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Chapter------- ...
-
心事俱已矣,江上徒离忧
眼前的青络清瘦了不少，名字也给改了,现在她叫做湘儿。她告诉我，最开始她一被分过来本来是按了格格的礼数对待的。可惜德妃生生把这事情阻了下来，回了贵妃说十四福晋身体不好，因为想让她静养，这些事情等等再说。贵妃自然是准了，可惜她的事情也便耽搁了。最开始还在里屋算是个上等宫女，没多久就被分到外面说是学规矩，其实是做粗活。
我心疼极了，却也没有办法，无奈道：“你吃了很多苦吧？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先带你走，好赖在四阿哥那里比在宫里好。在他那，他也可以帮忙的。我实在不该那么心急的就跟万岁爷说，现在看来，反倒是害了你。”
青络摇头道：“怎么会呢？格格！你在那种情境下不忘为奴婢考量，我心底一直是很感激的，奴婢此生是无以为报了。格格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其实奴婢在这里也并没吃什么苦。十四福晋性子很好，虽然有些柔弱，德主子说什么她都照办，可是她待奴才们却都是极好的。您也知道，若是这宫里其他的人，眼看了这样的事，巴不得一个个都来踩底迎高呢。十四福晋却半点都没有的。而且十四爷在宫里的时候，我更是不吃苦。德主子现在让我做宫女，十四阿哥不说什么，但他知道我是您求了万岁爷指来的，因此早就放出话了，说是以后出宫开牙建府带出去的人必定有我。”
我心底安慰了些，道：“如此，一两年内你就能熬出头了。到时候我们还能常常见面，那样就好了。”
青络笑道：“所以格格不要为奴婢担心了，奴婢心里就盼那一天，跟您相见的。”
又说了些别的，我给她留了些银子，时候不早了，只得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四月底的时候，皇上来了旨意，要四阿哥到热河行宫去先做准备。皇上打算直接到从南方到热河去做每年的巡行避暑。
南巡皇上带的自然和去塞外不能一样，因为塞外的蒙古王公们大多算是皇室的亲戚，准备的东西里不但要考虑皇上的需要，给那些人的礼品之类也颇费心思。
四阿哥因此忙了好些日子，等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内务府那边也订了行程。他是准备要走了，却还没明白说我们哪个能跟他去。
我多想跟他去玩儿啊，在塞外的感觉总是比在京里好那么多。可是我要怎么说呢？我该怎么求他好呢？
这天我一如平常的在林子练箭，忽然幽静的林里传来婉转的萧声。我以为是四阿哥来了，马上寻了过去。却见原来是耿氏，她看见我很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一转看见我手里的弓箭，便道：“奏的不好，又打扰了妹妹的清静，真是让见笑了。”
我赶紧摇摇头道：“姐姐太谦虚了，怎么不好，我听着不错呢！”
她腼腆地笑笑道：“那我就再献丑吹奏一段，听说四爷常给妹妹吹奏，我想请妹妹品评一下。”
我点头，欣赏。她吹得不及四阿哥那么震人心魄，但又别有一番婉转缠绵在其中。我忽然明白了她这时候来练这个用意。
我也想争取去塞外，并不是为了跟四阿哥呆在一起，也不为子嗣。我实在不喜欢在这四方院落里憋屈的生活。
可我拿什么争呢？
我不会吹箫，不会写字••••••
府里的桃花开了，这天下了第一场春雨，空气里弥漫着春日独有的馥郁的味道，雨水冲刷后，桃树更嫣红，印衬着有些斑斓的府院墙壁。
我想起别院的桃树，和那个我临摹他的字的夜晚，记忆有些破碎，没来由的我心痛了一下。
我不知道如何在心灵上接近他，而像府里的女人们那样讨好他，我也不愿意做。因为我不愿意虚伪的对待他。我觉得他其实都明白，有时候人的真心很难要到，所以他只要忠心就好。
我想着如何开口求他带我去塞外，人不自觉地就走到了他的书院门口，这里一向不许府里的女人们进去的，我到了门口于是只好停下脚步。心里还没有想好说辞，站着发起呆来。
正愣神间，却见戴总管开了门出来，见到我也是一愣。我避之不及，只好开口打招呼：“戴总管。”
他很快恢复常色，行了礼恭谨的问道：“福晋吉祥，不知福晋有什么事情？四爷这会儿不在府里。”
我听说他不在，心道刚好我回去想好了怎么说再找他好了。于是道：“我并没什么事情找四爷。戴总管您去忙吧。”
他答应了正要走，忽又似想起什么一样，转身斟酌着说：“福晋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奴效劳的，尽管吩咐。”
