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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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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暑热,烈日炎炎。官道上的人络绎不绝,穷人背篓推车,有的懒懒散散地走着,有的坐在路旁树荫里擦汗;富人骑马乘舆,只观赏着这入京大路上的林影参差,辙痕浓淡。
前方,就是京南的雁菅关,峥嵘轩峻,庄严巍峨,锦旗飘飘,卫兵屹屹。虽不似当年清新,却别有一番古旧的韵味与壮丽。
这里是入京最大的关卡。每日务农经商的人来来往往,都必经此处。
但是最近,关口的盘查,似乎变得更加严厉了。
这原不是什么足以挂齿的大事,但是今日——
赶着进京的吕欧逸乘着一辆小轩车,踢踢踏踏来到雁菅关朱黑嵌钉的大门前,被拦了下来。
原本,车童还不服气地想与颐指气使的卫兵杠两句,却被吕欧逸制止了。
好在事情没有闹大。
卫兵上了他的马车,翻倒地搜查起来。
“吕大人,你说这是要搜什么?我记得上回我们上京的时候,也没受过这么严格的搜查!”车童愤愤不平道。
吕欧逸一边观察着同样被拦截下来的人们,一边平淡道:“没什么。一来,京中可能除了状况,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去了;二来,这些卫兵若搜到些违禁的、值钱的东西,也可以从中捞一分好处。”
“这……!朝廷难道都不管吗?”
“镇守雁菅关的冯将军手里有几万兵马,朝廷能拿他怎么样呢?”
这一边说着,忽听见那头也有人和卫兵吵了起来。
“你知道这位大人是谁吗?你竟然让他下车?!”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喊道。
“嗬,这位大人是谁?我偏就不认识了又怎么样?过这个门的人,有钱有势的多得去了!那看看那些宝盖车华衣人,哪一个敢和冯将军较劲的?知点趣的就下车来,有什么都好商量。不然——哼哼哼……”
“你……”
那仆人还想挣两句,车上的人忽然冷冷说了句什么,他也便低头不语了。
见这头还在搜车,等着也是等着,吕欧逸两人便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戏。
原本只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谁知道,那顶不怎么样的车上,竟下来一个让人吃惊的人物——黑缎的华裳灿而不俗,乌漆的长发清溪泻雪,玉般的肌骨鲜明莹洁;头戴晶莹连珠饰,腰佩龙蛇三尺剑。举手投足慷慨得体,颦笑之间点点凉意。
周围的人,包括盘点的卫兵,都不禁看傻了眼。
下来的人见卫兵呆了,只淡淡笑道:“这位兄台不是要搜车吗?请。”说着鞠躬致礼。
“吕大人,那个人是谁啊?”连吕欧逸的车童都不由得窃语问道。
他却只见他家主人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快、快点!可搜到了什么?”一个侍卫头头朝那马车里的卫兵喊道。
“没搜到什么……啊!这是……!”突然,里头的士兵惊道,然后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酒坛子出来了。
“什么?酒坛子?”周围的群众议论纷纷。
侍卫头头一看那酒坛就笑了,对黑衣人道:“嘿嘿,大人,这是什么?”
“酒。”
“我说,你不会不知道京城现在禁止带这种东西入内吧?上次有人将瘟虫放在酒坛内带入宫中毒死了尤贵妃,从此京城就对这种东西严加查管了。”
“胡说!这一听便听得出是酒吧?如果是虫子,怎么可能发出水声呢!”仆人道。
那边正吵得不可开交,忽然一个声音道:“嗯,好香!阁下哪里来的这么名贵的酒?想必是伊宁寒池酒百年以上的陈酿吧。”
突然听得这么一句,大家都探头看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吕欧逸。
他坐在自己马车沿上,轻敲着手里的扇子,神色平静。
可他忽然冒这么一句,连车童都吓了一跳。
侍卫还未来得及说这个程咬金两句,黑衣人就淡笑道:“阁下好眼力。这坛里,确实是伊宁寒池酒,可惜年份可不只百年。”
“哦?竟然还不只百年?”吕欧逸更加来了兴趣,下了车来,走过去道。
两人站在一起,不由让整个关前锦绣溢彩,徒地生风。
侍卫急了,红着脸扯着嗓子道:“什么寒池不寒池!口说无凭!谁知道里面有什么花招!”
“但是这酒不能在此打开。我听说寒池酒若要打开,需要寒池水,加了冬月初雪,配上枝玉柳岸的腊梅,另要奇本夜垂的新菊露,调和在一处,点上熏炉,将四坪两丈高的园亭关闭,熏够一百零八天之后,才能在其中开启。否则,这酒接触了普通空间,便会顷刻变质,无法再饮。”吕欧逸叹道。
黑衣人一听,不禁喜道:“阁下竟这般博学多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吕欧逸拱手道:“奇本千秋山吕欧逸。”
他如此一说,周围立刻哄声四起。侍卫的脸色更是变了又变,有的竟吓得跌坐在地。
这等反映是吕欧逸意料之中的,他只是面带微笑,并未作何解释。但令他意外的是,眼前的人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般,仍旧是一副泰然的模样,只说道:“久仰久仰。”
吕欧逸正想也问他大名,他却转过身去,从呆住的侍卫手中轻轻拿过那坛寒池酒,走到一边,默默不语,神色淡然地将其摔碎在地。
“哐嘡!哗啦!”
