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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剑斩情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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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脑中嗡嗡作响,过往的无数影像在眼前飞驰而过,所有她敢想、不敢想的,全都涌现出来,她试图理清什么,却又害怕面对。然而心中却有个小人不停叫嚣,是的,为什么不是呢?明明就是喜欢!
正混乱着,后颈被一只手握住,她被迫仰起脸,而那张俊颜离她越来越近。
迷,意乱情迷。
她眼帘微垂,不想躲开,甚至有些隐隐期待。
忽有脂香扑鼻,她听见一个女人尖刻的讥讽:“果然不出所料,九天之上的紫微宫,竟容得下此等龌龊之事!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他?”
仙仙惊得连退几步,眼前哪里有什么帝君大人,只有碧姬幸灾乐祸的脸,她目露鄙夷:“你最好的下场就是自己滚出紫微宫,倘若闹得人尽皆知,第一个要斩草除根的便会是西王母。到时候,就连他也没法保你。”
“不,我不离开!”仙仙胡乱摇着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少痴心妄想了,他心里有人,却根本不是你。你的喜欢,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碧姬侧身相让,“不信你瞧。”
前方白雾敛尽,水波潋滟,烟霞明灭,天际流云灿若红绡,风过之处绵绵起伏,原是紫皇顶的一树树桃花。繁花深处的蓄灵池畔,一对璧人缱绻相拥,男子的唇轻轻点过女子眉间,停在她的唇上。时间悄然静止,乱红如雨,纷纷滑过他们的发梢、肩头,回旋轻舞。
俗生若此不羡仙。
仙仙不经意想起月老常念叨的一句话,只觉用在此刻竟是绝妙。
她从未见过如此动情的帝君大人,是的,即使远远看着,她也感觉到情炙如火。
心中有什么东西猝然破碎,那些碎片扎得人生疼。
碧姬在她身后冷笑:“嫉妒吗?这一幕,千真万确的发生过,是我当年亲眼所见。我便是受她所累才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不,并没有嫉妒,只是难过,非常的难过。兰儿,没错,应该就是她了,令帝君大人魂牵梦萦的,只是她。
仙仙无意识地低喃。
“就是这个贱人!”碧姬轻哼,“她得到过离夜的心,却又将之玩弄于股掌。只有我知道,离夜最大的痛苦便是来源于她。”她顿了顿,忽然转头盯住仙仙的眼睛,“你现在去杀了她。只要你听从于我,我便替你保守秘密,你的师父还会如从前一般宠你,爱护你,一生一世。”
杀了她,你与他,一生一世。
好熟悉的话语,很多年前,似乎也有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可是,那人是谁?仙仙努力回想,直想得头疼欲裂。
碧姬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魔力,不断在仙仙耳边回旋,眉心深处渐渐灼热,似要将她融化。所剩不多的神智忽然让她想起帝君大人嘱咐过她要捂住耳朵,她连忙照做,但收效不大,而因烧灼带来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逼得她想尖叫。她模糊听见承瑾呼喊她的名字,语气十分惊慌。
指尖冰凉,手中似乎多了柄剑,她不由自主地挥臂,只听到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打碎,却容不得她多想,一股突如其来的猛烈气流几乎将她掀翻,她踉跄着扑向帝君大人,直望进那双静水流深的墨黑眼眸,与此同时,剑锋深深扎入他怀中的女子……
电光石火间,琴声停,风雪止。
承瑾与碧姬昏死在地,遍地狼藉。
仙仙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手中的剑,剑的另一端,已贯穿帝君大人的胸膛。血涌如泉,顺着剑身流淌了她满手。
她吓得猛然拔剑,只见帝君大人晃了晃身子,似忍受着莫大苦痛。
她跌坐在地,语无伦次道:“不、不是我,我没有……”
离夜眉头紧皱,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无暇顾及自己的伤,他只手捏诀按上仙仙的眉心,随即接住她滑落如风中枯叶的单薄身躯,双双消失在漫天雪幕后。
“崆峒印?”俯身榻前为仙仙验伤的碧衫男子蹙眉,不解的目光投向正专注于棋局的白衣男子,“你动用这种不讨好的术法做什么?”
离夜执一枚黑子在指间摩挲,漫不经心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此事若能为旁人所知,我也不会带她来拜访你。”
青玄倒抽一口凉气,颤抖着手不知该指向昏睡的仙仙,还是指向伤势看起来更重却气定神闲的离夜,怒道:“这般情景,你居然好意思用上拜访两字?”
大半夜的,两个鲜血淋淋的人从天而降到他床头,便是神仙,也给吓得滚下床来。
他忍不住抱怨:“少阳派的事,我不过是托你帮个小忙,举手之劳,怎就闹成了这样?”顿了顿,又咂嘴道:“虽说对女人应该多些温柔怜惜,但碧姬又不是普通女人,你稍微强硬点也无妨。”
离夜充耳不闻,只道:“你究竟有没有法子?如若不行,便还是我来。”
青玄无力道:“你如何来?亏得这剑不是什么神物,可你受的这身伤,却颇有些邪门。难道碧姬的魔力已强大到如此地步?”
离夜摇了摇头。
青玄一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仙仙,这丫头身上倒是没有半点伤,他不确定地将离夜望着。这一回,他倒没什么表示。
青玄顿觉头大如斗,他小心翼翼地求证:“你确定?我是说,她值得吗?”
