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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美男恩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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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阿恒和雪儿的看法,仙仙实际上是一只披着狐狸皮的事儿精。两人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还是没办法熄灭她探索双修的求知欲,以及——
“我想尝尝土生土长的龙井茶,”她固执地坚持,“我也能给帝君大人最好的。”
帝君大人统共就两样爱好,赏兰和品茗。
紫微宫的兰圃幽香馥郁,花姿万千,每一株都属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最为名贵的莲瓣雪素,堪称兰蕙之灵,其瓣如白莲,瓣尖隐现一抹极淡的紫色,远望便如一缕紫烟轻笼,清丽中又蕴缥缈之气。在此之上,倘若花开九瓣,捧瓣飞肩,那便称作“九瓣兰蝶”,天地间数万年来也仅有一株,百花仙为此纠结甚久,但屡屡养不成活,也只能望兰兴叹。虽然仙仙偶尔也会偷笑,却很赞同她说过的一句话:无论帝君大人喜欢什么,他都理应得到最好的。
更深的因由,却藏在她心里,源于月老后来透露给她的一个小秘密:帝君大人常去某个凡间的茶楼小坐,而那个凡间,正是月老此次前往的地方。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能让帝君大人如此念念不忘。
阿恒和雪儿无奈对望。
“那好吧。”小乌龟率先让步,它慢吞吞地抖抖脖子,墨绿色的龟壳里滚出一枚亮灿灿圆溜溜的东西。
仙仙眼尖:“阿恒,你居然偷老君的金丹!”
小乌龟被噎了一下,忿然道:“我岂会作此勾当!金丹是我帮老君守了七夜的炉火所得,虽然不过十年修为,我却舍不得吃,本欲好心转赠给你,你……我话没说完,你怎么就吃了!”
仙仙咂咂嘴,意犹未尽:“好像没什么味道啊!”
小乌龟都快气哭了:“仙仙,我再理你,便是……”
“阿恒,”雪儿在一旁好心提醒它,“你不可以再做回蛋了哦!”
“你们……”
“阿恒,谢谢你!”红彤彤的小狐狸一个飞扑,牢牢抱住小乌龟,“我知道,你是怕我跑去凡间还化不成人形,所以把你很宝贝的金丹让给了我,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小乌龟的脸热气腾腾:“你明白就好,在外遇事小心,不要光顾着看新鲜跟丢了月老。”
小狐狸使劲点头,看向小白兔,“雪儿,你还有没有要嘱咐的?”
“早去早回!”小白兔晃了晃耳朵,“弄清了怎样双修,回头来教我们。”
仙仙告别好友,自信满满地去了南天门——她与月老约好碰头的地方。
南天门是下凡的必经之路,虽布有结界,却难不倒修为深厚的各路神仙。仙仙捏了个隐身诀,蹲在门柱下羡慕地望着自由进出的仙者:二郎神牵着啸天犬出去了,托塔天王领着哪吒进来了,朱雀神君花枝招展的飞出去了,文曲星君风度翩翩的踱进来了……透明的界壁于开合间变幻出无穷的色彩,仙仙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哈欠连天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连串叱咤雷鸣将她惊醒。
唔,打雷了?!
仙仙迷迷糊糊地等着雨神布雨。
天界本无风雨雷电,云雾缭绕的清寂了千千万年。只不过散居在三岛十洲大小洞天的仙君们每次来赶集会,都会不约而同地抱怨这一尘不变的冷清,久而久之,司掌万象的大神们也就不时应应景,比如给凡间布完一场雨后,也不忘往自家门口洒上几滴,隔天还能看看彩虹。
过了好一会,仙仙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雨没见着半滴,却发现天都黑了。
她这一觉少说也有两个时辰,月老居然还没来。
不远处依旧电闪雷鸣,想必是脾气火爆的雷公电母又在打夫妻架了。
仙仙抚额哀叹,她约莫知道了月老的去向。
月老神通广大,唯一的遗憾是司不了神仙们的姻缘,然而爱掺和家务事的习性是半点也不受影响的。他这会儿估计是忙着劝架,把等着他的小狐狸忘到了九霄云外。
仙仙不甘心,她好不容易借着送帝君大人出门的机会才溜出紫微宫,才不要半途而废!可是,难道就这么悲惨地等到月老想起她为止么?
正忧郁着,鼻端飘来一股浓郁的脂粉香,她定睛一看,只见西王母的小女儿匆匆往南天门走来,却不知为何频频回头张望,显得心神不宁。
仙仙暗自推敲了两下,顿悟。
偷下凡间,果然是件奇妙好玩的事,连仙女姐姐都破戒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搭个顺风车。
于是,就在七仙女捏决破壁的瞬间,仙仙悄然而兴奋的使出绝活狐狸扑,小小的身体随着七仙女飘扬的衣袂,跌出了南天门。
“噗通!”
仙仙被强大的气流卷着抛下云端,她在天旋地转中本能地想抓点什么来依附,不料手指刚刚触碰到一丛疑似稻草的东西,便听闻一声怒喝:“大胆妖狐,吃饱了撑的,居然敢撞上你大爷的伏魔棍!看招!”
仙仙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乱响,视线里晃动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黑黢黢的土地——她正被人倒拎在手中。
头昏脑胀之余,怒火中烧。
它好歹活了几百岁,虽然在仙班中只够得上一个小数点,与人相比却是绰绰有余的。
大爷?哪来的大爷?论年纪,我还是你祖宗呢!再说了,人家明明仙气凛然,哪里像是妖狐了?
呃……等等,伏魔棍是啥玩意?
