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偶像》夜半梦醒

1、1

　　我曾以为我再不会听见他的名字，在我有生之年。可我却从未去想过，若是换作他的有生之年，我会如何。

　　知道那个消息是在一种先前纯无意识，过程又很偶然的情况下。

　　为了替已经准备近一年的入行三十周年演唱会造势，左挑右选下陈岚帮我接了V台的这档独家专访，基于它的口碑和收视在所有同类节目中年年领先。

　　我向来觉得没有这种必要，入这行都这么多年了，到如今仍肯买票捧我场的都是铁杆，自然早早听见演唱会消息时就会去预购，而那些素来不喜欢我或是根本就不知道我的人，再怎么吹得天花乱坠，你也别想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分钱来。

　　对于我的这种观点，陈岚一向嗤之以鼻。你知道什么叫潜在受众群吗？你知道什么是趋众心理吗？你知道密集宣传的效应吗？你知道现在流行怀旧吗？你总知道肯为你掏钱的人越多，你银行卡上的数字也会越多吧！

　　事实上我觉得我银行卡上的数字，已经足够我什么活都不用干也能活到下下辈子去了，我是这么回答他的。也许是入行时间太久，这一两年我总是觉得很累，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那些颁奖典礼，电视节目年年做来做去也只是重复重复再重复，游戏话题绯闻不和种种种种，今天是和A，明天就换了B，看各种报纸上的娱乐爆料，早就变成我餐桌上佐餐的调味。

　　这个圈子，每天都有揣着梦想进来的新人，不用你撒网下去都是一兜一兜满的，不过能被留下来的有养肥潜质的鱼不多，甚至有时几年下来也就出那么两三条。而不管是那两三条能养肥的鱼也好，还是那些小虾米也罢，大多在外的时候，虽然总是恭恭敬敬的说着什么前辈人很好，我从小就很喜欢听他的歌什么的，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们这些老家伙年纪一把，还霸着位置不肯放手！

　　过几天我在李逸那档访谈节目里当场宣布我要退出娱乐圈，你觉得好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让它家的收视率破个新高，也许我该好好敲李逸一笔，让他请我吃顿……陈岚的脸色很难看，于是我很识趣的咽下了后面的话，转了个风向。

　　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陈岚的肩，不要这么开不起玩笑嘛！愚人节快到了，我只是提前热热场而已。看了看时间装作才发现的样子赶紧溜走，休息时间结束，我该进去被施瓦辛格接着操练了，可怜我一把年纪，还要被人当成后生仔来操啊！

　　施瓦辛格是我给公司为了演唱会，专门替我请的体能教练取的外号，因为他那一身暴鼓鼓的肌肉搭配着白色小背心，每每往面前一站，总是让我无端的想起终结者来，只是相比电影里，终究是少了些什么，弄得我老有想找截扫把塞他手上的冲动。

　　听你这么说，我倒真想看看那位教练是什么样子了！看来为了这次的三十周年演唱会，Leon真的是花了很多心思啊！相信一定会让歌迷们觉得很惊喜！李逸脸上带着打趣的浅笑，微微侧着头像是看着我，其实有一半是为了方便我身后的摄像师给位。

　　惊喜倒是不敢说一定有，只要能让来的fans们觉得钱没白花，值得回票价，我就很知足了。你也知道我出道这么多年，办了那么多场演唱会，肚子里再有什么花头，也都搞的差不多了，有好多fans私下跟我讲，每次来听我演唱会就像是上三姑婆四表婶家作客一样，虽然每次唠唠叨叨的都是那些东西，可也不能因为讲不出新意跟不上潮流就不认这门亲戚吧！所以这次的三十周年演唱会，还是要多谢那些仍肯掏钱听我啰嗦，还肯认我这个亲戚，依旧来给我捧场的fans们不嫌弃我这个大叔！

　　哇！要我说你的那些fans们肯来听你啰嗦就不错了，你还要问人要钱才准进门，有你这样的亲戚么！李逸的脸上明显带着坏笑，这家伙！时刻都不忘为节目收视率制造话题。
　　你这么年轻都管自己叫大叔，那像Martin哥那样的又该怎么叫啊！

