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浊水（清穿）》纳兰 静

16、Chapter-------

　　谁是当年最有情

　　八阿哥的府邸很大而且豪华，里面全副模仿了江南的园林建造。有一片湖，景色极好，而且不会那么拘束。
　　他们安排我住的地方也还不差，总之比宫里面恣意许多了。来的那天见了八阿哥，长得不错，只是感觉很文雅，而少了些十四阿哥那样的骄傲的皇子气势。但是仍旧一眼可以看出他和四阿哥他们是兄弟，细长的眉眼，长而且高的鼻梁，紧紧抿起的薄唇••••••
　　住了没几天，就发现宝贞儿和八阿哥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他们并不对此加以掩饰。宝贞儿是个很自然的人，也许在这个世界有些过了。她高兴或是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并且她发怒决不会看对象是谁，我就看见她当着八阿哥的面把一只茶杯摔在地上。八阿哥面无表情道：“可以算了。”说罢转身离开。而宝贞儿掩面大哭。我来得不是时候，尴尬地看着这个场面。但是还是要安慰她的，我还没说话，她就抱住我哭道：“妹妹，想叔叔婶婶那时多好？偏我命苦，嫁了个贝勒爷风光在脸面上，背地里却吃了不知多少苦楚！而我偏偏就是不能容忍••••••”

　　原来大阿哥送了个歌女给八阿哥，因八阿哥要给大阿哥面子，所以他想让她做个侍妾，反正这府邸里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多出一张嘴吃饭的，这名女子的命运也不过是守着一方院落看尽日出日落。
　　不过宝贞儿不同意，使这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原来她所谓不能容人的脾气早就在外了的，这个时代女子有这样的名声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她没有孩子，府里其余两名侍妾和通房的也都没有给八阿哥生个一男半女的，因此宝贞儿的不能容人，在别人眼里几乎是一种罪孽了。

　　我没办法劝她什么，府里人早就习惯了，他们说这八阿哥虽不纳妾但也不对她好，自己一人常年睡在书房。用满人的话说，是干着她。听在我耳朵里，这个“干”字有种残酷的意味，只是谁也不能放开谁的时候，不这样又能怎样？
　　别人的事情我管不了，我只喜欢宝贞儿的自然，愿意和她亲近。至少和她说话是舒服的。
　　几天后才知道我其实并不和她有很近的亲戚关系，虽然这个身体的名字叫做郭络罗•嘉沫，但郭络罗这个姓氏也算是个大姓了，所以只是同族罢了。

　　因为宜妃和我的宗族关系较近，我自然也水涨船高了，她亲热地叫我三妹妹，我排行下来是这个位子，但实际并不是什么正经的表亲戚，我也免去了顾虑——她不了解我的过去。

　　秋天来了，这次十三阿哥的生日我什么也没送他，因为他出宫又办差了。回来时我已经在八阿哥府里做客了。据说他这次表现又不错，他来看我两次都喜气洋洋的，闹着我要补东西给他，这都十一月了啊。我无奈，只得找宝贞儿学些针线，做个什么东西给他吧。

　　虽说是在一起了，但是那个江南的雨夜似乎把它独特的潮湿留在了我们之间，总有些东西是碰不得的感觉，我们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虽然从一开始认识他，我和他就是这样的，有些刻意的小心和保留，但是此时，我和他之间更是多了一些脆弱的东西。
　　虽然我很想，从一开始就能是另一种样子，但是这种奇遇之下结识的他，这么复杂的一切之下，是不可能简单的了的，我也只能小心维护罢了。

　　这天傍晚我和宝贞儿一道吃晚饭，前边八阿哥有客。我们两个就凑一处吃了。她显然是没胃口，我也不好说什么。她道：“不知道他们又来干嘛，每次来准时没好事。”她还在介意上次的事情。
　　“也许你可以试试和八爷好好相处，不要老是言语不合就吵起来。”我建议道，当然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帮忙，我也不想劝她接受八阿哥纳妾。我自己都不能接受。
　　“他不爱我，我做什么都没用。不过既然这样，我也不能让他如愿。”她恨恨道。唉！想起我一个朋友，她老公有了外遇要离婚，但她说她要拖死他，断不能让他如意。我当时劝她放手寻找自己的幸福。但现在我不能这样劝宝贞儿。
　　“你试试让他爱上你，虽然两个人在一起幸福不容易，但不幸福却很容易。你要是不努力，很容易就陷在这种苦恼里不能自拔。知道么？”最后我，人很容易陷在惰性里的，哪怕是幸福这样的事情也会懒惰的选择破罐子破摔。

　　吃了饭，做了些针线，我回房。一会儿又觉得还有地方不能做好，正要转回去再去找宝贞儿。却在院子里遇见十四阿哥，一下子相对无言。那个有些腼腆，骄傲的少年不见了，他的眼神让我有些被刺疼的感觉，我在镜子里见过自己一样的眼神！
　　“为了跟十三，居然和多年不走动的亲戚也有了往来，还住到了这里！看你费的好大心！”他一开口，便是出言讥讽！
　　他那种眼神让我的心里一丝残忍的感觉冒了出来，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他，嘴上却已经说：“是啊！求人不如求己！”
　　“你！？你以为靠上宝贞儿这棵大树就好乘凉了么，你以为这样子十三就能让你做他的嫡福晋了么？他也不一定能！”他立刻恼怒，还只是个孩子吧，即便成了亲，也还是不能像我一样气定神闲得你来我往！

