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
“武至。进来。”
屋外的脚步声才远去，屋内就传来司马懿的呼唤。
一直侯在房外暗处的武至推门走进去，确定没有人在外头窥视才迅速把房门紧紧合上。
两刻钟前还被墨瞳断言身体暂时产生神经麻痹的司马懿此刻居然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下床取来外裳穿上，动作利落没有丝毫停滞不自然。
“她回房间了？”
指的当然是墨瞳。
“是的。”
为了方便照顾中毒昏迷的司马懿，墨瞳与他的房间不过一个拐弯的距离。
方才武至一直待在外头，身为司马懿的护卫本来就有过人的本事和耳力，相信司马懿也是与他一般听见墨瞳回房关上门准备就寝的细微声响才喊他进来。
“嗯，查到了什么？”翻过茶盘上倒扣的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啜饮，冲淡了口中苦涩的药味，却冲不淡鼻前仍弥留着的女性馨香。
“公子……”武至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多年的主仆关系，让他知道能够让武至支支吾吾的事肯定是与他有关。
武至虽然低着头，神色却一凛，透露出些许杀气。“为了公子的安全着想，还请公子别再与那位苏姑娘有所牵连。”
“哦？”
看来他先前所猜想的没错，与苏墨瞳的相遇不是偶然，曹操会找上她似乎也不是偶然，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十多年前在青州东莱岸边的村子里遭海贼虐杀然后放火焚烧的村民该是三十人，据县衙宗卷记载，事后却只找到二十九具骨骸。”
“还真的是逃走了一人？苏墨瞳便是那人？”
十多年前她几岁？三岁？五岁？
年代太久远了，有许多事他真的记不得了。
“属下向当年的青州太守求证过，缺少了一具孩童的骨骸，倘若苏姑娘……真的与那个村子有渊源，恐怕就是当年逃走那人没有错。”
司马懿沉默了，垂下眼帘把玩着手中粗糙瓷杯许久，突然沉声问：“柏清婉呢？”
嘶哑的嗓唤出那个名字，也牵扯出过往许许多多的回忆。
“死了。服装饰物，甚至连一直带在身上的发簪也与公子先前所描述的一样，记载在衙门宗卷某具尸首的特征上。”
“是这样啊，怪不得……”轻轻叹着气，把杯子重重放到面前的桌上，盯着蜡烛上微微摇曳晃动的眸子逐渐变得深远起来。
“公子？”武至在等待，他想要听司马懿对墨瞳如何处置的决定。
“这件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吧。”司马懿看向他，眼神坚定果决，没有半分玩笑。“所有的事情你都当做不知道吧。”
“……”武至惊讶抬头与他对视。“苏姑娘与月狐教有所牵连，恐怕这次公子遇袭也是因为——”
“这次是我疏忽了。”
“公子不可能疏忽。”武至抢白道，说得斩钉截铁。
司马懿低低一笑，反手挥了挥。“你下去吧。”
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改变。
武至知道说得再多都是徒然，唯有默然地退了出去。
***
一只男性的大手伸到她面前，一看就知道对方从小过的就是养尊处优的生活，皮肤近似瓷一般的白皙，完美得没有半点伤痕或茧子曾刻画在上面的痕迹，手上握着的那个翡翠杯子莹白中带着丝丝点点的翠绿，杯中颜色极淡的绿色液体仍冒着烟，光是小小一杯举在她面前就觉车厢内茶香弥漫。
墨瞳抬头看了递给她那杯茶的男人一眼，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杯子被接走以后，司马懿先后为司马莹和自己倒了杯同样冒着热烟的茶，浅浅啜饮，完全忽视墨瞳投落在他身上的各种猜疑目光。
他复原得太快，真的太快了，那速度仿佛她调配的解药是特效药似的，没有让她感觉到半点对自己医术的沾沾自喜，反而甚感疑惑。
“你……”
“怎么？”
她是不是该问他是不是骗了她？
