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梅红》花町月

5、第四话 忙！忙！忙！

　　“下面，我公布跳《出埃及记》的人员名单。”下课铃响起，老师走后不久，韩露站在Z大视听教室的讲台上。
　　“柳涓涓，张乐乐，陈旭，修樱，林亚婕，张萍、张娜，沈涟竹，萧风啸，花维，陈雅铭，吴京哲，肖墨……念到名字的人请在今天下午三点以前到四楼舞蹈室集合。”
　　陈雅铭举起右手。
　　韩露示意。
　　“内啥，俺，俺不会跳舞……”
　　陈雅铭起了个头，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我很忙，没空！”林亚婕干脆利落。
　　“我不打算主修舞蹈，我想修的是古琴。”柳涓涓点明立场，“所以别找我。”
　　“我打算修琵琶。”萧风啸接茬。
　　“别这样，难得的机会，一起努力嘛。”张乐乐试图找到平衡点。
　　“我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修樱装虚弱以博取同情。
　　“我不是很想跳。”吴京哲犹豫道。
　　“多好的机会，不跳真浪费！”沈涟竹堵回去。
　　“就是，干嘛不想？”花维吹了声响哨，高举双手挥动，“韩露老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叫本帅干什么都行！”
　　与花维同桌的肖墨狠揪花维的腰。
　　花维跳起来，“哇，老婆，你干嘛掐我？”
　　“叫你花心！叫你花心！”肖墨揪住花维一顿暴打。
　　“老婆！老婆我知错啦！我知错啦！救命……”
　　“韩露，我也要参加！”高大成大声宣布。
　　……
　　到底是音乐系的人，如此有个性。不过个性归个性，个性之外，可不可以稍微有点集体意识？韩露想象得到自己万圣节前的日子。

　　“韩露，准备好了吗？”
　　“好了，萧老师请多指教。”
　　“谦虚了。”
　　萧逸在钢琴上均匀地打三下拍子，琴房里立即响起《黄河钢琴协奏曲》的旋律。
　　《黄河钢琴协奏曲》改编自洗星海的《黄河大合唱》，由殷承宗、盛礼洪、储望华、刘庄执笔，在指挥家李德伦、钢琴家石叔诚的协助下终于在1969年完成了这部脍炙人口的鸿篇巨制。
　　她是一首荡气回肠、震撼人心的乐曲；考验的不仅是演奏者的技巧，更是技艺后的对音乐的感悟和知觉。
　　由于神经过于亢奋，一个礼拜下来，韩露连睡觉时钢琴声都她在脑海里轰鸣不止。
　　“你的指法比开学的时候进步了很多。”萧逸温柔地笑，“韩露，想不想参加比赛？我推荐你。”
　　“好。谢萧老师。”
　　“可惜中国国际钢琴比赛还要再等两年。或者你先参加Q市电子杯钢琴大赛热热身怎样？”
　　萧逸一席话说得韩露热乎乎的，心想当个钢琴演奏家其实也不错，虽然她比较倾向于在娱乐圈发展，玩综合元素的摇滚。