他可以说是四阿哥那边的红人，虽然此时在府里名义上是个总管，但是不单是帮助四阿哥治家，四阿哥的那些朝堂上的事情他也一直是有份参与，可说是个参谋智囊之类的人物。府里面的福晋格格们对他的态度，一向是讨好的。毕竟他对于四阿哥的家事不但能说得上话，而且他的话很有分量。
因此，他跟我开了口说这句话，我倒很诧异了。我不比府里其他女子，没什么有权势的母家亲戚照付依靠，跟我交往亲密，那无非是帮衬我，断轮不到我帮别人的。
没好处的事情，谁会愿意？
“谢谢戴总管。直到戴总管一向很忙，所以我那些小事不太好麻烦您的。”我说。
他说：“福晋不必客气，都是戴铎份内的事情罢了。” 仍旧是慢条斯理的，每句话都字斟句酌。我知他聪明人，只是这样说话未免太累。我不愿意欠他人情，便只得继续推托几句，离开了。
回了自己屋子，才想起到底没能想个主意，跟四阿哥提去塞外的事情。正有些气恼，一屁股坐在了书案前，却见从四阿哥那边借来的几本杂记小说正散乱的摆在我面前，歪七扭八的。我不爱看这些老套故事，每本都翻开了摊在面前而已。
忽然，心里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不得不刻意找了戴铎，请他帮我把书还给四阿哥。他果然聪明人，深深看我一眼：“老奴明白，请福晋放心。”
晚间的时候，四阿哥就来了。一进屋子就边走边笑道：“你又搞得什么怪？在我的书里夹了那么多花瓣？想让我的书全生虫子么？”
我知他看见了，松了口气，也笑道：“四爷看见了？”
他除了外衫，闲适的在炕上坐下，一边瞅着我笑道：“能看不见么？戴铎就给我扔在了书案上！我还奇怪呢，他怎么也糊涂了，不给我放回架子里去？好家伙，一拿起书来你夹的花瓣就全洒出来了。”
我有些失望：“全洒了？那我可白费功夫了。”
他把我拉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白费功夫？你平日可不再这些事情上花心思的！别以为我不知你，说吧，想什么事情呢？还巴巴的拖了戴铎帮你？”
我看他心里全部一清二楚，也便直言道：“想了两件事情，打紧的是想跟你去塞外玩儿。不打紧的是想，你日后若是再看那几本书，一翻开了瞅见花瓣，或许会很好心情。想想花开的样子，给自己放个假。”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有些无措，他那眼光直直的，似乎还要我说什么。
“你每天看书，看折子都很辛苦。旁人都不好劝你休息。”我说。他微微一笑，把头挨了过来靠在我的肩上，低声说：“其实，你不使这些小心思，我也会带你出去的。”
我无言以对，我并不知道啊，再说，我对他没那么大的把握的。
片刻，我才说：“你不会不高兴我这样吧？”
他道：“我是不希望你做这些的。但是你做了，我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不高兴。你用心，我会想到你是不是有所求才这样；你对我不用心，我又会觉得你心里没有我。”
他几乎从来没有这样直接的表达过，我听了他的话一时愣住，不知道如何接口。说来倒也好笑，做了夫妻的两个人平日里讲话相处都是淡淡的，冷静地。从来不曾有过热恋，连恋都不一定有。眼下突然说出这样亲密的话，我实在有些不习惯。
他一眼看出我的不适和几分尴尬，倒不在意，仍是微笑开口道：“你觉得我很奇怪对么？平日里我不会这么跟你说话。不过今日发生了一件事情，倒让我的想法有些改变。”
我依他拉着，挨他坐下。这样子的时刻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我的心里甚至开始有些忐忑，或者异样的激动，我期待着他跟我说出些什么来，但又有些怕，也不知道怕什么。
他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今日从宫里回来，在轿子上竟然看见路边的担子上有卖兰花的，看样子还是不错的品种。”
我问道：“你买下来了么？”
他微笑着摇摇头：“没有。本来我已经吩咐了停轿，打算亲自下去看一看的。可是临抬脚又改了主意，只是在轿子里看了片刻。”
“为什么不买呢？”
