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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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坐在家里，却有着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不在的这些年，家里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几年的短暂时间，却上演了几十年才会有的苍凉。
母亲开心地忙东忙西。她专门请了假来为我洗尘。她惊喜的有些拘谨，不知所措地来回进出我的房间。各色的零食和水果堆满了桌子。一会说我变白了，一会说我又瘦了。脸上一直堆着笑容，眼角的皱纹折扇一样展开与合拢。
收拾了个大概。我拉着母亲坐下。
妈，别忙了。我们聊天。
母亲一边推辞着没有什么好聊的一边坐在我的身旁。时不时的捏捏我的胳膊和腿说，瘦是瘦，我儿子还蛮结实。
我也是笑。她便跟着夸张地笑。
妈。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我是说，身体还行吧。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局促。我为这样的发问而羞愧。太久没有交流，关怀都是无处搁置般地不安。
怎么不好嘛。没看见么，多好嘛。
我便笑。母亲也笑。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空白时光，不是寥寥数语可以填补的。太多的时光被搁置，太多视线碰撞的默契变成了猜测。我也分不清，哪一句是安慰，哪一句是暗示了。
我哥呢。去上班了么。
母亲佯笑的脸终于承载不住。她也只是黯然简单地回应。
在监狱了。□□。6年。
母亲没有看我，只是发狠地说他是活该。这种事情怨不得别人。人可以自己过的不如意，但不能让别人因为你而受罪。活该蹲监狱。
那爸爸呢。我是说我亲爸。我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诘难，没有指责。
母亲显然毫无预兆。但也只是苦笑。
杰杰。我也没必要隐瞒你。你已经是大人了。你亲爸跟我是初中同学，我俩当时就谈恋爱。后来我考上高中，他没考上，也就断了联系。直到我中专毕业回家，他还一直没有结婚。还是初中时候一样追求我，我也不在乎他的文化水平和家庭背景。也就答应了。
母亲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带着温软的笑意。我想她一定回忆起美好的事情。
这样的情绪，却让我想起了光晓。我不停地走神。
我想母亲会一辈子怀念这样的爱恋。即使时光磨损，这份感情也是同样的摇曳生姿。我懂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即使无数次失望，即使这一秒绝望，下一秒也会让你萌发希望。正如我对光晓，无数次失望绝望堆积的废墟上，翠绿萌发的依旧是希望。
后来。结婚了，我怀着你。他怕你出生后受罪，就多打了一份工。每天晚上要忙到10点多才往家赶。他是真累。我什么都不能干，只能挺着肚子打理家里，伺候老人。大约是怀了7个多月的时候，你亲爸中了邪一般，又是□□又是抢劫。做了牢，判了16年。你爸真不是坏人，他这人心眼真挺好，也不知道怎么那一阵儿想不开犯傻事呢。人啊，真的不能看表面，你爸倒是长的一表人才，怎么就犯浑做出那种事呢。日子再难，也不至于抢劫啊。
我爸早就出狱了吧。我也是苦笑。
早出了。你都已经20多了。出了四五年了。可能又找了新的人吧。
你们联系过么。
母亲低着头承认。
联系过。出狱的时候他还往你外婆家打电话。又哭又叫着问我为什么不等他。他娘的我凭什么等他。如果不是跟了他，我怎么会受这一辈子罪。我怎么就傻的跟了他。好马还不吃回头草，我怎么就又回头又跟了他。我真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我轻轻拍打母亲的背脊，试图安慰她。我不确定她的情绪。但我知道她需要肩膀，母亲曾是多么貌美娇弱的女子。
杰杰。我跟你说了这些。你也别恨他。其实这几年你上大学的生活费，有一半都是他出的。你跟你现在的爸爸关系闹得这么僵，他是不可能为你出生活费了。我的钱也是有数的，给你多了，你后爸一定不乐意，又会跟我吵架打架。你亲爸每个月给我打五百块。可我也知道，他没什么文化，之前又犯过事，不会找到什么好工作。还有新家庭要养活。我就两个月收五百，剩下的五百给他打回去。现在想想也傻，我管他呢，他害得我还不够惨么。我体谅他做什么，恨他还来不及。
母亲苦笑着看我。我却忽然热泪盈眶。眼泪簌簌地下落。我喉咙哽咽，我说不出话。
我低着头，趴在母亲背上呜呜地哭。母亲却一遍遍嘲笑我。多大的人了，还哭还哭，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嘛。
她轻轻摩挲着我的鬓角。
妈，别骗人了。你现在根本就不恨他。
我知道，你一定怨过他，甚至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这些年来的光影模糊，你甚至看不清自己了。你只剩下怀念了。
你怀念年轻时候的两个人，不知时日长久地恋爱，不管时过境迁的生活。
你们一定有过誓言，关于一辈子，关于永远。你们一定有过美好的憧憬，关于未来，关于希望，或者关于我。