　　“乐乐，跳高点！”
　　张乐乐一怔，下意识多跳一次，导致往下的动作总是慢半拍。
　　“亚婕，动作太僵硬！”
　　林亚婕脸一黑。
　　“竹子，注意柔韧度！”
　　沈涟竹的动作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涓涓，跟上节奏！”
　　柳涓涓的步伐顿时混乱。
　　“雅铭，卖拐啊？姿势要到位！”
　　陈雅铭愣半天。
　　“张萍、张娜，你们回去要好好练基功！”
　　张萍和张娜半天合不拢嘴。
　　“小樱，没吃饭还是怎么回事？力度！力度！”
　　修樱闻言一用力，却被自己的脚拌倒。
　　“京哲，花维，注意力集中！”
　　李京哲被抓包，满脸通红，整个人都拘束不已；花维扮个鬼脸，看韩露的眼神更加露骨，立刻吃了肖墨一记飞毛腿。
　　“停——”韩露实在看不下去，大喊一声。动作分解时明明很顺利，怎么一合起来，就面目全非了？“这里不是菜市场，请认真点！”
　　张萍再也无法忍受，一手叉腰，一手当扇，“你谁呀？不就是人长得漂亮点，舞跳得比我们好一点，嚣张什么？”
　　“就是，”张娜立马接茬，“也不看看你那德行！”
　　不是吧，那么快就撕破脸，且还是先向她宣战的？韩露一怔，心想大家可能太累了，“好，先休息十分钟。”
　　毕竟是平均年龄20岁不到、养尊处优的年轻人，抗压性、抗劳性小是正常的。他们只艳羡韩露现在的成就，却不知道韩露从11岁起就懂得谎报自己年龄，利用节日假日摸爬滚打起早贪黑地打工挣整容整形、变性手术的费用；术后，勃然大怒的双亲将她扫地出门，断了一切支援的她，康复期间休学两年还打工，复学后半工半读，艰难养活自己的黑色岁月。
　　她还记得某个工作单位，领导从来没把员工当成人看，超强度工作不说，随意超时工作，还没加班费！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在我们这里，女人要当成男人用，男人要当成牲口用。不服就给老子滚蛋！
　　相比较下，这些刚离开温室的大学生们现在所受到的压力根本微不足道。
　　“切，什么东西！老娘干嘛非得为她那么辛苦？”众人已各自找地休息，张萍却不屈不挠。
　　“就是，那0.5分大多，以为老娘我稀罕？”张娜接上。
　　Q市Z大的制度，除学分外，还有整体素质分。参加的活动越多，为学校、为所在的学系、班级获得的荣誉越多，整体素质分数越高。就像系里的晚会，无论怎样，参加一个节目就可以得到0.5的整体素质分；参加两个就再加0.5分……而韩露因为是组织者，所以可以得到1分。
　　这俩姐妹花是三岁小孩吗，怎么说出这么幼稚的话？韩露本不想计较，但若不立军威，恐影响军心，“万圣节晚会是音乐系的大事，你们不是音乐系的学生吗？”
　　“那破晚会关我们什么事？再说，我们是不是音乐系的学生，和你有关系吗？”
　　“就是，光捡好听的说，我们跳得好跳不好，受影响的只有你吧？”
　　姐妹花唱双簧，所有同学都凝住呼吸，紧张地看戏。
　　韩露提高嗓门，“你们有没有身为音乐系学生的自觉？我们音乐系是Z大歌舞节目的领头羊，在Q市也有很高的影响力——但我现在不强调为学校为什么人的大话，先说说我们自己：韵律感不好，跳舞没基功，出去的时候有脸说自己是音乐系的学生吗？还是Z大，名牌大学音乐系的学生。”说到这里，韩露顿顿，不给姐妹花反驳机会，话锋一转，诚恳道，“对不起，我的态度可能过急，为此我道歉。但我真的希望大家的演出能取得成功；不仅为了区区的0.5素质分——对我们来说，这更是一种历练，一次表现自己的机会。不要说跳得不好，不主修舞蹈、不想跳之类的话，跳不好就多练练；不主修舞蹈，就不上舞蹈课了？不修舞蹈分了？学分平白无故地摆在面前，为什么不要？说不想跳的人，有没有替自己的学分、自己的将来想过？我们念大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毕业后能找份好工作，孝敬父母——难道我们要放弃自己吗？”
　　一席话说得韩露口干舌燥，整个舞蹈教室变得鸦雀无声，两姐妹花的火焰也下去了——虽是老生常谈，但总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高高在上的态度很容易树敌，那也是不得已。