可转念一想，想到他昨晚对她的吐实，说不定他现下生龙活虎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妳昨晚是不是偷亲了我？”发问的人变成他。
而且一开口就是会让她呆若木鸡的问题……不，是难题。
果然他是装的，她就知道！
“……照顾你的那几个晚上，我恨不得用毒针扎进你体内让你七孔流血肠穿肚烂。”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握紧成拳，她需要用很大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从随行药箱里取出刀子把他切成十段八段。
早料到她会否认，司马懿装出陶醉的神情伸手触摸昨晚被她亲吻过的脸颊。
“真的不是妳吗？难道我是睡到半夜遭女鬼袭击了？不然为何今早起床的时候我会瞧见自己脸上有口脂印子？”
“胡说，我一向都不涂口脂的。”红艳诱人的唇瓣无半点抹过口脂的痕迹，那是她的天生丽质。
“承认了？”他眨着眸，笑容好贼。
她被骗了！
“司马懿，你去死！——”恼羞成怒以后她忍不住抡起粉拳去揍他，却被他一握一拉扯进怀里。“放开！莹儿在看！”
不是夫人在看而是莹儿在看，她在提醒他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做这种暧昧到了极点又完全没有教育成份的事教坏小孩子。
“莹儿。”软玉温香抱了满怀，司马懿的目光故意瞟到司马莹身上。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的司马莹微微红着脸，盯着着墨瞳，有些小害羞，又有些小期待地道：“我、我喜欢爹爹，我也喜欢瞳姐姐……”
这是留住她的机会，是司马懿制造出来的，身为司马懿的女儿她当然知道要好好利用。
从某人的熊抱下挣脱出来，墨瞳过去抱住了司马莹：“我也喜欢妳。”然后伏在她耳边，小小声跟她耳语：“可是我不喜欢妳爹爹。”
既然可以喜欢她，那为什么不能喜欢爹爹呢？
“……呀？”司马莹一脸呆呆愣愣的模样，看向父亲的时候眼神饱含求救和不知所措。
“真狠的心。”唉，没想到他居然被拒绝了。
“公子，许昌城到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武至的声音，打断了父女俩想要软硬并施的合谋。
司马懿掀开车帘，探头对武至吩咐：“先送我到丞相府，然后将苏姑娘和莹儿送去客栈。”
“请让我同行。”为何要让她待在客栈？好歹她也是“曹操的人”，与他一起返回许昌的时候不去晋见现下已经身为丞相的曹操很失礼吧？
“在客栈等我。”
“诶？”
“在客栈等我，好吗？”他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转过身，给予她的那个眼神凝视有着不容她悖逆的强硬。
司马懿从不这样跟人说话的，能让他这样说话的人只有她一个，这也是他的极限。
她不明白司马懿的坚持，但是在听见他那句话以后仍是让武至把她和莹儿都送到客栈里，然后在客栈等待他回来。
结果到了晚膳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出现，只有她跟莹儿两个人吃，直到她哄睡了莹儿，沐浴完毕，连她整个人站在他房门前的现在，他都还是没有从丞相府回来。
晚上的风非常大，贴着耳边擦过呜呜地呼啸，悬在夜空的月儿被厚重云层所覆盖，站在没有灯光漏出的房外格外的昏暗。
她知道武至会在暗处守着她，所以并不担心会有危险，只是感觉很冷。
可冷的来源是哪呢？是刚才夏侯惇对她说的话？还是等不到他回来的心？
“怎么站在外头吹风？”
阴柔男嗓，或许还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只是根本承受不住夜间寒冷的她没来得及花费心思听出来。
“我怕若是在你房里等着，你回来的时候会认为我是想等你回来对你投怀送抱。”很直接明白的话，她不要给他想入非非的机会。
“真可惜。”他发出啧啧两声，推开了房门。“要进去吗？”看他多体贴，外头可冷着呢。
“不必，我说完就走。”
“哦？什么事值得妳吹了快两个时辰的冷风也要等到我？”其实她想要说的，他早就心里有数。