你们也没有想到过现在，彼此独立，极少的交集。你们一定不相信曾经十指紧扣怎么会这样轻易松手，变为路人。
妈，你也一定哭过，在黑夜里，在无人的角落，一次次痛哭。你也一定想念，因为过去，因为未来。
妈，别骗人了。你早就原谅了他。这份爱恋，从彼此唇红齿白的年少到皱纹满颊的中年。你依旧爱他，你不再恨他。
我哭的面目通红，我声音发抖。
妈，我心疼你。
中午吃饭的时候，继父回来。
我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安静。我坐在饭桌上，极少夹菜。只顾吃米饭。母亲便一股劲地帮我夹菜叫我多吃。我也只是唯诺地答应。
继父确是苍老了许多。总是颤巍巍的，眼睛里不再有那种不可一世的凌人骄傲。他确实苍老了许多。我想哥哥的入狱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他也在变老。
继父上班出门后，母亲对我说，其实继父进门的时候叫了一句，杰杰回来了。只是我没有听到。
我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涌着一阵阵剧烈的苦涩。
我没有听到。
我也许已经听到了。
在家里休息了半月时间。便开始寻找工作。
正在准备下午的面试。却收到了光晓的简讯。
徐杰，我快要到你家了。你来车站接我吧。
一如多年前的简洁数语。心中却是又惊又喜。
我以为会彼此长久分离，我以为那样的沉默道别是我们的结局。我以为我们会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过去回不去了，未来也许不来。可是你来了，我们可以把握现在了。
焦急等待火车到站时，却已经是泪眼连连。
终于看到熟悉的面庞。一如曾经的眉目清晰。只是未剃的胡须显得有些劳顿艰辛。我只觉得是羁旅的疲惫。也未多想。他一如过去的对我沉默寡言，而我却出奇地开朗，一直喋喋地说着。
在酒店里。他很少的进食。我便笑他变成了当年的我。他也跟着无声地笑。
杰。我跟萱萱，分手了。他声音极轻地告诉我。
我拿起的汤匙僵在半空。我顿时失语。我看着他低着头，身子一点点陷进座位。我看着他在我面前瞬间苍老。回忆一般的风化萎缩。
我不该问为什么。原因是那么显而易见。距离产生了太多冷漠和疲惫。距离终究是距离，距离怎么会是美。
我不该说没关系。光晓曾经那么热爱萱萱。
他们一起自习上课，他们一起外出旅行，他们一起分享了太多快乐和悲伤。他们笑，他们的照片贴满了光晓床铺的墙壁。他们吵架，光晓心痛地捶打墙壁，手背上的淤血往往很久都无法消散。他们拒绝所有后来的爱慕，他们愿意为彼此守着贞节牌坊。他们曾经那样热爱，那样强烈。所有的年轻气盛，所有的少年轻狂，都用来狠狠地恋爱。他们唇齿相依，他的猫叫做公主，她的猫叫做王子。
我曾经细密地嫉妒，我曾经痛苦地退出和祝福。
可是现在，所有的过去，四年的沉淀，都终止于那两个字。分手。
公主呢。我问他。
他有些惊异。公主送给一个学妹老乡了。
他苦笑。我也跟着干涩地笑。
他喝醉了。他开始胡言乱语。
面试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我一遍遍地叫他去房间睡觉，一遍遍地看时间。
光晓。光晓。你先去房间睡一会。我有个面试。等我回来再说好么。
他不理会我。他继续含糊地哭诉。他有多么多么地爱萱萱。他多么多么地舍不得。他多么多么地想去找她。
我费力地把他扶回房间。他依旧不停地讲话。我把他安顿好，急匆匆地赶场下午的面试。
他把我拉住。他眼泪纵横地叫我不要走。他在挽留我。
我跟好多人说。他们都不懂。只有你懂我。只有你懂我有多么难受。只有你知道我多么喜欢萱萱。你别走，我求求你，别走。真的，我求你，别走。
我顿时眼眶泛红。哽咽着连连答应。
不走，不走，我不走。我听你说。你跟我说，我都听。
光晓。我愿意为你停留。
我不是太阳，我等不到地老天荒。可是我愿意做你的一盏灯。我愿意为你照明，看着你热烈的爱，热烈的痛苦，热烈的希望，热烈的失望。我只要做一盏灯，只要做一盏可以在你生命中长久停驻的灯就可以了。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你按下开关，我为你照明和温暖。等你不需要我了，就让我熄灭，让我变成一个瞎子，面无表情地退离角落。
光晓。让我做一盏灯。为你照明和温暖。
我蹲在床边，眼泪簌簌不停。
我安慰他，他并不理我，只是蒙着头继续哭。我轻轻给他耳语，一次次的呼唤他的名字。
光晓。光晓。光晓。
他忽然抬起头。
他不由分说地吻住我。他的手用力地按住我的头，用力地吻我。我感觉到他脸上冰凉的眼泪千万沟壑。
他撕扯我的衣服，亲吻我，抱紧我。我们赤身裸体地面对彼此。我脑海里回忆起的却是多年前的黑暗走廊，夜黑如墨。
我感觉到一如的疼痛。
光晓。如果我的痛苦，能过换来你的遗忘和解脱那该多好。如果真的那样，请你让我痛苦，请你让我痛苦到死。
我一如的清醒。
我一直醒着，我一直难以入睡。
光晓睡着了。光晓不再清醒。
谁比谁更清醒。
我怕他醒来。
我怕他醒来后我们会重归于沉默少语。我不甘心于我们之间的尴尬距离。我依旧渴望，我一如既往的憧憬与期待。
光晓。过去回不去了，未来一定不会来了。请你继续沉睡着，请你继续霸占我。过去剥夺了回忆，未来没收了希望，那就祈求现在给我多一点的时间，让我感受他对我的，隐瞒的，迟疑的，心血来潮的爱意吧。
我想我要睡了。
我一定睡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