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春花秋月事》子楚口牛

11、暗香

　　第二天一早，卫之若先在老太太用了早膳，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因为老祖宗说了，她院子里那些奴才全不济事，通通打发出去，处置这些人需要一番手脚，没必要叫小姐亲自去。因此卫之若现在老祖宗这边等着，齐嬷嬷和珊瑚先回去处置。

　　临走之时，珊瑚问卫之若，有没有哪个要特别吩咐，例外处置的，卫之若想了半日，模模糊糊记起了一个名字，道：“我身边的雪碧是个好的，好歹留着她。”说完心中暗道：谁起的倒霉名字，雪碧，还美年达呢，回头一定换一个，想了想又道，“其他人也没有特别可恶的，不要太难为了她们。”

　　珊瑚先答应了，却劝道：“小姐虽是好心，但不可太心善。说句僭越的话，府里头除了老太太，哪个真心为小姐呢？就是老太太，也不能时时照拂，小院子门一关，还得自己过日子。小姐一味的好待她们，她们越发上头来了。奴婢今日能处置她们，是借了老太太的吩咐，倘若这一次不能先立规矩，今后更难处置，怕是再求老太太，也不方便了。”她说这番话，原是没打算说了小姐就通透了，只是先说一次，将来慢慢劝说，却发现小姐若有所思，似乎听懂了，心中安慰——小姐也是有悟性的，最怕遇到了个糊涂主子，自己费了心思，还讨不到好去。

　　卫之若心中却是想到无数电视剧和小说，还有前世一些经验，大宅门里做人，一味的心善果然是不行的，倘若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千金，不妨心善做个老好人，但若是身处险恶，自己不强是没出路的。也就默许了珊瑚的话。

　　珊瑚这一去，中午才回来，面上甚有忧色，卫之若心中奇怪，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好？”

　　珊瑚摇头道：“不曾，我拣了八个小丫头，都是老实本分的家生丫头，老子娘都是外头的寻常奴才，并不曾拣选那些原本就有体面的，都要牵连少的才好。另外老太太又给了小姐一个丫头，叫做玛瑙，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三等丫头，却是外面买回来的，就一个人在这里，平时老太太也喜欢她。她只比小姐大两岁，老太太将她给小姐做个玩伴。午后咱们收拾收拾，便回去吧。”

　　卫之若点点头，问道：“然则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珊瑚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今天早上，也不知怎么了，老祖宗生了好大的气，将一个素日喜爱的钧窑花瓶摔了个稀碎。”

　　卫之若哟了一声，道：“怎么回事？我早上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珊瑚道：“可不是，我和齐嬷嬷出去的时候，老祖宗还笑眯眯的，回来的时候就听说恼了，小丫头子吓的一声不敢言语。不但我不知道，连齐嬷嬷都不知道缘由呢。”

　　卫之若心中暗自诧异，凭她的经验，老祖宗城府很深，昨日那样乱，也是稳坐钓鱼台，怎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想来是极恼怒了。

　　正想着，便见琥珀进来，道：“小姐，刚刚老太太吩咐了，请小姐回院子吧，老太太如今心中烦恼，不爱见人，小姐就不必前去拜别了。”

　　卫之若与珊瑚面面相觑——喂喂，怎么有一种讨人嫌之后被人赶走的感觉啊？

　　卫之若的院子在卫府的西南角，与老太太的院子正好两头。卫之若一听自己的院子叫做“暗香小园”，就猜里头是不是有梅花，果然一进去，院子里种了十几株梅树，这个时节全是绿的，半朵花也看不见，左边一溜是矮些的蜡梅，也是全无花朵，整个小院虽然郁郁葱葱，但终究少了些春天的气息。

　　除此之外，卫之若看着这里还好，小小的一个院子，大概就是老太太那边的三分之一大小，但正房，东西厢房都有，还有草地，对她来说，前世也不过只有一个房间，宅基地是绝对木有指望的，如今拥有一个院子，那是无比的满足。

　　进了房子，只见陈设家具也十分精致，只是稍微旧了一些，倒是桌上有几件器玩，十分精致。珊瑚犹豫了一下，道：“小姐，您原来那些东西，并一些首饰，给那起子黑心鬼淘换去了不少，老太太吩咐了，一件不少都要回来。只是旁的还罢了，独小姐的乳母李嬷嬷，因爱赌钱，拿了不是一件两件，都换了银子，如今那些旧年的东西已经追不回来了，老太太的意思，对着册子追缴，若是没东西，就拿银子填埋，那银子也不需另购置东西，这桌上的都是老太太的现成东西，只管摆上，那边剩下的银子给小姐做私房便是。”说着凑近了些，对着卫之若咬耳朵道：“小姐的钗环月例，都是我收着，就在那梳妆台下头抽屉里头，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拿，独这一笔收在匣子里，放在小姐床头，那是小姐一个人的钱，连我也不能碰，小姐看好了，可不要像之前那般轻忽了。”