一声脆响,寒香四溢。
围观的人不仅惊异于他的举动,也被这香气深深折服了。
吕欧逸闻着这味芬气馥、纯美非常的酒香,既吃惊又不解地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却面不改色,走过来笑道:“这坛酒,上祭天地日月,下祀大地山川,若不能与阁下等知己共享,也不能被凡尘走狗玷污了去。”
笑着说完,又转身对那呆住的侍卫道:“大人,如何?可还有什么违禁之物?”
侍卫头头原就惊魂未定,如今再被他这般刺激,只得傻傻摇头,动弹不得。
黑衣人见他如此,只淡淡一笑,对仆从喊了声:“走了。”便款步提衣上了车。在车上,还不忘掀起帘子,朝吕欧逸拱手道:“后会有期。”
说完,他所乘的马车就在众人的目送下驶过雁菅关那大敞的轩昂的大门,一路朝京去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说他定是某个不常露面的皇亲国戚,有的说定是哪门哪派不留名的高手,还有的说定是隐居世外少问世事的高人。
“吕大人,你说,他会是谁啊?”听了这么多言论,连车童也不由好奇起来。
吕欧逸低头沉思不语,缓缓走到自己车前,此时,搜查已经完成,比侍卫队长跑下城楼来,在心不在焉的吕欧逸前不停地问安赔罪,说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真是罪该万死!”等语,并将马车牵着,把吕欧逸带入了城楼里。
“那个人,我并不认识。但是以他的气魄来看,定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让我最担心的是……”良久,落在后面的吕欧逸和车童才慢慢谈论起这件事。
车童听到这里,心头一阵揪起,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主人。
“那个人的身上,缠绕着一股阴气。让他入京,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吕欧逸定定地说。
阴气?车童听傻了。照理说,那般人物,一定是个仙人高人的角色,但听自己主人这么一说,倒反像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了。
此时,侍卫队长已经将一切安顿好,并将二人带到一屋前。屋里迎出一个身穿甲胄的壮汉,一看到吕欧逸,就恭敬道:“哎呀吕大人!您可来了!就等多时。”
寒暄一阵,那壮汉——也就是镇守雁菅关的副将,周秋注将吕欧逸引到上座,说道:“在吕大人如此忙碌之际,还这般鲁莽地打扰大人进京,实在是罪过不轻。但有件事情,不得不让吕大人知道,而且这件事情,恐怕除了吕大人,也没人能管了。”
说着周副将就单膝跪地请求,吕欧逸赶紧应允了。两人坐着说话。
“副将大人所说的事,可是之前圣上派人来召说,让我进京除魔布咒之事?”吕欧逸问。
“这件事也是大事,但是还有一件,目前,冯将军连圣上都没有告诉的。”
“为何?”
“这件事说来太过诡异,如告知了圣上,恐怕那群朝臣也难以安心每日朝奏,只能天天悬念于此了。”周秋注说着长叹一口气,“所以,听到千秋山的吕大人要进京的事,冯将军就决定先不禀报圣上,让吕大人定夺其轻重之后,再做考虑。”
吕欧逸听他说得如此慎重忧愁,想了想就答应了,让他说了下去。
周秋注感激不尽,向吕欧逸娓娓道来。
“吕大人也知道,我们以前盘查得不如这些日子厉害,这其实是有原因的。那日我们像平常一样在关口盘缠过往人群,其中有个小子之前听同僚说,他在盘查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有人用棺材装着朝京中运送贿赂官员的金银珠宝,而且那个同僚发现了之后,自己先私吞了不少才回禀的上头,所以也算了发了一笔小财。
以前我们对过往的行丧的人们是不多追究的,但那小子因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心里也作起文章来,就想着自己也能如法炮制,发个横财。
那日,正好也有一对行丧的人过关,他就拦下他们来。起先,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后来,他忽然发现,一来,丧队里的人,竟全是男人;而来,自己在轻轻敲打棺材的时候检查的时候,那队人的神色非常异样,不似普通行丧的人。
这样,他就断定那个棺材有蹊跷,非要开棺。那队人原不允许,但我们这边人多势众,就强行将他们扣下,说等到晚上来开棺。
结果到了晚上,那群人就忽然不见了,哪儿也找不着,打听一番,谁都说没见着。如此,他们就更对棺材里的东西好奇了。
这样,在上头的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就私自动手开起棺材来。结果,那棺材里,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普通的尸体,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