贝齿蹂躏着下唇半响，她才把那么难以启齿的事说出口：“你……你去向曹操讨我了？”
好羞人的说法，可这就是事实。
“妳已经知道了？”
“刚才夏侯惇来过。”
他向曹操讨她，如此简单明了，就算不需要说破也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晚膳之前夏侯惇有来过，他是为曹操给她传话的，他问她，是否要改变自己的初衷让曹操的人代替她复仇，还是成为司马懿的人，留在他身边。
“那妳是如何回应他？”啧啧，夏侯惇这个对曹操最忠心耿耿的男人，实在是个麻烦。
“为什么？”墨瞳不答反问。
“若是我现在说出长篇大论的解释一定会显得很矫情，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不想妳成为第二个华佗。”拉开狐裘，把她扯进自己怀里，然后才用自己的体温和狐裘包围着她，这样的举动居然没有被她抗拒。
第二个华佗……
在他怀中的娇弱身躯重重一震。
的确，只是想要司马懿的人头，这一点曹操和月狐教都能轻易为她办到，根本就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若是反过来，曹操以能为她复仇为名，想要她取代华佗的位置呢？她又能如何拒绝？
然而，司马懿比她早一步看透那一切，想要先下手为强，从曹操手中把她解救下来。
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惊觉，为什么他不愿意跟张春华回司州疗养，为什么他先前眼中会有对毒素是否会造成他任何不便的急切探问，为什么……他不愿意让她跟着一起去丞相府见曹操。
她不能做的事情，这个男人为她做了；她没有考虑周全细密的事情，这个男人竟然早一步替她想到了。
“留下来吧，我比曹操更需要妳，我会比任何人待妳更好，更懂得怜惜妳。”
这无疑是在告白。
“我可以拒绝吗？”被救是一回事，以身相许又是另一回事。瞧见他突然俯身贴近，她又忍不住急得发出低呼：“慢着，你想做什么？武、武至还在一旁看着呢……”
“没有人在看，只有我们在花前月下，妳觉得我想做些什么？”
花前？他们旁边的确有一株红梅，但是月下？月亮现在还被云层遮着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好怕被他发现关于她的什么，她不应该心慌的，她从未慌乱过，只除了在这个男人面前。
“讨一个吻行不行？”
低沉的笑隐没在覆上她的唇边，在前几天给他喂药以后，她第二次尝到了他的唇的味道和触感。
还是一样的冷硬，却不像前几天那般是昏迷中的毫无攻击性可言，他有了感觉，他懂得侵略，他给予了永远都无法对别人表达出来的柔情。
而她本该是厌恶他的亲吻才对，甚至连一点点的碰触摩擦都不行，可如今她竟然没有推开他，反而任由他的舌撬开牙关滑过牙床，任由他的唇逗引出粉嫩小舌深深吸吮，任由他的齿轻轻啃咬蹂躏她艳红的唇瓣。
她可以编织一千一万个谎言说自己受到惊吓，被吓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但她明白自己根本就是贪恋他的亲吻，舍不得离开他怀抱那片足以温暖她的暖熏醉人。
等到她可以呼吸了，她才知道司马懿已经放开了她，然后脱下身上的狐裘裹在她身上，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确定没有任何冷风能够肆虐那具娇软纤弱的身躯之时，才朝她伸出了手。
视线停留在他掌心，墨瞳知道不能把手交上去，若是那么做了就等同于交付了自己的全部。
她知道的，她分明都知道的！可是最终，她仍是把手交到了他手上。
冷风吹过，她没有感到半分寒意，因为他早就温暖了她，不止是身子，还有她的心。
一朵红梅吹至眼前，用没有被他牵着的手接住，紧紧握在手心，用力得握疼了自己的手，也把它彻底捏碎。
她分明知道的，可是她仍是把手交到了他手里。
——因而，苏墨瞳跟司马懿同罪。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