　　卫之若听了，一是感激老太太，二也心中兴奋，她在前世就喜欢金子银子票子，很是存了一点小金库，今生也不例外，忍不住问道：“有多少啊？”

　　珊瑚道：“那是齐嬷嬷收的，里头附了账单，我也不清楚——总有几百两的。”

　　卫之若讶道：“有这么多？”虽然这辈子她没来得及细算金银和RMB汇率，但是根据经验，一两银子也值几百块，那她岂不是有几万块资产？

　　珊瑚道：“李嬷嬷一家都给抄干净了，人赶出去，除了贴身的衣服什么都没带，她家也服侍了几辈子，存下的家底一分没带走，全在这里了。还有其他几个奴才的身家，凑来凑去，也就有这么多了。”

　　卫之若听了，心下倒有几分恻然，这分明是养猪，喂得肥了，只为今天这一刀啊。

　　珊瑚再三道：“小姐切切不可告诉旁人，姨娘不必说了，尤其是家里的姐妹，断不能漏了口风。那些小姐们，出嫁的嫁妆也就是不到一千两银子，小姐还小，就先攒了一份嫁妆，若说出去，人人都要怨老太太和小姐的。”

　　卫之若郑重点头道：“我知道轻重。”

　　待到稍稍安置下来，珊瑚又带着丫鬟拜见小姐，只见地上排开了一溜小姑娘，大的有十四五的，小的不过八九岁。珊瑚解释道 ：“小姐身边的丫鬟没有一等的，按理该是两个二等的，四个三等的，其他都是小丫鬟，奴婢是老太太那边的，月例也挂在老太太那，不占小姐的名额，小姐喜欢哪个，便提那个做二等、三等的罢了。”

　　卫之若点头，她心里早有腹稿，玛瑙是老太太身边的，指名给了自己，虽然年纪小，但有来头，不给二等是不行的，雪碧——这坑爹名字——既然能在自己印象里有个影子，那必然是待自己不错，又是服侍的老人，也该拿一个二等，其余的便是按照年纪大小，选了四个三等丫鬟，又对雪碧说道：“雪碧这名字不好听，不如改名叫……叫雪青吧。”——没读过基本古书的人，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就半瓶子醋的家伙，也就只能取这种名字了。

　　之后她想着是不是把丫鬟的名字统统换上一遍，但想来想去，没有就手的，只得罢了，胡乱发表了一通欢迎致辞，珊瑚替她准备好了红包，一封封封赏下去，又说了几句厉害的话，方叫她们散了。珊瑚还有事情要做，留下玛瑙和雪青陪她。

　　玛瑙是个娇憨的小姑娘，雪青性子柔和稳重，卫之若不一会儿就与他们混熟了，相互之间便没什么隔阂，一起说笑起来。

　　既是到了自己的地方，卫之若就起了过日子的心，走到院子里道：“这院子虽小，但光种梅树也不好，种点什么花花草草的好看啊。”

　　玛瑙笑道：“正是呢，这院子里就要红的黄的开遍了才好看，不如把那一溜矮树移走，种些花草在哪里。”

　　雪青在一边听了，忙道：“移植花草还罢了，那边的蜡梅最好别移了，到了冬天，那蜡梅花开得极美，与旁边的红梅交相辉映，可比画上画的还好看。”

　　卫之若想象这种美景，不由得心向往之，道：“既这么着，咱们好好规划起来，把这院子都利用了，最好春夏秋冬开不尽的花才好。”

　　玛瑙拍手道：“好极，春天种桃花、牡丹，夏天种荷花、莲花，秋天有菊花，一起都种好呢。”

　　雪青敲敲她的脑袋，笑道：“你越说越得意了，旁的还罢了，那荷花如何能种？我教你个乖，门口就有个小池塘，虽然不比映日湖大，可也有一池子好莲花，夏天隔着院墙就是满院的清香，你要看时就挪挪脚步出门，可别为了种荷花把院子淹了呢。”

　　玛瑙咯咯笑了两声，道：“有池塘么，啊，我想起来了，过来的时候果然见了一个，当时没细看，我这就去看看。”说着跑出门。

　　卫之若笑道：“既这么着，我也去看看。”刚要走，被雪青一把拉住，她一怔，回过头去，就见雪青急急道：“小姐，水边断断去不得。”

　　卫之若一愣，便想到了当时的事情，摇摇手道：“我不去水边，就在院门口站一站，看看池塘就好，你要是不信，就跟着我一起去好了。”

　　雪青一犹豫，卫之若已经跑了出去，雪青叹了口气，值得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