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只为你》林紫绪

18、第18节

　　意识慢慢的飘飞了出去，然后，一切都消失了。

　　办公室内，王大夫低声的问道，“怎么会发烧？怎么能让他发烧，怎么能让他发起烧来甚至晕倒？”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句句包含着责备。
　　刘淑贞和宁文生并肩而立，低着头，满面自责，一声不敢吭。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小远这样的心脏病人，发烧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淑贞饮泣起来。
　　王大夫一见情景，忙又说道：“对不起，你别这样，我也是心里急，小远的情况在过了冬天之后，一直很平稳，突然这样，我也……”
　　“大夫，我们明白。”
　　“这一次，送来的很及时，已经没事了。要告诉他，千万不能累，不能急，更不能发烧，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当然，这话我也会对他说。在医院休养一周，再回去上课吧。还有，那个送他来的孩子，真不错，反应很快，我也要谢谢他。”
　　“是，是。”
　　医院的休息区内，刘淑贞和宁文生见到了董世钧。
　　握着董世钧的手，宁文生连连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请不要客气，我刚好，刚好去找他，才见到他，就……”
　　“这一次多亏了你，谢谢！”
　　刘淑贞看着董世钧的脸，觉得似曾相识，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董世钧，和宁远是同学，我是财经学院的，和他同在校学生会。”
　　“啊，原来是小远的同学。”
　　董世钧很想知道宁远的病情，于是，他诚恳的问道：“伯父，伯母，能告诉我宁远是什么病吗？”
　　刘淑贞看了丈夫一眼，又看看董世钧，“这个，小远从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生病的事情，他不希望别人对他另眼相看，或是得到额外的照顾。”
　　“我保证不对别人说，我真的，很担心他。”
　　见董世钧如此真诚而又关切，刘淑贞说道：“我们家小远，他，是先天性的心脏病。”
　　“先天性……”
　　“是，一出生，他的心脏，就有问题。”说着，刘淑贞长叹一声。
　　董世钧表情呆呆的，半天没有动。
　　“请你，一定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是，我一定。”
　　晚上，董世钧没有回学校，而是住在了家里，他需要安静，想一些事情。
　　倒在自己的床上，董世钧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回想，联系，慢慢的，有了一个清晰的思路。
　　为什么宁远没有献血，为什么他不参加运动会项目，为什么他如此热心公益，为什么李东瀚对宁远关爱有加，这些问题，都有了答案。
　　因为，他的身体。
　　宁远的系主任，一定知道这件事，李东瀚，也一定知道，所以才会不知不觉间，格外关照宁远。
　　可是在学校里，宁远没有表示出和其他同学的任何不同。
　　董世钧万万没有想到，如王子一般完美无缺的宁远，他，竟然与生俱来，便带着一颗残缺的心脏。
　　多么大的讽刺和意外。
　　董世钧开始后悔他对宁远的误会，以及所做的一切。
　　带着那样的一颗心，仿佛带着随时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一样，所以宁远，接人待物，为人处事的态度，才会那么的不同。
　　他什么都不争，因为争来也无用。
　　他和所有的人都是朋友，他拒绝所有爱的表白，他宽容、温和，他从来不发脾气，从来不高声呼喝，他一心为公益，努力的想要为同学，为社会服务。
　　因为他想要留下来一点什么，同时，他又怕……
　　董世钧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呵，宁远，宁远……
　　他仿佛随时都会飞走……
　　一定承受了不少病痛的折磨，一定承担过手术的痛苦，一定曾经害怕，一定伤心的哭过。
　　思前想后，董世钧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健康人，怎么能体味的到他的恐惧与痛苦。
　　再见面，一定要好好的说，要和他做朋友。
　　不，要比朋友更亲密，更亲密。

　　当董世钧再一次在学校里，看见宁远的时候，宁远没有马上转身离开，而是静静站定。
　　图书馆旁的小径上，两个人相隔数米，静静的对视。
　　“我知道你会从这里经过。”
　　宁远没有开口。
　　“你的公共课，需要从这个图书馆借阅资料。”董世钧满意于自己的情报网。
　　“那天，谢谢你。”
　　“不客气。”
　　董世钧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宁远想，他应该不会说出去。