　　“我不是想做谁的嫡福晋。”我看他这样又有些后悔了，于是认真道：“我只是对他有感觉，我喜欢他。仅此而已。”
　　“你以前说的可是爱我！你说的话，你写的信，现在又算什么？你是在气我和十三争么？气我打了你一巴掌么？到底是什么呢？我求了额娘了，我答应她立刻娶了嫡福晋！我已经很安分的等着了！等着你！现在看来我太天真了，你们都骗了我，我恨你们！”他大声喊道，转身想走。我冲上前扯住他。
　　他大喊：“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如果我把你的事情告诉十三看你还能嫁给谁！”

　　我本想拉住他给他些解释，但是听到这话我呆住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天的那个人是他？他在御花园对我上下其手然后以此胁迫我？

　　那件事情一直扎在我的心头，此时更是一下子全幅占据了我的思维！

　　他以为我也使那种贞节烈女，会为别人看了胳膊而断臂的女人？不，我当然不是。
　　他几次伤心的转身时甚至不敢看我，那时的我无比后悔自己伤害了他，也一直将他当作一个纯洁的少年。
　　他之前的委曲求全。
　　他任性的丢还我荷包。
　　他送的白玉簪。
　　他的••••••
　　两年里他一直得照顾和•••陪伴。

　　即便更多的时候我和他是在争吵。但他总有信心，我，或者嘉沫其实不会真的离开。我也有信心，凭着他的爱，他不过就是个单纯的孩子！

　　以前的事晃过我的脑海，但都不再真实了。

　　可现在呢？

　　啪！我扇了他一个巴掌。

　　“我不会在意你说的话，也不在意你把这些告诉任何人！你要做就做好了。我既不会嫁给你，也不会是十三。你想用那种事情威胁我，做梦！从今天起，我不再认识你！”我怒道。

　　转身回屋，心情坏极了。

　　辗转一夜无眠，心里有些怕，别怕也别伤心，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遇见那种事情本就够恶心的，现在竟然是一个我以为最不可能的人做了这样子的事情。

　　第二天，我仍旧仄仄的，看过宝贞儿出来后一般就没什么事情了。独自坐在临水处的石头上，任太阳晒着我，深秋了，很难有暖意。而且，我连个可以独自疗伤的地方都没有。
　　家，我的家呢？
　　心里很想哭，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自从那个冬夜过后，我的泪都流尽了。

　　坐了一整天，某些事情死去之后，心里会愈发寥落，柔和的暮色洒下，连同悲凉一起悄悄爬上心头。落日的余晖把天空再次照亮，以一种奇诡的色彩，然后突然消散。不，我一定要坚持，我要回去。我告诉着自己。

　　“你在这里坐了一整天，出什么事情了？”一个人问道。我回头，有些恼怒自己被打扰。原来是八阿哥，他怎么知道我坐了一整天？
　　“没事，只是看看这一整天阳光照着水面的不同颜色。”我说，面无表情。这是季嘉说过的话，他说我伤了他的心，所以他去看海，看了一整天。海的颜色变换，心情变换。只是海很无情，只顾的变着，人更无情，变得伤人！

　　“有意思的答案。你对宝贞儿说让她努力给我幸福，对么？”他踱过来，看着水面道。可我实在没心情在这个时候为他排解什么婚姻矛盾。
　　只答道：“我说幸福不易，不幸却很容易。所以我告诉她努力。”

　　“一个人能使别的人幸福么？我想这应该不容易吧？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人，当然，我也没有这种本事。”他淡淡道，把一个女子的幸福说的事不关己。
　　我呆住了，一时竟觉得冷。

　　我忘记了，爱新觉罗这个家族应该不需要爱。生理、安全、 爱、尊重和自我实现他们除了爱就差最后一样了，阿哥们从小就被抱离母亲，他们既没有被爱也不懂爱，他们唯一需要的就是政治上的成就了。他们为那个生，也将为它而死。
　　我笑了，十四阿哥怪不得会以为我依附了宝贞儿，怪不得会那样做，他是有目的的，他以为我会因为贞节观而跟从他么，不！决不。
　　我不必再为了他而伤心了。这个时代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已经不再单纯了。
　　“谢谢你！”我对他说，他惊异的看着我问：“为什么？”
　　“你让我了解了一些事情。”我说，然后笑起来。
　　No hero in her sky.

　　他面上仍旧不解，但是转而道：“虽然我不知道怎样让她幸福，但是我知道她必然是我的，她离不开我，而我，也一样。”
　　“为什么？如果你能肯定你们是适合彼此的，为什么不努力开心一点呢？”我问道。
　　“为什么？”他看着我，似乎也在迷惑的样子，隔了一会儿才忽然微笑起来，道：“为了到最后的时候，她不会很伤心，而我因为习惯了，也不会那么伤心。”
　　我更加不解，他却只顾摇着头微笑着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