离夜毫不迟疑:“此生再无所求。”
两人对视良久,青玄张了张嘴,又闭上。离夜的性子他最了解,虽处世淡然,一旦坚持,便无退路。
他唯有妥协道:“你至少要告诉我大致情况,我才好拿出最有效的法子。”
离夜仿佛松了口气,神情显得有点疲惫:“我有办法能彻底根除她的魔性,但尚需时日,在此之前,唯有封灵锁魄的崆峒珠能助我一臂之力。且不提这枚上古灵珠有多难寻,方才你也说了,以此结印的确很不讨好,难设易解,碧姬对她使纵魂术的时候,自然也没想到会引发她的魔性,是以连她自己都没能躲过。”
青玄沉吟道:“你此番下界将她带在身边,也是做这般考虑吧?”
离夜道:“正是。崆峒印法力毕竟有限,她自身灵力这些年也增长不少,两相抗衡,我已察觉不妥。若将她独自留在天界,我担心会被发现。”
青玄苦笑:“合你与崆峒珠两者之神力,竟然只能勉强维持。我不问她是何来历,只问你,若有一日,你输得起吗?旁的不说,她在碧姬的幻术里究竟看到了什么,竟能狠下心来刺你一剑?”
离夜垂眸若有所思,其间为自己添了些茶水,顺带也给青玄捎了一盏。
青玄精神一振,润了润嗓子,正预备循循善诱,却见离夜“叮”地落子,平静道:“我必输无疑。”
青玄瞪着棋盘,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半晌方咬牙道:“这一局也算不得你输。”
“虽置之死地而后生,但终究弃子过多,无力回天。”离夜将困死的黑子一枚枚取出,“你素来知我,若事无九分把握,便不会去做。但无论成败,她此生皆与我无关。只愿来日,她不要如中幻术那般,对我恨之入骨。”
“你……”石破天惊的一席话轰得青玄晕头转向,纵是自诩情圣,一时也拎不清这番千回百转,“为什么?”
“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错过,便护她安好。”离夜眉宇间一片坦荡,“情字一字,你原比我更通透,还需要我多加解释么?”
青玄长叹一声百般滋味,却也分不清不知是敬是憾,只好梗着脖子站起身,“我去趟书房,有本古籍曾提到过加固崆峒印的法子,且得好找。你呢,”他故意掩唇轻咳,惯常的坏笑又回到脸上,“你先休息会。床就一张,挤挤。”
天近黄昏,仙仙从沉睡中醒来,睁开酸涩的双眼,首先跃入眼帘的是瑶光阁窗下随风飘舞的纱缦,她躺着一动不动,恍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她安静地回想,渴望找出点什么来证明这的确只是个梦。然而,当神智渐渐清明,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涌出,她硬撑起虚弱的身体往外冲去。
她不顾仙侍的阻拦,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天枢殿前,重重叩首。
“请大人原谅仙仙,仙仙知错了……”
如果世间有后悔药,她一定听话的呆在万安郡哪也不去,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宁愿用那把剑杀了自己。
仙仙一遍遍叩首,然而白玉阶上的殿门始终紧闭。泪水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洇成一个个小圆点,圆点儿又渐渐汇拢一片,将原本就微渺忐忑的希望,湮没成痛楚不堪的绝望。
她终于失去了力气,伏身于地,长跪不起。
“仙仙姑娘。”有人托起她的臂弯。
仙仙抬起泪痕狼藉的脸,轻轻挣脱朱雀:“不,我要见帝君大人。”
朱雀叹了口气:“主上已去往西天梵境静养,他临走前让我带话给你,你听是不听?”
如此将仙仙扶起,才继续道:“你对主上出手,皆因灵力浅薄为碧姬所惑,主上重伤亦非你所愿,他并未怪罪于你。但须知受魔障侵扰者,必先心存妄念。凡事执着太过,便是虚妄。请仙仙姑娘自省。”
“多谢神君,仙仙谨记在心。帝君大人他,”仙仙咬咬唇,“他的伤,需要很久才能康复吗?”
朱雀脸色有几分沉重:“恐怕是的。主上已将紫微宫上下交由我代为打理,你若有事,找我即可。”
“谢谢。”仙仙不安地绞着衣角,手指颤抖,只因上面曾沾染过帝君大人的血,而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回想那一幕。
朱雀观察入微,耐心地待她稍稍平复,方才温言道:“你阅历尚浅,有些事或许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倘若对我心存信任,不妨告知你在碧姬编造的幻境里,都遭遇了什么?”
朱雀本意是开导仙仙,哪知这一问之下,仙仙竟再次浑身紧绷,惶恐万分的眼中,竟渗出丝丝绝望。
“我、我必须说吗?大人他,一定要知道吗?”她语无伦次道。
朱雀忙道:“不,主上并未吩咐。你既不想说,那便作罢,只当我没有问过。”
“对不起。我能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同样的错。”仙仙慢慢低下头,少顷,又猛地抬起,拘束道:“我还一事相询……”
朱雀望着那双因自责而萌生怯意的眼睛,柔声应道:“直说无妨。”
“碧姬她死了吗?还有承瑾,承瑾怎么样了?”记忆中关于承瑾的最后一面,是卧在雪地中的青年,生气全无。她紧张地盯着朱雀,表情悲戚。
朱雀想了想:“你说的是水曜星君吧?主星临世,劫数未尽者必不得返。咳,他想死也死不了。至于碧姬,闯下弥天大祸又不知所踪,是她一贯的做派,但主上已拿回昆仑玉,多余之事也不想理会。”
仙仙茫然地注视着朱雀嘴唇开合,无心细听他都说了些什么,只在确定承瑾没有大碍的消息后,脑中绷紧的弦才猝然松开。
她不禁晃了两晃,屈膝谢过朱雀,托着疲惫的身体往宫外走去。
朱雀本想唤住她,转念一想又作罢,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结终究靠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