　　突然的，董世钧说道：“你一定吃过不少苦头。”
　　异常温柔的语气，让宁远心中一震，认识那么久，还没有见他如此温柔过。
　　“我，我没什么。”
　　董世钧痴痴的望着宁远不动。
　　宁远低下了头，“我走了。”
　　“等等。”董世钧急忙跑过去，抓住了宁远，“我还，有话要说。”
　　“算了，不要说了。”
　　“不，一定要说，一定要说！我之前，误会过你，我很抱歉，对不起！”说着，董世钧深深的鞠躬。
　　宁远有点无措，忙扶他，“不要这样，都，算了吧。”
　　“还有，”抬起头，直视着宁远的眼睛，董世钧吸一口气，定一下神，然后认真郑重的说道：“宁远，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宁远愣了一下，然后，他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接着，他后退了一步，“你这么说，是同情我吗？”
　　董世钧答的斩钉截铁，“不，我不同情你，我也认为你不需要同情。因为你是宁远，因为你是宁远所以你不需要人同情。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宁远更加惊讶，一时无语。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你也喜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神，还有，以后，你看着我的眼神，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一定也喜欢我！”
　　宁远，不得不在心底里承认，望着这张和宁泊言的军武哥一样的脸庞，自己心底里那一丝盼望，无法掩饰。
　　温柔的握住宁远的手，董世钧问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宁远猛的抽回手，“不！不！”
　　当然不，宁远，知道宁泊言和董军武的结局，当然，不！
　　董世钧十分错愕，刚才明明还露出温柔神色的宁远，突然变了脸。
　　“对不起，我要走了。”说完，宁远要走。
　　董世钧一把扯住了宁远的衣角，“不，你别走，你别走。”
　　宁远猛力的挣，董世钧死命的拉，只听到“呲拉”一声，宁远的衬衫，整个被扯开了。
　　董世钧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宁远的胸口，靠近左边的位置，有一道呈L型，鲜明的巨大伤疤。
　　一把抓起自己的衣领，用衬衫裹住自己，宁远的眼睛湿润了。
　　最最不希望被别人看到的，被董世钧看到了。
　　手术伤疤给董世钧带来的视觉冲击是惊人的，他半张着口，盯着宁远。
　　“你不要看，你不要看！”宁远低叫着，声音带着哭泣。
　　董世钧猛然醒悟了过来，“宁远……”
　　拉拢了衣襟，宁远转身就跑，然后突然停住，用前所未有的一种凶狠语气对董世钧叫道：“不要跟过来！你不许跟过来！”
　　看着宁远跑走，董世钧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真该死，事情好像又被自己搞糟了。
　　一直跑回宿舍，宁远的身子都在发抖，好像风中的树叶一样。
　　正好同屋都不在，宁远急忙取出一件新的衬衫穿上。
　　坐在床边，好一会，不停细细抖动的手指，才安静了下来。
　　抬手抚在胸口上，宁远掉下了眼泪。
　　真的不想哭，可是，心里实在太难受，根本无处宣泄和排解，也许，眼泪可以带走忧伤，让自己的心，不要太难过。
　　听到董世钧说喜欢自己，在一霎间，还是让宁远很高兴。
　　他是，喜欢自己。
　　就像董军武喜欢宁泊言一样吗？
　　应该是吧。
　　不然，为什么，又再一次，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空间，相遇了。
　　梦中的两个人，那温柔的爱的牵手，让自己羡慕不已。
　　同样残缺的自己，又遇到了他。
　　可以吗？能吗？
　　宁远想起了自己的梦境，他已经知道了宁泊言和董军武的结局。
　　不，不要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结局，还不如不相见。
　　痛彻心肺，痛入骨髓，那种痛，肝肠为之寸断。
　　不，不要这样。
　　跟自己在一起，只会害了他，只会，让两个人都更伤心。
　　不，不行。
　　为了自己，也为他，还是，放弃的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宁远都没有再和董世钧说过话。并且，由于母亲一再的坚持，不久之后，宁远退出了校学生会，改为为文学院的学生会服务。
　　这样做是为了减少工作量。
　　从此，两个人很少见面。
　　春末夏初，繁花似锦。
　　香岛大学里盛开的各色花卉，几乎要迷掉人的眼睛。
　　在宁远和董世钧的心目中，这些都失了颜色。
　　董世钧每天都咬着牙，忍耐着对宁远的思念。
　　这是一个相思季。
　　短短一段时间，董世钧瘦了四公斤。
