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青灯》aihaosama

54、第十三节

　　没人说话，夜又渐渐沉寂了下来。
　　大概寅时，黑漆漆的林中，忽然有些怪异的响动。
　　几人对视一眼，都起了身，警惕地看着林中。
　　林中灰蒙蒙的薄雾搅动起来，越发剧烈了。
　　“小心。”北宫凭嘱咐了身边拿着神剑的钟弈俊一声。
　　钟弈俊点点头，自觉地走到最前方。
　　黑暗的尽头，会出现什么呢？
　　想着，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神剑……
　　妖怪？鬼魂……？或者是，人？
　　突然！迷幻的薄雾被一头撞破，一个人影扎入几人的视线。
　　“关舟！？”
　　北宫凭一眼认了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关舟？”钟赵两人对视一眼。
　　才走上去两步的北宫凭立马发现了关舟有些不对劲。
　　他脚步蹒跚，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双眼无神，大睁着，仿佛涣散了一般。
　　“……喂。”北宫凭小声喊了一声。
　　关舟的嘴张张合合，惨白的脸，在树影下显得更加诡异。
　　“关舟！”钟弈俊冲上去，一下打了他一巴掌。
　　关舟愣愣地转过头来：“……钟……师兄……”
　　北宫凭看了看他身上，除了几处挂伤，并无大碍，那，他究竟是……？
　　“是不是中邪了？”后方的小鬼插了句，那小女孩儿听罢，吓得往后一缩。
　　“……”正在混乱中的关舟，似乎清醒了一点，狠狠甩了甩自己的头。
　　“你遇到什么了，关舟？”北宫凭紧张地问。
　　关舟抬起头，“我看到……什么了？”他自问自答了一句，皱紧眉头很深思索起来，忽然间，痛苦地大吼起来，“啊啊！！”
　　几人赶紧上去扶起。
　　但是关舟的疼痛似乎并没有减轻，“啊……！啊！”
　　“有鬼！”小女孩儿一吓，尖叫了一声。
　　几人忽然觉得四周一凉，一股怪异的风扫过林间。
　　“……”
　　黑暗，似乎变得更加诡异了。
　　四下望去，却并无什么发现。
　　“千、千万别……”这时，正在地上挣扎的关舟，忽然拉住北宫凭的衣袖。
　　“嗯？”北宫凭连忙凑上去。
　　“千万别……往后……”关舟说到一半，又疼起来，再说不下去，只抱着头打起滚来。
　　千万别…往后？往后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北宫凭不禁沉默了，更觉得背后阴冷了一层。
　　这时，正蹲在关舟身边的他忽然被关舟腰间的物品吸去了注意力：水壶。
　　北宫凭看了看，自己等人带着的三个水壶，关舟的腰间挂了两个。
　　赵辰夫看着痛苦的关舟，实在不忍心，一个劈掌，关舟便晕了过去。
　　“北宫凭……”钟弈俊也觉得不忍看，拉了拉北宫凭，走到一旁。
　　“你让关舟去干什么了？”钟弈俊开门见山道。
　　北宫凭皱着眉头，瞄了眼地下躺着的关舟，只淡淡道：“……水壶。”
　　“？”钟弈俊没弄懂，北宫凭却没有再说的意思，径自走开了。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北宫凭冲赵辰夫道。
　　赵辰夫一愣，背起关舟，看着北宫凭定定地点点头。
　　北宫凭大步朝前迈开步子，一脸冰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是先要去找掌门师父吩咐的那个东西吗？”
　　身后的赵辰夫问了一句，却没人回答他。
　　几人只跟着北宫凭，一个劲地朝林子深处走去。
　　很快就要黎明了，只要到了黎明——
　　前方的黑暗中，在巨木的掩映下，有一片巨大的黑影，正静静耸立着。

