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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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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大屏幕上大放异彩是每个演员的梦想,那么成为严鸥光导的电影的主角,无疑是演员眼里的一枚徽章。其代表的不仅是演技的认可,更是登上巅峰的许可。
这些年来严鸥光可以说是导一个成一个,捧一个红一个。《喜气北来》是他系列电影“东南西北”里的最后一部,前面三部《怨气东升》《男来南往》《西游》在惊悚、爱情、战争三类电影里出类拔萃,如今《喜气北来》开机,新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来应征群众演员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这就直接导致了附近旅店人满为患。至少陈笑笑和李玉琴从客房出来的时候,庭院里挤满了人,各种人,络腮胡大叔,俊朗男,明媚女……陈笑笑直怀疑这小店真实面貌是个宇宙黑洞才能容纳这么多人。
李玉琴在陈笑笑背后缩了缩脖子,“笑笑,咱们在旅店将就将就吃点吧。”
陈笑笑看前方有点水泄不通的趋势,无奈点头道,“好。”
旅店的老板娘是一个有着花白头发的老人家,脸上的纹路像龟裂的土地却带着温润的柔和,眼睛苍黄却有特别的淳厚。大灶支在院里头,空气里飘着菜香。陈笑笑听见李玉琴肚子咕噜咕噜直叫,点了两个易做的菜就在屋里找了张桌子等着。
陈笑笑和李玉琴各自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一时无话。
陈笑笑看见手机显示有夏苏的未接来电,怔怔盯着手机,心里氤氲起莫名的滋味。
初见夏苏,初中的夏苏还只是个瘦的像灵长目类的小男孩。
陈笑笑当年喜欢肌肉男,夏苏这种型号根本入不了眼。
记忆里夏苏的身影在小女孩簇拥的叽喳声里渐渐拉长,还是那般瘦,却逐渐有了男子的气息。
陈笑笑却以不同于小女生粉红色的身影的形态,穿插在夏苏的生活里。勾肩搭背,拳打脚踢,看似最近,却在无形中走了极端。高中毕业,像相携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分岔路口,你左我右,都有了自己的道路。
不远不近,哥们交情。不长不短,十年时光。
陈笑笑看着未接来电的提示,手紧攥手机的力度不亚于抓着一棵救命稻草。
“两位的菜,久等。”,淡定的声音拯救了越陷越深的陈笑笑。
“你?!”,陈笑笑表情虚脱却来不及调整,这导致她下巴有点脱臼;
“是我。”,上午被李玉琴吐了一车的出租车司机镇定地点了点头,“我是这儿老板娘的儿子。”
陈笑笑心里响起了那句武侠经典台词,兄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李玉琴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询问陈笑笑来者何人。
“就是这个师傅背你上…”,“咔”一声脆响,陈笑笑嘴保持着“上”的口型,一道口水缓缓从嘴边流出来。
“上楼。”,司机师傅淡定从容地接道。
李玉琴恍然状,连声道谢。师傅很平常地客气了一番。李玉琴是个憨厚妞,坚决将客气进行到底,非要拉师傅坐下吃饭。司机再三推脱,未遂。
餐桌上最终呈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陈笑笑拖着脱臼地下巴,郁闷地在内心狂喊,“还我二十块钱!!”,可惜的是她的心声没有传到李玉琴的耳朵里。
李玉琴一筷子一筷子地把司机的小碗从凹的堆成凸的,肉菜飞速见底。往往是陈笑笑夹一筷子菜,吃一口米饭的工夫,青椒肉丝里的肉丝就消失了踪迹,当陈笑笑筷子转移方向准备夹两口溜肉片的时候,发现肉片也失踪了一半。
陈笑笑用自己下巴脱臼吃饭慢来安慰自己,却控制不了攥筷子的手上青筋突突直跳。
司机师傅吃完李玉琴夹的菜,并极力劝阻李玉琴继续夹菜的行为后,以要帮老板娘为由进了院里。
李玉琴终于开始吃自己的饭。
“啊……肉呢?”
这是陈笑笑甩筷离席前李玉琴说的最后一句话。
敦煌七月白天暴热,晚上却冷飕飕的。陈笑笑回房间后就没再出来,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御寒冷。
自己呆着又实在无聊,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半,陈笑笑把电视打开,恰好赶上马三立的相声选集,就没再换台。窝在被窝里听相声,遇到笑点就连被子带自己蜷一团滚来滚去地笑。下巴倒是无缘无故地好了。
播了有十五分钟,画面一晃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刺啦的声音刺得陈笑笑一跃而起关了电视。
陈笑笑把自己和被子全都舒展开摊平在床上,望了一会天花板。大笑过后心里头空荡荡的,陈笑笑眨眨眼睛,开始数天花板上拼凑在一起的方块。数到一半,那种空虚感又大面积地涌来,难以抵抗。不知所措的她又把被子和自己团在了一起。
往复三四次。
“好无聊啊……”,陈笑笑盖棺定论,拥着被子去隔壁找李玉琴。
李玉琴和陈笑笑在门口相遇,两人同时呆了一下。李玉琴绽开了她标准的灿烂笑容,“进来坐坐吧。”
陈笑笑也笑起来应道,“好啊。”
李玉琴虽然人有点傻,但正因为傻而有股惹人爱的憨劲。陈笑笑和她聊了些怎么踏上演员道路的话题,气氛轻松愉快,时而说到曾经上学时的糗事两个女孩儿抱成一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彼此熟稔了,气氛正热,陈笑笑满脸坏笑地问,“你刚才干嘛去了?黑更半夜的,说,是不是没干好事儿!”
