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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十七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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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弈俊一怔,竟忽然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无限的愧疚与自责涌上心头。
他想要动,却感到身体似缚着无形的绳索。
然后有个陌生而飘渺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剩下的只有绝望,与干瘪的苦涩。
接着,剧烈的疼痛又一瞬间全部回到他的体内,冲得神经一阵麻木。
无法动弹的身躯,似乎在轻笑:
是你太弱了。
才让无辜的人这样死去……
这时,黑斗篷走了过来,对北宫凭等人轻声道:“那少年说想自己静一静。”
白天阳迎上去,点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和黑斗篷走到了另一边去。
而原本守着钟弈俊的曾景见他们一走,犹豫了一下,也连忙跟了上去。
钟弈俊正呆在那儿,傻傻地看着江漠那边。
……明明说过要保护好江老伯的。
……明明是自己让这对无辜的父子卷进来的。
……一开始竟然还敢自信满满地说没问题……
……我真是太糟糕了、太自不量力了!
……实在是对不住他们的信任……!
“北宫凭,我……”钟弈俊哽咽道。
北宫凭轻轻用手覆上他的双眼。
“别哭。”
“我没哭呢!你这人……咳咳…!”
北宫凭噗地轻笑了,但瞬间,笑容就变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一笑,钟弈俊感觉有了点精神,但心里却越发难过了。
失去父亲的少年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孤单。
…没有父亲是什么滋味呢?
“变得更强吧。”北宫凭突然道。
“?”钟弈俊转眼看着他。
“…现在的你,已经尽力了……”北宫凭轻轻说着,伸手拨好钟弈俊有些散乱的头发;青丝轻绕着他白皙的手指,丝丝寸寸,像能说话。
“所以……变得更强吧,师兄。”
强到,可以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钟弈俊觉得鼻子一酸,视线就模糊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外头的风声丝毫未减。
北宫凭又帮钟弈俊打理了一下伤口,毕竟自己伤得比较轻。
曾景和白天阳他们说完话,又跑到角落里去找韩不闻了。
白天阳和兰漫兴还是一如既往神神秘秘的。
而江归,脱下外衣轻覆住江漠苍老的脸庞后,就静静坐在他的身边,不哭不闹,手上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钟弈俊远远看着一切,心中平复了不少。
“北宫凭,我要起来,扶我。”
北宫凭不爽地看了他一眼,但想他现在正处于伤痛中,便没与他计较这口吻问题,走过来慢慢扶起他。
钟弈俊坐起来的时候,那头的江归正好也走过来了。
钟弈俊看着他小小的脸上,有泪痕,显然哭过。
他渐渐走近,嘴唇有些惨白。
“江归……对不起……”钟弈俊望望他,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只憋出了这句话。
江归摇摇头:“……不是你们的错……”声音细若游丝。
要怪就怪爹自己,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驿站与韩不闻结上了梁子;而在大殿中,竟又为了救韩不闻丢了性命。
爹,你怎么还是那么傻!
钟弈俊看看北宫凭,北宫凭也看看他,没说话,只是依他的意思将他扶来站起身。
“江老伯最后……是什么表情呢?”钟弈俊小心翼翼地问。没能救上江漠,心中有千般万般后悔与不甘;即便如此,还是希望,江老伯最后的结局,是笑着的。
不是说,好人都会有好报吗?
“……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江老伯说了什么?”努力站立起的钟弈俊轻声问道。
江归低着头,沉默了半晌道。
说完,便大哭起来。
然后,他摊开手来,那手掌中心,放着一枚小小的钥匙。
“爹说……‘谢谢’……”
谢谢你
你永远是
降临在我生命中的奇迹。
但,你真是一个傻孩子
你忘了吗?
死于战乱的你的母亲
总是爱逞强的我
却没能保护她
但至少,我希望你能学武
在这乱世中
活下去
你却老是撅起你的小嘴
露出不满的神情
也好,那
请你活下去
一定要给我活到
读书人也能平安生活的时代……
那究竟是开启什么的钥匙呢?
