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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春节前夕,罗雅汐为一位患课堂恐惧症的男孩进行辅导。男孩名叫徐理仁,小学四年级。一次上课时被老师提问回答不出,老师惩罚他在课堂上站满一节课,使得他的自尊心受损。此后,这件事又被几名同学拿来讥讽,他便开始想方设法寻找借口逃避到校上课。
      罗雅汐和徐理仁的学校取得联系,找一天领着他回到学校。
      走在校舍楼道中,罗雅汐回头对身后的徐理仁说:
      “你知道吗?你的学校也是我的母校,我已经太久太久没回来过。从前我读书的时候,这幢校舍还没盖,这里种着一棵凤凰木。”她伸手指一指操场上一棵巨大的凤凰木,“同那棵一模一样,学校里原先有两棵的。”
      徐理仁尾随于后,一言不发。
      “凤凰木结的果实长长弯弯的,像一把刀,课间我们玩打仗游戏时拿来当作武器。你们一定也玩过,对吗?”
      “你是四年三班吧?我以前也读三班。”
      罗雅汐走进教室,站在门边招手让徐理仁进来。
      时值学校放寒假,教室内空无一人。
      “没有人,快进来。”
      徐理仁极不情愿地拖着小步子走进来。
      “你坐哪一个位置?”罗雅汐问,“坐到你的位置上去吧。”
      徐理仁垂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我记得自己读书时一直坐第四排。”罗雅汐走到第四排邻着徐理仁的那一组坐下,她惊叹一声,“好多年没坐在教室里,真亲切。”
      徐理仁依然低头不语。
      “你有多久没回这间教室?”见徐理仁不回答,罗雅汐径自说下去,“你妈妈说,你已经三个月没来上过课,一点儿也不怀念这里?”
      “有什么可怀念的?”徐理仁终于出声。
      “我读书的时候也曾经发生过和你一样的糗事。”
      “你也发生过?”徐理仁好奇。
      罗雅汐颔首:
      “那时和你同年级,上英语课,老师叫我回答问题,其实我已经回答了,只是声音比较小,她没有听见,然后,她说:‘罗雅汐,我上课提问你就从来没回答出来过!’。下课后,我的同桌,当时做我们班班长的男同学模仿着老师的话在同学面前又鹦鹉学舌了一番。”
      她想了一想,又说:
      “还有一次,也是这位英语老师的课,我和前排的女同学讲话被她发现,她当着全班的面把我拎出教室,让我在门外罚站。当时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我站在门口心里又惭愧又害怕,担心被来接我放学的爸爸看到挨骂。那节课四十五分钟却像两三个小时一样漫长。”
      “你恨不恨那个英语老师?”
      “的确有一点讨厌她,但是更怕她。不过,期末的时候我很努力,考了一个一百分给她看。”
      “她一定很生气。”
      “她为什么要生气?”
      徐理仁搔搔头,答不出来。
      “老师希望自己的学生优秀,也是对他们辛勤付出的报偿。没理由考了一百分还生气。”
      “同学说我笨,所以回答不出问题,老师也讨厌我。”
      罗雅汐笑一笑:
      “现在教室里没人,你偷偷告诉我,那次上课你是不是走神才回答不出老师的提问?”
      徐理仁歪着小脑袋思索,尔后,微微点一下头。
      罗雅汐看得出,他仍在闹别扭。
      “我猜就是这样。你不是不会回答,只是没注意听讲。”罗雅汐提高音量说,“老师让你罚站不是说你笨,而是惩罚你上课不认真。”
      “他看得出来我分心?”
      “那当然,你一走神,目光就会涣散。老师高高地站在讲台上,谁一走神立刻就能看出来。”罗雅汐顿一顿,“老师想提醒你,以后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过,老师的方法也有不太恰当的地方。”
      徐理仁又将头垂下去。
      “你不想念学校,你的班级,还有同学们?”
      “他们会笑话我,我不想回来。”
      “我想,那件事他们早就忘记了,他们会欢迎你回来,也会很高兴。不信?我们打赌。”
      “赌什么?”
      “什么都行,反正我肯定赢。”罗雅汐信心满满。
      “那我不赌了。”
      罗雅汐“哧”一声笑,同他商量:
      “好,不赌了,那我们试一试。过完年开学,回来上一周课,好不好?”
