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轻灵行空

3、第二章（上）

　　滴下的毒，你的明眸
　　是倒映着我战栗灵魂的镜湖
　　我那成群结队的梦
　　来掬饮这苦水，滋润干渴的喉咙

　　——波德莱尔《毒》

　　颜若英偶尔会问自己会不会后悔那个时候踏进了那条暗巷。
　　像是在幽深森林里迷路的幼童，邂逅了月光下出来游荡的魔物。
　　他看见那个人一手拧断了对手的脖子，血管爆裂骨头折断的细微声音砸在他心尖。
　　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一脚踩上某样硬物，夜色里又是一声轻响。

　　那个人转过脸看来，巷中阴影里显出一双清亮的眼。
　　放掉手上的尸体，他踏着一地发黑的粘稠液体缓缓步了过来。
　　颜若英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身体僵直了呼吸肌似乎也麻痹了。

　　“你再踩一下试试。”清冽似冰凌的声线差点没把颜若英冻住。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挪了脚，才发现刚才碰到的是一把银色手枪。
　　他连退几步，站在一边看着那个人缓缓拾起了枪别入腰间。
　　颜若英在用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冷静思考着自己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你手上拿着什么？”
　　突然的发问让颜若英愣住，随即他低头看了一眼死抱在怀里变了形的纸袋。
　　从超市里买回来的火腿三明治。
　　他迷茫地抬头看向对方，随即被那个人盯着食物袋的灼灼眼神吓到。
　　“呃···”颜若英试着开口，“你，要吃吗？”

　　于是，颜若英这晚打完工后的夜宵取消了。
　　坐在路灯下，他呆呆看着对方舔着手指上的肉屑一副馋猫餍足的神态。
　　“你有住的地方吗？”又是突然的发问。
　　“在附近的公寓有租的房子。”颜若英现在没有惧意只有茫然。
　　“我想借宿一晚。”对方的口气懒懒，一副吃饱了就要睡的架势。
　　见颜若英一脸无语的表情，他又接着说：
　　“刚才的事你只要当没看见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我休息一晚上就离开，可以付你钱。”
　　颜若英终于回过神来，说：“钱就不用了。”鬼知道那钱是怎么来的。
　　“那就走吧。”对方拍拍手站起来。

　　回到住处，昏黄的灯光下简单而整洁的小屋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只有一间卧房。”颜若英换下鞋子说。
　　“我睡沙发就行。”说着就已经双手枕头躺了下去。
　　“···厨房里有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啥的颜若英准备回房间。

　　“你叫什么？”好像是终于想起了有这么一个问题。
　　某人犹豫了一下，“颜若英。”
　　“道莲。”那个人翻了个身，“晚安，颜若英。”
　　颜若英有些惊讶，但还是回了一句“晚安。”

　　屋子里有个危险分子存在这种认知让颜若英理所当然没睡好。
　　天刚蒙蒙亮他就意识不清地睁着眼再也睡不下去。
　　感到口渴，起身去厨房喝水，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看到那个人。
　　路过客厅发现沙发上已经空了。
　　颜若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这样的情况是最好的不是吗。
　　不过他脑子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双暗夜里明亮水润的瞳仁。
　　虽然一直恍恍惚惚的但还是有点印象觉得那真是一双好看的眼。

　　正当某位神游天外之极，突然门铃响起。
　　颜若英以为是房东，毕竟会上门找他的人不多，只是奇怪那位大妈为何起这么早。
　　他模模糊糊去开了门，都忘了问一下门外是谁。
　　一开门又傻住，因为道莲站在门前对他说“早安，醒得真早。”

　　看着对方提了什么东西走进来，颜若英觉得自己的声音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不是走了吗？”
　　“本来打算醒来就走的，不过肚子又饿了。”他晃了晃手中貌似盛着早餐的塑料袋。
　　好吧，吃完就走是吧。颜若英试图抚平情绪，深呼吸深呼吸。
　　这时，一个看着眼熟的纸袋伸到他面前。
　　“我不清楚你想吃什么，就买了和昨晚一样的三明治。”
　　颜若英没有接，看着那个袋子彻底丧失思考能力。
　　道莲疑惑地看了他了一下，随即说：“我买的很多足够我吃，这个就当还你的。”
　　颜若英终于有所动作接过食物，呆呆看着道莲走进厨房在餐桌边坐下。

　　没有胃口，将食物袋放在了客厅小桌上，颜若英在沙发上坐下来。
　　对眼前的人一连串似乎不能与杀手联系到一起的行为他还处于消化不良的状态。
　　厨房隐隐传来翻动塑料袋以及咀嚼食物的声音，颜若英在整理着混沌的脑子。
　　应该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物，最起码对无辜平民还算是无害的吧。
　　糊里糊涂地想着，连厨房里的动静没了都不知道。

　　等他重新抬起头时，道莲正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颜若英迟钝地开口：“你要走了？”
　　“嗯。”对方琢磨了一下，接着说：
　　“你放心，虽然我任务还没结束要在香港继续待一阵子，但应该不会和你再有所牵扯，不用怕惹上麻烦。”
　　“这样，哦···谢谢。”颜若英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考虑到他说的问题。
　　“这次麻烦你了。我走了。”道莲说完干净利落地转身向房门走去。

　　等到房门开启又闭合的声音响起，颜若英恍如梦醒。
　　然后就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他几乎是扑到了门边。
　　没加思索就打开了门，刚下了几步楼梯的道莲闻声回头看他。
　　“还有事吗？”
　　颜若英这才彻底清醒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干吗。
　　“不，没有，那个···呃，再见。”颜若英想不如掐死自己算了。
　　道莲觉得有趣一般看着他的窘迫，嘴角的线条微微上扬出弧度。
　　“嗯。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步伐轻快。

　　颜若英在打开的门前站了好久，盯着楼梯的某处呆得不能再呆。
　　他觉得某人那抹浅浅的笑意似乎还弥漫在原地的空气里。
　　不稳的呼吸间感受到胸腔里怦怦震动的声响。
　　那声响简直快得他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