　　想到宁远对自己的避而不见，董世钧就难过，他明明，眼神里，曾经有过期盼，水般的眼波掠过自己的脸，撩动自己的心。
　　为什么？
　　他的心，为什么反而更硬一些。
　　一转眼，两个人上大二了。
　　就算新生入了学，董世钧和宁远，依然是风云人物。
　　这样光彩夺目的学生，并不是每一学年都会有。
　　宁远依然是王子，董世钧和宁远和在一起，有了新的称呼——双子星。
　　可是，这双子星，平常却没有交集。
　　董世钧仍然不死心。他不相信自己和宁远之间，就这么结束。
　　这一天，在宁远家的楼下独自徘徊的时候，董世钧见到了刘淑贞。
　　“咦，是你啊。”
　　“伯母您好。”
　　“请你上我们家来坐坐好吗？”
　　董世钧没想到如此顺利，登堂入室。
　　为董世钧倒上茶，又端来点心，刘淑贞带着歉意说道：“上一次的事，都没有能好好谢谢你。本来，想着一定要再好好谢谢，可那时小远还在检查和恢复当中，我和他爸爸都没有心思，然后……
　　“不，伯母，您客气了。”
　　“你真是救了小远，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打量了一下这个家，董世钧感觉，这家人的家庭条件应该和自己家差不多，然后他问道：“宁远呢？”
　　“他呀，他今天要做义工，不会这么早回来。”
　　“他还在做？”
　　“拦不住啊。”
　　董世钧听着刘淑贞的抱怨，暗暗好笑，宁远果然固执的可以。
　　心里暗暗的盘算着，如果下次自己再来，进门是没有问题，但是宁远，他很有可能还是避而不见，又或是冷淡以对。
　　必须要找到一个桥梁才可以。
　　进了这个门，再慢慢发展。
　　打定主意之后，董世钧又坐了一会，就告辞出来。
　　见到久已没有回家住的儿子，居然在非周末的时候回来了，王湘琴很高兴，急忙下厨。
　　饭桌上，董世钧对父母表示，希望他们能陪同自己，到同学家赔礼道歉。
　　“你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董友安沉下脸问道。
　　“我打架了。”
　　“你！”
　　王湘琴先劝住丈夫，再问儿子，“打谁了？打伤了没？你也太冲动了。”
　　“其实，就是小小的碰撞，并没有什么。”
　　董友安又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世钧把宁远、马倩、韩晨的事情，加加减减，改成合适的版本，告诉了父母。
　　“你们啊，真是，太冲动。”
　　“那照这么说，不过就是摔倒了，要我们阖府登门赔罪，是不是夸张了点。”
　　董世钧故意装出极后悔的样子，说道：“本来呢，我也说事情过去了，可是我又听说，宁远他，有心脏病，我心里就觉得特别特别的对不起他。并且，我又误会在先。可是，他好像是真生气了，一直不肯理我。我想，如果我一个人去，他一定还不理我，要是你们去……”
　　董友安反对，他瞪了儿子一眼，“你这算什么？有本事，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你自己行事卤莽，还要连累老爸老妈。”
　　听说宁远有心脏病，王湘琴心中涌起一阵怜惜之意，她想了想，劝丈夫道：“算了，我们去一趟吧。”
　　“咳，这算怎么回事？”
　　“怎么，你还怕丢了你的面子？”
　　“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儿子知错能改，有心修补这段友谊，你这当爸的，不成全？”
　　董友安投降了，“行，行，去，豁出这张老脸。去。”
　　王湘琴瞟了丈夫一眼，“还挺帅呢，别怕见人。”
　　周末的时候，董家全家，去了宁家。
　　一打开门，刘淑贞见到门外的三个人，愣了一下。
　　眼前两位同龄人给自己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仿佛已经认识很久，那种初见但是暖融融的感觉，让她诧异。
　　客人让进门，落座奉茶之后，董友安道明来义，又让董世钧赔礼。
　　刘淑贞和宁文生面面相觑，“这，我们没听小远说起过啊？”
　　把在书房里的宁远叫了出来，宁远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董世钧，发现他笑的别有深意。
　　当着父母们的面，宁远不好多表示什么，只能低头闷坐。
　　“真打架了？”
　　“嗯。”
　　宁文生忙说道：“男孩子们，难免的事，没有关系，你们还亲自来，真让我们过意不去。要说，我们应当先谢谢世钧，要不是世钧送发病的小远进医院，还真是……”
　　“这，我们也没听世钧提过啊？”
　　董友安也糊涂了，儿子这是要赔罪，还是请功。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就都让它过去吧。”
　　两家的大人，起初是客套的讲话，越聊，就觉得越亲近。
　　没想到，董友安和宁文生，有着极为相近的爱好，都喜欢足球，都喝绿茶，都爱看报……而两家的母亲，更是兴趣爱好相同。
　　四位家长，越聊越是投缘。
　　这哪是陌生人的第一次见面，这简直是多年相识的老朋友、老同学、老邻居见了面。
　　那份亲热劲，连一旁的宁远和董世钧也看呆了。
　　刘淑贞和王湘琴都直说：“早点认识你们就好了。”