      徐理仁踌躇。
      “如果还有同学嘲笑你,你可以告诉老师,告诉父母,或者是告诉我也行。”罗雅汐说,  “我和你的老师也谈过,只要你上课专心,遇到不懂的地方慢慢学、慢慢想,老师不会再惩罚你。”
      徐理仁抬起头盯住罗雅汐,仿佛在确定她话中的可信度。
      罗雅汐走到徐理仁身边,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他面前课桌的桌面:
      “你不想继续在这张课桌上读书、写作业、复习功课吗?每个和你同龄的孩子可都有一张属于他们的课桌和座位。想象一下,教室里坐满同学,大家一起讨论功课、一起活动,多么热闹。加入吧?”
      徐理仁终于点一点头。
      罗雅汐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
      节前两天,上午,区晶召集全体人员开会,对过去一年的工作做了简短总结,重头戏是随后慷慨陈词的鼓舞,激励每一名员工在即将来临的新一年继续扎实勤奋、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演讲完毕,大家给予她热烈掌声,这是今年上班的最后一天,也是区晶的最后一次讲话。
      当晚,一干人等外出聚餐,个个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罗雅汐亦不能幸免。无奈之下,惟有打电话请靖桦禹前来送她返家,在诸位同事分不清羡慕抑或忌妒的一片嘘声中,罗雅汐和靖桦禹绝尘而去。
      罗雅汐被扶上床后便失去知觉,呼呼大睡。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虽然对前晚记忆几乎空白,但是她仍然能确定靖桦禹并未彻夜留下来照顾她。
      她回想起睡梦之中,隐约听见靖桦禹伏于她耳畔歉疚地说:
      “雅汐,你好好睡,明天我会联络你。公司还有事没忙完,实在放不下。”
      回忆至此,她已经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地踉跄着走到厨房一气灌下一大杯开水。
      天色渐暗。
      靖桦禹致电解释,今夜他必须同众长辈亲戚吃年夜饭,走不开。罗雅汐好脾气地说不要紧,遂挂上电话。
      尽管心中明白,结果也早已预料到,可是她犹自难免忧伤。她不想哀愁地度过新年的伊始,那不是吉兆。兴许日后忆起,她会不解自己此时的多愁善感。然而当即,她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真正爱了,才会患得患失的吧。
      新年钟声敲响,辞旧迎新,她合十双手默默许愿:新的一年,多一些笑容,少一些泪水。
      佛家说,人生来便是为了受苦。可见,我们欢笑的时光注定比哭泣的时光少得多。罗雅汐不曾期许日日欢愉,那是谁也办不到的事——无论富翁或穷光蛋,但哪怕一天二十四小时中有一两个小时,一二十分钟发自深心笑过,这一日便没有白白睁开眼睛,纵容光阴流失。
      此后,她拨长途电话向父母亲拜年。
      甫挂线,靖桦禹就打进电话,在另一端微醉的他动情一句:
      “我爱你。”
      罗雅汐由衷感动,热泪盈眶。
      够了,真的足够了。能拥有这一刻的快乐,纵使时光之神斯达博修斯拿走她生命中余下的所有时间,纵使此刻她已过垂暮之年,鹤发鸡皮,亦无怨无悔。
      翌日,靖桦禹大清早赶来负荆请罪。
      “我早早向各位长辈拜过年就过来。昨晚,委屈你。”
      罗雅汐笑一笑,不说话。
      靖桦禹倚着露台栏杆沉思。
      罗雅汐剥好一只桔子送到他的嘴边。
      “找一天,我必须将你介绍给我的双亲。啊,母亲你已经见过面,主要是父亲。”靖桦禹倏然道。
      她一愣,定定地看着他。
      靖桦禹单膝跪地,低头吻一吻罗雅汐的手,问:
      “你愿意吗?”
      她张大口,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今天并不恰当,根本没有准备——不管是你或者是我都一样。可是,你记住一点,我不是随便信口胡诌,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我说第二次的时候,希望我们都同时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罗雅汐俯首轻吻他的额头,笑了又笑。
      农历大年初六,她和另外三名同事值班,其中包括蒋苔英。
      节假日期间,一般不会有太多咨询需要处理。罗雅汐悠闲地畅游网路,巧遇孔孑。
      “还生气吗?”她问。
      “哪会这么小气!”
      罗雅汐放心。
      “我没向你拜年,不生气吧?”
      罗雅汐依葫芦画瓢:
      “哪会这么小气!”
