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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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临近期末，终日的高强度学习让人变得麻木而无谓，往往形象差劲的校园里奔波。我一如中学时代的自己，严谨认真，待学业极为严格。
正要进图书馆。母亲打来电话。我有些意外。
徐杰。徐杰。你外婆不行了。你快订票。快回来吧。
我顿时乱了阵脚。我甚至不能确信。直到母亲的哭声一点点真切，我才回过神。我知道自己不能慌。泪水已经湿了眼眶，我假装镇定的简单安慰了母亲几句。
我紧接着给光晓电话。在这一刻，我想起来的人只有光晓。在最无助的时候，我想到的只是光晓。
光晓。光晓。我外婆病危了。怎么办。我要回家。
我泣不成音。
徐杰。别着急，我帮你买票。你别着急，我马上回学校。你等着，我马上回去。
光晓大汗淋漓的跑到我面前。将火车票递给我。
徐杰。我回来了。别着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我没有力气去收拾行李。我没有办法假装安静，保持表面的平静了。外婆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从小到大。我无法想象没有外婆的世界会是怎样的荒凉。外婆是我仅剩的温情。
光晓抱着我。安慰我。
没事的，没事的。有什么事情，我跟你一起担着。
我无法自持。我眼睛通红。我的声音颤抖的无法听清。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忆。我看见外婆在昏黄傍晚的阳光下，戴着花镜纳鞋垫。这幅画面却越来越模糊，无法看清。
外婆，外婆，你要等我。求求你，一定要等我。
第二天，我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光晓来送我。
透过玻璃窗看着他冲我挥手。不知为什么，在那一霎那，我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已经无法回到他身边了。
光晓。你帮我买了回程的火车票。我要返回到过去的生活里了。是你亲自把我送回原来的生活。你看着我走回过去，你还为我挥手祝福。而我只能满眼泪水的感谢你。
光晓。谢谢你。
可是，光晓，我回不去了。回忆是太久之前的事情。我走了太远的路，我已经认不清回去的蜿蜒曲径了。温情一点点流逝，行途也越来越寒冷。
过去回不去了，未来迟迟不来，我只能在这一秒绝望的回忆与期待了。
我只得如此了。
在隆隆作响的车厢里，我泣不成音。
我到底没有来得及。
我赶到的时候，家里哭声一片。
外婆躺在堂屋的中央。穿着鲜艳的寿衣。安详，平静。外婆奔波了一辈子，操劳了一辈子，终于可以没有心事，没有挂念的睡一觉了。
可是，这一觉太久了。我可能再也等不到外婆醒来了。
我看着外婆，我居然会不相信。我总觉得我能唤醒她。
我一遍遍呼喊，外婆，外婆，外婆。外婆，我回来了，你睁眼看看我吧。你看我变胖了，真的。我有好多故事要讲给你听。外婆，你不要睡了，让我讲给你听。听我说，我有多么想你。外婆，外婆，外婆。
母亲眼睛红肿着安慰我。我却只顾自己呼唤。
我不要谁安慰。这份难过没有办法劝慰。最爱我的那个人走了，没有任何预兆，我始料未及。她走了。她还没有唠叨完她这一辈子的委屈，她还没有看到她最宠爱的外孙回来跟她讲大学里好玩的事情，她还没有看着我工作赚钱独立生活。她还没有原谅，她还没有原谅自己被蹉跎被辜负的一生，她还没有原谅委屈了自己一辈子的婚姻，她还没有原谅毁掉了她一生幸福的出身。她怎么可以这样走了。她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原谅没有释怀的走了。
外婆，你怎么可以这样扔下我走了。
我坐在地上。泪眼朦胧。
我依然看的见。外婆坐在黄昏的光影里，她带着老花镜，手指粗糙。外婆是智慧且精致的女子，做的一手绝妙的女红。外婆总是在纳一些没有人用的鞋垫。日复一日。我习惯坐在外婆腿边。我喜欢笨拙的描摹外婆的鞋样花饰。我一笔一划，弯弯扭扭的描出一些温暖的柳绿花红。那只花猫，也喜欢在我的脚边，毛茸茸的，甩着尾巴朝我淘气撒娇。
可惜那只花猫走失了。它走失在我童年的回忆里。
外婆，我们也走失了么。你也迷失在我们的回忆里了么。
过去回不去了。未来要多久才来。现在的我，应该用怎样才能坚强才能接受你的不辞而别。
我坐在床上。看着阔别半年之久的周遭。
家里还是一贯的清洁整齐。外婆是智慧而精致的女子。对待自己极为严格。身体孱弱，意志强大。我想她至死也没有原谅那个剥夺她受教育权利的旧时代，她一定没有原谅这段将就委屈的婚姻，没有原谅这没有温情没有关怀的一辈子。
她一定没有原谅这个辜负她的世界。我想她至死都是一样的刻薄凌厉，她死不瞑目。
我对这个世界重新充满了恨意。
我看着把着门框张望的外公。他的轮廓随着夕阳垂暮而渐渐模糊。他显得有些落寞。陪伴一生，即使是仇恨也会积淀成日久天长的默契。而突兀的形单影只，总会让人久久无法适应。
我突然觉得外公很可怜。那个恨了他一辈子的刚烈女人去了，不再有人冷嘲热讽的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了。那个在□□期间为了保护他而泼妇一样去骂街闹事的女人走了，那个再穷也要让孩子们都上学的嘴硬女子走了，那个即使自己生病受难也不吭一声的坚强女人走了。
