎能不自己提出来?三来——你还记得么,蔡姨娘管这花儿叫做水莲花呢。”
这一回,连魏芷都呀了一声,刚才窦姨娘说的这些,她大多想到了,只有这一节,她并没想过,只听窦姨娘道:“这花儿绣的还罢了,你说是水莲花,那边是水莲,你说是荷花,那边是荷花,蔡姨娘管这个叫水莲,倘若是她告诉芦苇的,芦苇哪里会有叫荷花的道理呢?既不是蔡姨娘指使,她又不曾亲眼见到,谁会与她说这件事,三姨娘你说说,到底是哪个?”
三姨娘越听越是浑身发冷,怔在哪里,突然只听得一声喝道:“你还不承认?”她顿觉天旋地转,倒在地上,眼泪滚落。
窦姨娘听到老祖宗终于发话,呼了口气,不敢看老祖宗的表情,福了福身子,静静等在一旁。便听老祖宗道:“把三姨娘带出去,明早五更起程,不得延误。把蔡氏也带出去,把后面佛堂开了,让她诵经祈福,吃个长素便罢。”
两个姨娘被带出去,只剩下二姨娘和窦姨娘两个,虽然心中不免暗喜,但上面还有老太太在,不是得意的时候,都一声不敢言语。老太太睁开眼睛,看着她们,道:“如今府里头没有太太在,老爷身边人不成材,只有你们还罢了。你们都是聪明人,持家理事原也不差,只是聪明用在正处是好的,倘若用在其他地方,老婆子人虽老了,却也没到糊涂不能动的时候。你们若有放肆之处,今日她们两个就是你们的小样,前头郑姨娘就是你们的大样!”
两人同时一凛,窦姨娘也罢了,不过听了个影儿,只知道郑姨娘是自己没进府之前的姨娘,说是得宠不在自己之下的,后来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没了,二姨娘却是知道里头的故事,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拜下道:“妾身万不敢放肆。”
窦姨娘本是玲珑心思,见二姨娘这样惶恐,心中也不安起来,跟着俯身道:“妾身当安分守己,不敢失礼。”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刚刚许是不该硬出头。
老太太上了年纪,今天晚上十分消耗精力,到这早晚也疲累了,道:“你们既知道了,便下去吧。窦氏,你要注意保养身子,饮食起居都当精细,也不要往人多处去,喜欢什么都要节制,养好了这一胎,自有你的福分。二姨娘,你如今要接了府里的大小事情,窦姨娘的身子你要多照顾,倘若有差池,那便是你的不是。”两人一起答应了。
二姨娘告辞出去,老祖宗正要起身,却见窦姨娘还在那里没动,不由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怀了身孕就该早早休息,还在我这里熬着做什么?”
窦姨娘神色变幻,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端端正正拜了下去,道:“启禀老祖宗,妾身大胆,希望能够抚养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