他不答我的话，反问道：“你知道‘芝兰君子性，松柏古人心’这句话么？”我摇头，他便一笑：“想你也不知道。这话是拿莲花、兰花之类比喻人中君子的，其实花花草草的没那么复杂，倒是人想得太多。我小时候心性耿直，脾气也不算好，对看人便是执意分个明白对错，不肯变通的。慢慢年长了，才明白君子，小人；真君子、真小人。可惜一直觉得自己明白了，不想到了你这里，年少时的脾气却又犯了上来，一味求你对我坦诚，不许你做伪，却不曾想到自己不给了十分的真，却要求别人十分真，多么可笑。今日看见兰花，忽的就想起皇额娘，她最爱养兰花，宫里数她养的最好。这世上也数她最能明白我。那时皇阿玛因我的脾气下了批语，我自己心里都绝望的时候，只有皇额娘明白我，宽慰我，讲道理给我听。我如今能冷静待人处事，皇额娘功劳最大。就是她告诉我，世人虽然把兰花比为花中君子，但是却只是人们的一径己念，和那花的品性并无多大关系。她说她就是为了这样才能养的好兰花，不为了它是君子，只为了它本身而已。也因此，她才能真的明白我，因为她从来不在乎我是不是她亲生的，是不是她日后的依靠。正因她如此待我，我也才能跟一个不是生我的额娘如此亲近。今日见了兰花，一下想起额娘，又一下想到自己长久以来对你为何会如此在意。我大约第一眼见你，就被你眼神吸引，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眼神和我讲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我捉摸不透，却直觉你心性纯善，不自觉地便开始接近你，把你的事情当了自己事情，甚至控制不住，打了你。而后和你相处，尤其是你进府之后，我却渐渐迷失最初对你的感觉，只想着如何折服你，不自觉地又掩盖了自己真心。”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话，他如此坦诚地说了出来，我不能再敷衍或是有半点的不诚实。
他不待我回答，继续道：”以前你这样，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我就会很着急甚至生气，总想立时逼了你吐露真心，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可是我现在明白，我要的不只是你这个人，我要的是你的心，这是断逼不出来的，如果我不早些明白，恐怕迟早会使你离我更远。譬如今日之事，你若是直接跑来找我说要去塞外，我断没有不答应或是不高兴的。可惜自己长久以来的做法，却使得你想了这么个主意出来。你的用心我不能说不开心，可惜我更希望你在我身边能过得开心。。"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从眼眶滑落，我低下头，自己的失态掩也掩不住。他的手指轻轻的覆上我的眉头，来回的摩挲着。他的声音低沉，却直入我心：“我第一眼见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的眼睛，心事重重。以后别再把所有的事情都压在心上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放开了会更好。”
“我不知道，有些事情，好像是长在我身上一样。我···不知道怎么放。而且，你不明白的，我只有自己一个人，这里谁也不能和我在一起，真地了解我。我如果没了自己的过去，我怕自己再也找不到自己。”
“你···心里面，是···”他的声音一下子有些干涩的道，“十三弟？”
我赶忙抬起头，道：“不是的。不是他或者十四阿哥。并不是那些过去的感情在捆着我···你不会明白的。”我迟疑着，我想告诉他，真地捆着我的是我的灵魂，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不管如何努力，我是没办法离开抛弃我在现代的十几年的教育，那时的社会环境，我的家人，我知道的一切知识，我曾经的理想，我辜负的人···太多了。如何放弃？
我还在斟酌着如何能找到一个好的方式让他明白，他已经开口：“不，我想我也许是明白你的。我总说你和她们不一样，可是我一直说不上来你们那里不一样。说的话，想的事情，很多很多都不一样。”
“我告诉过你，我迷路了。你记得么？你说你会带我回家，结果是你真的给了我一个家。但是我从前的家，离这里好远，远的甚至是没有路可以回去的。我，我的一切都在那里，你明白么？”我大声说着，眼泪汹涌的模糊了一切，我来到这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不加控制的号啕大哭，我揪着他的衣服，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样子，他也只是一手牢牢的揽住我，一手轻轻地拍我的后背：“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这天晚上，我就像喝醉了酒一样，哭得天昏地暗什么也不记得，好像哭累了就在他怀里睡着了，最后的感觉，是那么安心，他一直不停地说他会给我一个家。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Chap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