不再有人为他准备一日三餐，不再有人提醒他换洗衣服，不再有人在意他的半夜咳嗽，不再有人在他身边唠叨絮念个没完了。
那个陪伴他一辈子的女人走了，连同着对他的仇恨。
可是外公还没来得及粗糙的感谢她，没有来得及感谢这个泼妇一样的女子这样的照料家庭，没有来得及告诉别人自己很骄傲娶了这样一个刚烈的女子，没有来得及告诉外婆爱情是虚无飘渺的，可是日日夜夜的柴米油盐是真实可触的。
这样的一辈子的恩怨沉淀累积，也是爱情吧。
我看着外公落寞地背影，热泪盈眶。
我没有睡意。我执意坐在外婆身边守夜。我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害怕地握着她的手。外婆的手坚硬粗糙，纹理深刻。这双手记载了她这一生无法丈量的劳累与疲惫。我无法停止地回忆过去，常常眼眶湿润。
极度的悲伤是没有声息的。它已经深入骨髓。它没有高潮可言，每一秒都是极限。
处理完丧事后，母亲要继父开车送我去车站。继父在电话那头推三阻四，借口连连。母亲越来越凝重的脸庞陷入了最深的谷底。我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些事宜。我只是淡淡的一句。算了。
妈，算了吧。爱不是勉强而来的，体贴也不是能够长久假装下去的。没有了爱情的婚姻只会是一纸协议。可就算是那张纸，也会随着时光苍老而泛黄憔悴。爱情留不住的婚姻，却奢望那张纸来挽回。这是多么苍凉的事情。
妈，算了吧。过去回不去了，未来不会来了。你苦苦地执着于现在又有什么意义。等待只会空空蹉跎了自己。妈，原谅这个辜负你的世界吧。原谅这欺骗你的生活。爱情本来就是虚无飘渺的事情，你怎么能指望爱情陪伴你沧海桑田呢。
妈，算了吧。
我回到学校。一如既往的平静。
在宿舍里窝了一下午。翻了很久的书却丝毫看不进去。光晓不在，舍友也只是简单地问候与关心。面对生死话题，人都会谨慎警惕。
人心都是被包裹严实，密不通风的。人心暗无天日。人心是无法度量和捉摸的。眼睛同样的虚情假意。在他们眼中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在我心中却是天崩地裂的世界末日。我又怎么能奢望别人的谅解。谅解本身就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我一如既往的安静。安静是我的一贯风格。我现在竭力想要保持安静。我需要漫长的安静让疼痛跟着一起平息。
我谢绝任何安慰，我深知安慰的力量绵薄。我深知每一次安慰都会是一个疼痛的提示。
而我在期待，一如多年前期待父亲。现在的我热切地企盼光晓。
光晓，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光晓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睡了。他轻轻叫醒我。
徐杰，徐杰，我回来了。
我跟他坐在走廊里。我们长久的沉默。他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想也不必找到话题。这样跟你并肩坐着也是温暖而知足的。我热泪盈眶。
杰，你还好么。
我开始流泪。我呜咽地回应。好。我很好。
光晓看着我流泪。他的眼眶也在泛红湿润。他轻轻抱住我，轻轻抚摸我的背脊。
黑暗的走廊里，我们拥抱着。他在听我哭泣。他在等我遗忘。我泪眼婆娑，哭着看他的脸。我下意识的吻他。脸颊，鼻尖，嘴唇。他有些迟疑，随后渐渐抱紧了我。
光晓。光晓，我喜欢你。我不只是把你当做朋友的。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光晓，我请求你。你喜欢我吧。就这一晚上，就喜欢我一晚就好。喜欢我这一晚就足够了。
我嗅着光晓身上的气息。他有着江南人的清新味道。我一点点昏迷。我感到光晓一点点靠近我的灵魂，他一点点进入我的身体。我因疼痛而清醒。
这样的疼痛让我竭力坚定，我多么爱你。这一刻，我甘愿相信他是爱我的。
光晓，请你爱我吧，这一晚就够了。这一晚就足够我一生回味了。过去回不去了，未来不会来了。就现在，让我们相拥而泣表达爱意吧。
光晓。你不知道，你曾多么是我的太阳。我的难过，我的阴郁，我的不安，都因为你而烟消云散。你不知道，你曾多么是我的光芒。我的晦涩，我的暗淡，我的黑暗如漆，都因为你而镀上光彩。
光晓。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多么重要。你不知道你曾经多么的是我全部的梦想。你是我日日夜夜盼望的那一个，你是那个可以给我温情给我依赖的那一个。可是，现在要我拱手将你送给别人，还要我站在最前面祝福你，笑靥如花的祝福你。你叫我用怎样的胸怀去原谅这一场拙劣的闹剧，我该怎样去原谅这一场故作玄虚的暧昧情意，我该怎样去原谅这一次钝重而绝望的坠落。
是时候让我离开这里了。是时候让我离开你了。是时候让我遗忘了。
光晓，我会用一生来纪念这一晚。我会耗尽一生的光阴来忘记你。我会用忘记你的方式，将你一生铭记。
过去回不去了，未来不会来了。可是此刻你在，与我紧紧相依。我无所怀念了，我也无所期待了。
我想我睡了。我已经睡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