　　“你是探子吗？你就承认是你是探子吧！”
　　“你为什么不承认？”
　　“因为我不是！”
　　走在中间的两个小鬼，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开来。
　　虽说是小鬼，也都是十多岁的人了。
　　也许是在这阴冷的环境的影响下，让人不由得想说上两句。
　　树影间洒下一些零星的光辉，交错重叠着，似乎快要天明了。
　　北宫凭举着火把走在最前边。
　　偶尔，几人会在中途听到林中有些奇怪的响声，然而北宫凭却丝毫不在意，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前走。
　　他这样不理不睬的，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后面的钟赵两人都觉得不解，用眼神交流着。
　　但才一停住，便与北宫凭拉开了距离，不得不赶紧跟上。
　　也许真是只是因为很紧急……
　　若是这样最好。
　　天明了一点，林中的薄雾开始散开。
　　青雾萦绕在巨木上，被流泻下的淡光打成有些梦幻的紫色。
　　林子似乎越发幽深了。
　　“啊……”前面的北宫凭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身后的人大气不敢喘，轻声问道。
　　走上去一看，不由得也惊住了：
　　前方灰蒙蒙的林子里，有一排亮着光的东西，飘舞在半空中。
　　北宫凭缓缓走近，那排亮着的东西又打着旋散开了。
　　“萤火虫？”钟弈俊皱着眉。
　　“不……”赵辰夫立马否决了，也上前两步：
　　那竟是蝴蝶。
　　发着荧光的蝴蝶排成排，煽动着翅膀，在茂密的林中，显得那么迷离，流光一般。
　　北宫凭走上去定住，一伸手，便有只蝴蝶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指尖上。
　　似乎，这种生在林中的蝴蝶，并不那么害怕人类。
　　北宫凭一开始只是有些惊讶，一会儿，表情却忽然有些僵硬。
　　他发现，这蝴蝶发着光的翅膀上，有些斑斑点点的黑色花纹。
　　细一看，竟像一张人脸一般……
　　大而空洞的眼睛，咧着的嘴巴，在蝴蝶的煽动下，看上去，就像在笑。
　　“……！”
　　北宫凭一退，那蝴蝶便飞走了。
　　发着荧光的蝴蝶排成排，旋转着，朝更深处去了。
　　北宫凭顺着走过去，拨开那些缠绕的巨大藤蔓，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墙壁。
　　这道墙壁更与之前看到的不同，更大，更高，里面，仿佛围着什么东西。
　　因为它的缘故，周围的巨木稀疏了不少，熹微的晨光照进来，更让整个氛围显得肃穆而沉寂。
　　后面几人也好奇地走过来。
　　“啊，飞走了……”钟弈俊望起头，看那一排蝴蝶沿着墙，渐渐飞入了晨光中。
　　“这是？”
　　小鬼走到墙壁前，惊讶地抚摸着粗糙古老的石壁。
　　赵辰夫放下关舟来，也走上去。
　　古旧的石壁上，沾着湿润的山林的气息。
　　巨大的藤蔓绕着它，仿佛是无法分离的恋人一般，紧缚的感觉，让人有些窒息。
　　石壁上凹凸不平的地方，仿佛是刻着什么图案，历经了岁月，如今已经风化得面目全非了。
　　只有一些地方的残存还能让人窥探一番古老时光中静静沉睡的故事与谜团。
　　“好像是鱼诶……”钟弈俊轻轻摸着一块地方道。
　　“嗯，似乎是动物，这里这块很像鸟。”赵辰夫抚腮道。
　　北宫凭拿近火把专注地看着，却双唇紧闭，面无表情。
　　一旁的小鬼偷看了他一眼，同样没说话。
　　只有小女孩儿，似乎对这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
　　“你们说，当年的老雷珏王究竟是在这爻谷里发现了什么？”
　　看到这一切，钟弈俊不禁想起之前农夫的话，笑着问道。
　　“……不知道，也许……”北宫凭仰面，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眼神只紧紧跟随着石壁上那些诡异的图案。
　　忽然，一只惨白的手，越过他的肩膀，从身后，一下子按到了石壁上。
　　那轻而柔软的动作，像呼吸一般。
　　“北宫师兄！”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关舟忽然大喊一声。
　　“北宫凭！”身旁的钟弈俊也忽然拔出剑来。
　　北宫凭惊得一转头，只见神剑的一道金光划过，一张毫无生气的脸随着被拦腰斩断的身体落地。
　　那人身上穿着灰蒙蒙的敛衣，沾满了土尘；那被劈成两端的僵硬的身体里面似乎是空心的，爬出无数细碎的小虫来。
　　几人还愣在原地，忽然赵辰夫喊道：“快走！”
　　抬头一看，远处的灌木晃动起来，恍惚中，掩映着许多僵直的人影。
　　“你们快走！”钟弈俊立马提剑挡在几人面前。
　　不容犹豫，几人赶紧顺着墙壁逃去。
　　钟弈俊挥剑斩了几只不人不鬼的东西，然而那身体里跑出的小虫却无法摆脱。
　　钻到身上来的虫子咬一口，钟弈俊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没时间在意这些东西了。
　　他甩甩手，也立即跟上前面的人。
　　森林的枝干藤蔓像鬼爪一下缠绕勾拉，绊住人的手脚。
　　但面前这堵石墙却似乎没完没了。
　　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多起来，一种阴冷的死亡的气息直逼过来。
　　……“这里是一座死城”……
　　北宫凭心里忽然想起小鬼说的那句话。
　　“这里有个通道！”
　　乱窜的几人忽然被一个声音喊住。
　　小鬼急切地指着墙上的一个规则的黑洞道。
　　“快进去！”
　　不知是谁打头，几人连滚带爬摸进洞里，却忽然抵住了。
　　“这洞是向上的！”赵辰夫仰头道。
　　向上的洞？这是人走的吗？
　　几人都困惑了。
　　然而这绝非是一个普通的洞：洞不仅笔直朝上，透出尽头的一点光辉，在洞壁上，竟有镂空的精妙的花纹，而在镂空花纹的后面，似乎还有一层石壁。
　　“顺着这个爬上去。”北宫凭看了看那镂空，几乎大得可以落脚。
　　确实，这里也再无别的出路了。
　　赵辰夫率先爬了上去，一把拉上了两个孩子，接着是关舟、北宫凭，最后是钟弈俊。
　　爬上去之后，洞口接连传来沙沙沙的响动，夹杂着咚咚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一阵发渗。
　　走在后面的北宫凭忽然觉得殿后的钟弈俊有些不对劲。
　　“没事吧？”他停下脚，想拉钟弈俊一把。
　　“没事……”钟弈俊笑着仰起头来。
　　北宫凭看到，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却像喝了血一样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