　　我跟Martin哥怎么能比，他可是永远的二十五岁，fan又是出了名的铁杆加热血，你该不会是担心我演唱会的席位太空，想替我从Martin哥那挖一堆人来帮我凑座吧！

　　用开玩笑的口气带过这个话题，我可不想回头又被媒体乱写一堆东西出来曝所谓的头条，娱乐这个东西，总归都是看别人的爽，看自己的就不妙了。

　　围着演唱会接着聊了些东西后终于收工，到休息室卸了妆，又和李逸扯了会儿皮，陈岚忽然打电话过来问录完了没有。原本他是要等我录完节目后送我回家再走的，但他弟陈寂临时打了个电话来说有急事找他商量，估摸着时间我也快录完了，打了句招呼后他就先闪了人。

　　提醒我八点的时候他会过来接我去公司后，我看看时间竟然就已经过了一点，连忙同李逸道了别，刨去路上和洗漱的时间，我大概还能有五个小时用来补眠。

　　“齐晓磊！”

　　喊第一声的时候我并未在意，以为是在喊别人，直到身后传来第二声高喊，我忍不住看了看左右，现在已是深夜，V台的办公大楼里虽然不分昼夜都有节目安排录制，不过还在一楼大厅里的人目前除了门口那两个保安外，好像就剩了我。

　　那么就不是同名同姓这么巧了。齐晓磊是我出道前的本名，出道的时候公司替我请城中有名的大仙算了一卦，说了一堆我到现在都弄不懂的阴阳五行相克相生后，去了中间那个晓字，让我用齐磊这个名字出现在公众前，一用就是三十年，本名倒是几乎快被忘光。

　　喊我的是从电梯里同出来的男人。刚刚在电梯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有装作不经意的偷偷打量了我好几次，以为是我的歌迷，见到真人不好意思上前招呼。虽然假作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私心里还是有悄悄窃喜于我的fans层面竟然如此之广，甚而还有貌似与我差不多年纪的男性的自得念头，现在看来是大误了。

　　我还怕是我认错人，刚才在电梯里看你好几次。后来见你要走了，才想叫你的名字试试看，没想到真的是你！这个男人咧着嘴笑着，说的话让人不知所云。

　　我瞄了眼他挂着的胸牌，刘庆行，不认识。

　　“高中毕业以后好多人都失去了联系，当初刚在电视上看到你成了明星，我都不相信真的是你，不过想也是，知道你以前在学校时候的脾气，和电视上一比，谁都会当做是两个人来看了！更何况你连名字都改了。”

　　原来是旧时的同学，可惜我对三十几年以前的事情，几已没有印象，我连自己的本名都已快要忘记，更何况是他。真是可惜，他今日要是遇见的是陈岚，指不定还能记得那些同学旧事，同他一起回忆几分钟，再寒喧几句打发。

　　“你……”

　　你是想问怎么会在这里碰到我是吧！不等我话讲完，他就抢过去。经济不景气，我原来待的小公司老板欠钱跑路了，家里便找了人托了点关系，把我弄进V台来当个助理混口饭吃，你说巧不巧！第一天上班就遇到你！

　　有你这种没有眼力劲的人，你老板的公司现在才倒也算是个奇迹了。我心下暗暗腹诽着，面上却没什么反应。“还真是很巧！不过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应该也还没下班吧？要不然我们下次找个时间再聊怎么样？”

　　对哦！男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上班状况，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时间也不早了，你那么红，肯定还有好多事要忙，还要休息，那我们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好歹是开窍了，我松了口大气正要走，冷不防袖子又被他一把扯住。“还有什么事？”对于这种时刻都不看他人眼色的人，我已有些不耐。

　　那个，我知道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很小心，也不是事事都能自己作主的，不过……不过我想以前你和他玩的那么好，如果他知道你也有去送他一程，地下有知应该也会很高兴！所以你看……你这周六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看他？

　　看谁？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点！现在已经快两点了，你还有工作，而我早上八点钟也要准备体能训练，真的没有空余的时间听你慢慢说。我捞起袖子把表递到他眼前。

　　“林家义，我是说林家义！”

　　终是感应到我的不耐烦，他连忙松开手，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跟我说着。

　　你们原先玩的那么要好，你要是去看看他，他肯定会很开心，虽然大家这么多年都没联系过，可是怎么说也是同学一场，就算他这些年一直过的不如意，可现在这么走了，我们好歹也去送一送他，让他知道还有我们这帮兄弟记得他，也算是不枉来这一趟。

　　嘀嘀咕咕了一堆后，刘庆行抬头看着我，抱着点希望。

　　后天他入葬，你有没有时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