　　看着父母们亲热的聊了起来，完全把两个儿子甩在了一旁，董世钧盯着宁远，露出一丝坏笑。
　　这笑容太像董军武了，宁远的心猛的一跳，转开脸。
　　刘淑贞吩咐道：“小远，我们大人在这儿聊着，你带世钧去你书房，有什么心结都说出来，不要再和世钧闹意气。”
　　无奈之下，宁远带着董世钧进了自己的书房。
　　董世钧打量着这间房间，整间屋子采取隔音的装修，有书桌、书架、沙发，窗下，摆着一架钢琴。
　　靠在钢琴旁，董世钧的手指，从琴键上滑过，响起一段旋律。
　　“你今天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董世钧回答的很直接：“我想见你。”
　　“为什么？”
　　“因为我想见你。我知道，我单独来可能你会不见，所以，我把我父母带来了，当着家长的面，你就不能做的太露骨了。”
　　“狡猾。”
　　董世钧嘿的一笑。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想见你。”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请你以后，别再这样。”
　　董世钧慢慢走到宁远坐着的椅子前，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宁远，“你说的，这是真心话吗？是真的吗？如果是真心话，那就，看着我的眼睛说。”
　　宁远扬起脸，看着董世钧的眼睛，黑色的眼眸相对，避无可避，“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语气是坚定的，可是董世钧听了，只是一笑。
　　“宁远，为什么你不去照照镜子，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你的眼神，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你的眼神明明就在说着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我。”
　　宁远怒视着董世钧，却又不知如何分辩。
　　董世钧又悠悠的问道：“那天，打架那天，你说你告诉马倩，你有喜欢的人。是我吧。”
　　宁远急忙否认：“不是！”
　　“哈哈，少来，你这种眼神说着不是，我看，明明就是。因为你已经喜欢我了，所以告诉马倩你不能接受他。”
　　“不是！”
　　董世钧靠近宁远的脸，“嘘，别这么大声，他们，可都在外头。”
　　宁远下意识的看向房门。
　　等到宁远转回眼波，董世钧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
　　“唔，”惊讶的想要分开两个人，却被董世钧轻易的抱住了头，动弹不得。
　　灵巧的舌尖攻入口内，四处游走，肆意妄为。
　　宁远觉得天旋地转，无力反抗。
　　慢慢分开的双唇，各自都在喘息。
　　清醒过来的宁远，瞪着董世钧，看到他笑的一脸满足的样子，突然扬起了手臂。
　　董世钧反应很快，马上抓住宁远的手腕，然后把宁远的那只手，捂在自己的双掌之间，抚摸着宁远的手，“怎么，才说了不打架的，你又打。”
　　宁远又气又急，一把甩开。
　　董世钧不慌不忙的说道：“你该不会想让他们看到我们激情舌吻的样子吧。”
　　宁远瞪大眼睛，怒视着董世钧。
　　董世钧继续说道：“你根本就很喜欢和我接吻，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一脸柔情，真是可爱。”
　　“你！”
　　董世钧继续厚着脸皮说道：“你不讨厌我吻你，你整个人都贴过来了。我让你的身体整个的都热了起来，不是吗？为什么不搂住我，那样感觉会更好。”
　　宁远真是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董世钧彻底改变了战略方式和方法，打的宁远毫无还手之力。
　　见宁远还在发呆，董世钧轻叹一声，“我就知道。”
　　一只手紧紧抱住宁远的腰，一只手托在他的颈后，董世钧又吻了下去。
　　已经吻过不只一次，清楚宁远什么地方最敏感，董世钧就专挑这样的地方进攻，一边享受醉人的深吻，一边感觉到怀里的身子，越来越酥软，完全投入了自己的怀抱。
　　我就知道他一定喜欢我。
　　一个长长的吻，好不容易结束了。
　　宁远靠在董世钧的肩头，只余下喘息的力气。
　　抚着宁远的肩，董世钧说道：“现在，你还想说什么？”
　　“你走。”
　　“我当然会走，不过，以后我会常来，我相信伯母一定会欢迎我来，然后……”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董世钧就离开了。
　　宁远一个人，无力的靠在椅子上。
　　就知道，这个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知道他喜欢自己，当然是好，可是，可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啊。
　　这会，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