仙仙尚不及反应,就见一只大棒呼啸着朝自己砸来。
“妖狐受死!”
救命啊!
干嘛抓着你祖宗的漂亮尾巴不放!变不成人形,挣扎无能,喊冤无力……
仙仙害怕地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腕间似有热流淌过,水晶铃儿丁零轻响。
“修道之人,岂能妄自杀生?”
低醇柔缓的声音,仿佛春风吹拂水面,又仿佛花间露珠轻盈舞转。
总之,刚好那么一瞬间,小狐狸的心尖儿颤了两颤。
这声音?!
她竭力扭动着身子,想要看清来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传说中的美男,货真价实的美男,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且按照多数话本上的说法该以身相许的美男……
美男的五官自然生得十分漂亮,尤其是一双眸子,黑得深沉而纯净,阳光揉碎其中,像极了夜空下倒映着璀璨晨星的清泉。轻轻上挑的眼尾看上去似笑非笑,而当真笑起来,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可、可是……
仙仙就在这样的笑容里冷汗淋漓,因为他的眼睛真的太像一个人……
“帝……帝君大人?”
仙仙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几个字刚出口,忽觉尾巴一松,小身子四仰八叉地摔向地面。
情急之下默念咒语,数道弧光飞过,她的双脚陷入松软的泥土,稳稳当当地站立起身。
期待已久的华丽蜕变——
惊艳了吗?看呆了吧?怎么都不说话?
“咦,传闻妖狐不都惯以美色惑人吗?你……怎么就是个例外?”
咔嘣……哗啦啦……
亮晶晶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真、真的不好看么?
仙仙如遭雷劈。她听雪儿说过,像它们这种必须依靠辛苦修炼才能化作人形的小兽,初次变身很重要,无论美丑,这幅皮囊今后就跟定主子了,偷换无门。
仙仙顿时沮丧不已,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她在灵力还不够却又强行施法的情况下,将自己变成了丑八怪。
她不由得恨恨地瞪向害她匆忙变身的罪魁祸首。
“呃,我说错什么了?”
罪魁祸首是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瘦高少年,半旧的藏青色道袍穿在他身上略嫌肥大,袖口挽了几道,却也齐整,只是头顶一蓬被仙仙误当作稻草抓乱的头发已被山风吹得不成形状,此刻他还在困惑地挠着。
美男恩公唇角略扬:“她若是妖狐,你的伏魔棍为何迟迟不见动静?”
“也对哦,莫不是坏了?”少年纳闷地自言自语。
“她灵力通透,显见乃仙家豢养之珍宠,且尚在幼年,若非受此惊吓,未必会提前化作人形。民间尚有女大十八变的说法,况且是她。”
一番话妥帖得当,解答少年所问的同时,更像是在安慰仙仙。
仙仙投去感激的一瞥。
尽管那双眼睛再次令仙仙心跳加速,可是,那样温润明澈的笑容却是帝君大人不常有的,而且仙仙能够肯定,他没有半点捉拿她的意思。
于是,一颗心又慢慢跳回原处。
莽撞少年一副受教良多的表情,抱拳致谢道:“承蒙兄台指点,敢问高姓大名……哦,我叫沐远,会稽山人氏。”
“哦,可是龙瑞门下高足?”
“不敢。”少年抓抓脑袋,赧然道,“我自小被龙瑞观的伙夫收养,年前却未能通过入门试炼,故而……”
“从师亦讲究缘法,或是时机未到,在外多些游历,也并非坏事。” 美男恩公看样子也不过虚长几岁,却沉稳许多,寥寥数语挽回少年濒临破产的自尊,方才自报家门,“在下昆仑少阳派,连昇。”
少年顿时眼睛一亮:“我此行正是打算前往昆仑拜师学艺啊,听说少阳派每隔五年便会招收一批新弟子,开春不是正好有一轮选拔么?”言未尽兴,复又有些忐忑,“我的意思是,有机会试试总是好的……”
“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内力充沛,质如璞玉,这一项倒是正合执教掌门的要求。”
美男恩公说话不疾不徐,令人如沐春风。
“真的吗?那、那我一定要好生准备……”
少年欣然神往,激动得半天也吭哧不出下文。
“……打扰一下。”仙仙望了望渐沉的天色,小心翼翼地插话,“你们能不能先告诉我,最近的月老庙在何处?”初来乍到,总要有个安身之处,而且早晚得叫月老知道她的下落,不然连回去都成问题。
“你才成形,便急着求夫婿?”少年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似乎很吃惊,“而且,月老当真闲得没事,连狐狸都管吗?”
仙仙很想用力敲他脑袋。
“我才不要他管,我只是……”
作为帝君大人的宠物狐,仙仙自然不想被看扁,偏又狼狈至此,更没脸祭出主人的名号。
左右为难之际,肚子率先发难,叽咕几声叫唤格外清晰,这回没了狐狸毛遮住大红脸,仙仙只好讪讪地解释:“我、我饿了。”
“哦,原来你的主人是月老。”少年歪打正着地替她解了围,随即往前方指了指,“喏,过了那座山头就有村落,村里兴许供了月老神龛。你要是脚力好,大约赶得上明日的午饭。”
仙仙冲他所指的方向望了半晌,默然无语。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倘若连望都望不到,是不是可以跑死狐狸了?
好在美男恩公总能在关键时刻拯救她。
“既然顺路,不妨同行。我的药篓只装了几株七叶莲,还有空地,姑娘若不嫌弃,不妨上来歇歇脚。等出了这片林子,便可以生火进食了。”
仙仙感激涕零,二话不说回复真身,咻地钻进药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