      “补给你就是了,但你也得补我红包。”孔孑发过来一个大笑的表情。
      “好家伙,胆子不小。”她亦提出交换条件,“包给你也行,不过新一年里无论哪方面都得好好努力。”
      俩人聊得正欢,罗雅汐感到一道直勾勾的目光钉在自己身上,条件反射地四周寻望。
      离她几步之遥,一个同她年纪相仿,眉清目秀的姑娘毫不避讳地端详着她。她亦本能地细细打量对方。姑娘右边眉尾一颗偌大黑痣格外醒目。她怎么忘得了?她的生命里唯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相貌特征。
      “王善秋?”
      对方亦认出她:
      “罗雅汐?”
      阔别多年的初中同桌相遇,彼此欣喜不已。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罗雅汐好奇地问。
      王善秋支支吾吾,扯开话题:
      “你在这里工作?”
      罗雅汐颔首:
      “我读了几年心理学,毕业后就到这儿工作。”
      王善秋面色发白,显得紧张,搪塞地解释道:
      “其实……我找错了地方,我原本要来的不是这里。”
      话音未落,向后退了两步,再转身仓惶地快步离开,一边敷衍着:
      “有空我会联络你。”
      罗雅汐对眼前突来的变化一阵茫然:适才不是一副喜相逢的场面,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移近,蒋苔英大声问:
      “哎,怎么回事?你认识她?她怎么走了?”
      “她是我的初中同学。”
      蒋苔英一跺足,亟亟追赶,临出门时撂下一句话:
      “你吓跑了我的事主!”
      罗雅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善秋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她怔忡,不知道到底是谁惊吓着了谁?
      悬着心等待良久,她才见蒋苔英返回。
      “人呢?”罗雅汐上前一步,问。
      蒋苔英摊了摊手:
      “不肯回来。”
      “她之前来过?”
      “来过,你处理课堂恐惧症那宗案子的时候。”
      “难怪没遇过她。”罗雅汐嘀咕,又问,“什么情况?”
      蒋苔英思忖片刻,道:
      “家暴。丈夫嗜赌成性,输了钱拿她出气。轻微抑郁症表现。要帮她报警验伤,她不肯;要帮她联络家暴中心,她也不肯。”
      “她到底想怎么样?”罗雅汐焦急。
      “只说有时间就来辅导一次。”
      “我把她唯一的希望阻断了。”罗雅汐泄气,用手抵着头,“有她的联络电话?”
      蒋苔英找出来抄给她。
      “既然她是你的朋友,你最好不要过多介入。”
      罗雅汐点一点头:
      “我明白,避免双重关系,不为亲朋好友及同事做咨询。”
      获得王善秋电话之后好几天,罗雅汐始终下不了决定打给她。上回王善秋知晓她的身份,立刻拒绝在中心出现,由此可见其内心不愿受人打扰。然而,罗雅汐又确实惦记着她。
      无论如何想为王善秋做点什么。如斯想法一直盘踞罗雅汐的脑海,挥之不去。
      元宵节过后,她拨通了电话。
      “善秋?”
      王善秋听到她的声音颇有些意外:
      “雅汐?”
      “善秋,我向同事要了你的电话,你不介意吧?我们能不能见上一面?”
      “蒋老师都告诉你了?我的情况就是这样。”王善秋的声音很疲惫。
      言外之意用不着多此一举。她续而听见王善秋一声幽长的叹息。
      “为什么不尝试改变?”
      “已经习惯了。”王善秋凄然回答。
      罗雅汐的心抽搐一下,酸楚得很,无言以对。
      “善秋,记下我的手机号。”罗雅汐报出号码,“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她不知道王善秋会否真的记下了她的电话号码,亦不知道有需要时是否会来找她。但是,如此她似乎能够安心一些。
      蒋苔英见罗雅汐失神的模样,问:
      “碰钉子了,是不是?”
      “倒也不是。”
      “越是朋友,越难入手。”
      罗雅汐无奈地摇头。
      “全是为了脸上这张薄薄的,却非常重要的皮。”蒋苔英指一指脸,“陌生人面前死皮赖脸,熟人面前放不下脸面。有心事找陌生人讲反倒爽快,也更畅快。所以,网络这东西才让人叫好!”
      “我也知道。”罗雅汐淡淡地说,“就是放心不下。”
      蒋苔英同情地拍拍罗雅汐的臂膀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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