钟弈俊现在没法去问。
他只是学着父亲的样子,轻抚着少年的头。
软软的黑色发丝,传递着丝丝温度。
这便是活着吧。
少年清澈的泪水跌落到大殿上,沉睡千年的尘埃也闪烁出光芒。
而这响彻大殿的稚嫩的哭声,
是活着的力量。
那个人……他一定就是想让你体会这样的哭哭笑笑,才将你带入这红尘万丈的人世的吧。
所以,放肆地大哭吧。
哭哭笑笑,这就是人生呢。
虽然有太不如意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想要变强,变得更强;
我想要这样悲伤的事情,再不要发生。
你也要加油,变成一个更坚强的人哟。
与君共勉。
不知哭了多久,江归累了,蜷身在钟弈俊的旁边睡下了。
外面依旧风声猎猎,大殿中光影闪烁,加上饥饿,总让人觉得几分阴冷。
千辛万苦取来的宝剑,此时正静静地放在一旁;奇异的光芒是那般沉寂,波澜不惊,似乎跳出了万丈红尘,悲悯地打量着芸芸众生。
……哎,就为了这两把剑。钟弈俊叹息。
环顾四周,大家都睡的睡,倒的倒,只有那两个神秘人还站在不远处。
虽然自己身受重伤,但是不知为什么,钟弈俊现在只觉得清醒得很。
北宫凭就坐在自己的身边,靠着石壁休息着。
他平时都一副难以接近的模样,像现在这样安静又老实的模样真难见到。
钟弈俊把脖子伸过去,呆乎乎地看着他。
长长的羽睫衬着白皙俊美的脸廓,煞是好看。
正出神,北宫凭一皱眉头,醒了过来:“…………看什么?”声音带着些倦意。
“没、没!”钟弈俊赶紧缩回去,紧张地盯着地。
……话说我在紧张啥啊……
这么一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
不过北宫凭似乎并不在意,撑着头看着远处。
“……北宫凭,话说,大殿里的那个机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怎么发现相同大小的花芯可以发出不同声音的?”钟弈俊小声问道。
休息了这一阵,北宫凭似乎已经把方才大殿的惊心动魄抛到脑后了,他这么一提,自己才想起来:“哦,那个呀……确实是很巧妙的机关呢。”
“嗯嗯,说来听听。”钟弈俊一副好学生模样。
北宫凭怀疑地看了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凑过来道:“之前,曾景不是把水打翻了么,你还记得吗?”
“嗯。”
“我当时坐在大殿南方,水并不是往我这边洒的,后来却流到我这边来了。”
“这个……我没太在意。”钟弈俊挠挠头。
“虽然水是被洒出去的,但是是不会乱流的,会往洒出去的方向流,按道理不会流到我这边。但是它流过来了,说明什么?”
“嗯……说明你那边更低?”
“对。大殿那么大,如果将地面做出一点斜度,我们走进去是感觉不到的;何况里头还有那么多坑坑洼洼的雕刻和壁画,很少能察觉到地面的斜度。然而地面的斜度便让相同大小的吉金花芯被埋入的深度不同了,这样,相同的空心吉金被敲打后发出的乐声自然也不同了。”
“但是……”钟弈俊皱起眉头,“这么小的细节也亏你能察觉得到……”
“呃……而且也不只这个。花的排列也是有顺序的,再加上风声的暗示,联想一下吉金的乐器,想到也不是太难。”
这时,曾景听到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醒了,凑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给我也说说。”
“在说机关呢。”
“机关?”……
闲聊了没几句,曾景忽然瞥见一旁的神剑,突然一惊,道:“糟糕!”
“怎么了?”
“之前忘了给钟师兄说了!”曾景一脸慌张,“师兄,你可没碰这剑吧?掌门师父说了,让我见到你们后告诉你们,取剑的时候不要碰剑,我竟忘了说了!”
钟弈俊心里咯噔一下:别碰剑?老子拔还拔出来了呢……
但是见曾景惊慌的模样,钟弈俊结巴了下,就道:“没、没碰呢,之前隔着衣服拿的……”
曾景一听,一颗心放下来,舒了口气,道:“……呼,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北宫凭告诉我的啊。”
“我?”北宫凭指着自己。
对哦,之前北宫凭一直和曾景他们在一起,还受了重伤昏迷了……钟弈俊这才想起。
“嗯……多半是你之前灵魂出窍了来给我说的。”疯子还说你是死人呢。
“哈?”
一听钟弈俊的说法,曾景偷笑一声,北宫凭自然是相当不满。
又不是死了,大活人怎么可能灵魂出窍呢!
况且……自己根本不知道还有不能碰剑一说……。
这,才是让北宫凭最不解的地方。
但是钟弈俊说是自己……
“那北宫师兄怎么知道的呢?掌门师父说他只给我说了呀。”曾景轻松地问道。
北宫凭心里可不轻松,但是他却若无其事道:“哦,其实之前他也给我说了。”
“我又被排除在外了?”钟弈俊闹起来。
几人又说笑起来。
北宫凭表面上应和着,心中却想着另一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