李玉琴脸上飞满了绯红,软软地避重就轻道,“哎呀……你觉得这块老板娘的儿子怎么样?”
陈笑笑故作严肃状,“人还可以,就是皮肤黄点,眼睛小点,表情太冷。”,瞥了李玉琴一眼,“而且这人还有点锱铢必较,姑娘,你不是看上他了吧?”
李玉琴是个不禁挑拨的,陈笑笑两三句话把她弄得满脸通红,嘴上一个劲地帮司机说好话。愣是不让陈笑笑说司机一个不字。
陈笑笑心下了然:这姑娘是没救了。
李玉琴说起司机那叫一个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陈笑笑插不进去一句话,嗯嗯啊啊应付两声就开始倦了,哈欠连连。
陈笑笑盯着手机心里默念这是李玉琴第几遍说“这个人的小眼睛好迷人”,百般无奈,陈笑笑翻出通信录给夏苏编了条短信:江湖救急啊!!大侠!!%>_<%
短信没发出去几秒钟,设给夏苏的特别铃声就响起来了。
那边传来的声音带着点倦意,少了中气却难得的沉静好听,“我刚上去敦煌的火车。你在哪呢?”
陈笑笑觉得手机快滑落手心,心想那条短信原来不是威胁,嘴上却强硬道,“你来敦煌干嘛?”
那边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坏笑两声,“嘿嘿,这你就别管了。我找你有事儿。对了,你去敦煌干嘛?”
陈笑笑撇嘴,“找戏拍。”
那边声音滞缓了一下,只说,“好好拍。明天我到。”
陈笑笑暗骂,你丫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有过小心思,这不是让我胡思乱想吗。嘴上漫不经心地回,“嗯嗯嗯,钱带够没,我跟你说这块东西可贵了,你要是没带够我可不管你啊。”
夏苏爽朗的笑声暖暖响起,鼻音有点重,却异常婆婆妈妈,“你丫这是存心,我好不容易想起你来了,你说说你,还不出现,我这千里迢迢的我容易吗,你瞧你这狼心狗肺的。还兄弟,你要真是个男的,我还能说你是好基友,你说说,你这……唉。我就不说你什么了。”
陈笑笑心里一紧,淡淡回复,“好基友?”
“你明天去拍戏吧,不用因为爷太有魅力就来接爷。”,电话那头的声音自恋非常。
陈笑笑眼皮抽了抽,“你别这么有跳跃性好吧……你放心,爷才不为你这么一小子耽误大事儿呢。你打的来顺风旅店吧,离影视城不远。”
夏苏嘿嘿笑,“嗯嗯嗯,爷您早睡,爷您明天起早干正事儿,爷我不耽误您休息了,爷。”
陈笑笑怒吼,“滚!”
夏苏乖巧道,“嗻!”
挂线,耳边响起嘟嘟声。陈笑笑发了几条短信,都石沉大海。
肯定是手机玩没电了。陈笑笑下结论。
李玉琴看着陈笑笑,挂着八卦兮兮地笑脸,“男朋友?”
陈笑笑无奈地笑笑,摇头,“好朋友。”
李玉琴瘪嘴,“少骗人,你脸上那表情跟母猫见了耗子似的。”
“必须是母猫?”,陈笑笑咬重那个母字,
“你不是母的?”,李玉琴看怪物一样地看了陈笑笑一眼,
陈笑笑“……”,擦了擦额角虚无的冷汗,两眼眯成破折号地看着那个以公母论男女的人,“你难道是母人?”
李玉琴似乎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弱弱地反驳,“我可以是母亲啊……”
陈笑笑真诚地看着李玉琴,“请务必给孩子找一个科学家父亲。”,
陈笑笑又和李玉琴闲扯了一会才回房。
窗户严严地合上,风像打着口哨在沙上追跑戏耍的孩童,喧闹不休,被一扇玻璃阻绝在窗外,不惜气力地使劲敲打。再贪玩调皮的孩子,都会害怕回不了家。
陈笑笑抱着枕头躺在床上,静听风声听得有点出神。
十年,人们说白驹过隙,却没人觉得十年是人生命里的一粒沙那样渺小。
十年里,刨去三年错过,三年胆怯,唯有大学四年的异地时光让陈笑笑终于尝到了苦头,却也让她变得不敢期盼。
想起来大学报到各奔东西前夜,自己叫夏苏去放学回家必经的路口,告诉他自己藏了三年或者更长的心思。
男孩瞪大眼睛,挠挠头,用一贯不正经地口吻草率回复,“卧槽?!我魅力这么大呐!可是我还真不习惯你不当我哥们……”
后来几年,两人聊天杀时间的次数仍旧不减,却也再没提这件事儿。自己对他早下定论,他也对惯性执迷不悟。时光撮合,狭路相逢,没上演一场好戏的苦涩青春,错过了,便不应有什么遗恨。陈笑笑早已告诫了自己千百遍。
陈笑笑摇摇头,打开电视。还是那个台,马三立还在说相声,相声被做成了动画,那个瘦高个大鼻梁在屏幕里显得滑稽又可爱。
陈笑笑看着那个动画马三立不知是悲是喜,只知道一阵酸意冲得眼泪直流。
不要奢望,不要奢望。
陈笑笑只听自己耳边反复回荡着这个词,却按不住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潜滋暗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