　　忙！忙！忙！
　　韩露现在弹钢琴的时候，脑海里却是《出埃及记》，排舞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在台上载歌载舞，又总听到《黄河钢琴协奏曲》的旋律……
　　她被搅得晕头转向，越忙越烦，越烦越忙。
　　睡眠质量也不好，虽然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也不再做乱糟糟的梦，但睡觉时脑中不断回荡的嗡嗡乐声很是扰人；课业没落下，但酒吧的表演质量略有下降，这是韩露不愿看到的。
　　黑猫酒吧化妆间，韩露忙里偷闲，昏昏欲睡，直到敲门声把她吵醒。一看表，还有7、8分钟。“请进。”
　　“韩露姐——”
　　“韩露，是我。高晋。”
　　怎么又是这些阿花阿草？！保安部的人全死绝了吗？预想不到花间落有多嘴甜舌滑，高晋给了保安诸多好处；韩露已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韩露，在我眼里，你就像这美丽的百合花，尊贵，高洁——韩露，请接受我对你至死不渝的爱意。”
　　花间落被高晋的态度激怒，他挑衅道，“韩露姐，这是你最喜欢的玫瑰花。送你。”
　　高晋有点尴尬，“韩露，你喜欢玫瑰？确实，玫瑰娇媚浪漫的气质，也很衬你。下次，我一定送你999朵玫瑰来表达我对你的爱……”
　　“志真呢？”韩露冷瞥高晋。
　　“志真？志真她在——我不知道。韩露你别误会，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韩露冷笑，“会订婚的普通朋友？”
　　“韩露，”高晋忙辩解，“我和她以前确实……但那只是从前；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你，全是你。韩露，我发誓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人……”
　　如果不是太累，韩露真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这花我不收，你送志真吧。”
　　“韩露，看你说的，我和志真现在真的没什么——或者你根本不喜欢百合？我现在就给花店打电话……”说着立刻掏手机。
　　花间落奚落道：“都有未婚妻了，还缠着韩露姐不放！脚踏两条船，是会翻船的哦！”
　　“没有的事，韩露！”高晋拼命解释，“我和志真已经分手了，我和她现在一丁点关系都没有。韩露你放心，你真的可以放一百个心。”
　　谁担心那个！韩露怒火中烧。
　　“不要脸，丑喵喵！”花间落对高晋扮鬼脸，“欺骗我们家韩露姐的感情，丑喵喵！丑喵喵！”
　　“你到底是谁？韩露怎么会是你们家的？！”高晋刚发作，就看到韩露径直走出化妆间，忙追上去拉她的胳膊，“韩露，请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韩露不做声，冷眼看高晋的咸猪手。
　　高晋忙松开，“对不起，韩露。韩露，我……”
　　一团分不清上半身和下半身的肉球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全身上下的肥肉跟着一颠一颠的，“韩露，准备到你了。”
　　“沙经理，这保安部的工作质量越来越差，我看我是不是该考虑跳到一个治安条件比较好的地方呢？”韩露说完，快步跨入过道。

　　“韩露！”
　　地下停车场，韩露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摆脱了沙秋和酒吧男员工们的纠缠，正打开车门，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韩露循声望去，竟看到李恒与好几号人。这有点出乎想象，和李恒交集不多，韩露一直在认为她虽然爱泡馆子，却是一个远离酒吧、只知道体能训练的乖乖女。
　　“爸，妈，她就是韩露，漂亮吧？”
　　带父母泡吧？应该是一个和谐开明的家庭吧。
　　李澈对韩露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皇甫玉华则看起来很热诚，“韩露是吧？我们家小恒多亏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一向是她照顾我。”没营养的寒暄。
　　“韩露，这是重案组的杨芷靖杨警官；这是Jane，考古学家哦！这是大律师赵礼斌，这是我家吕神君；这是皇甫玉珊，我表妹，和我们一个学校的，英语系；这是我最最亲爱的爸爸妈妈。”
　　韩露和众人一一寒暄，留下联络方式，最终李恒提议让吕神君送她母亲回家，她和韩露回宿舍。皇甫玉华也同意了。
　　“韩露，你看起来有点累，我来开车吧。”
　　韩露略微吃惊，“好。”沙秋、花间落、高晋……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爱她的男人们，竟都没发现她最近的精神状态很糟糕？原来他们都只选择她好的一面喜欢而已。
　　一沾上后座韩露就更显疲态，丝毫不愿动弹。
　　李恒发动引擎，“万圣节晚会准备得很辛苦吧？”
　　“嗯。”韩露懒懒地说。她已经十多天没做SPA了，以前是每礼拜一次的。现在累得全身肌肉酸痛，骨头都快散架，看来，忙过这段时间，她不仅要SPA，还要拔罐。
　　车缓缓驶出停车场，“那些玫瑰，是送给文萱的？”
　　“对。”
　　“文萱多亏你照顾，开朗很多。”
　　韩露睡意锐减。
　　第一次和李恒如此接近，却发现对方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女子。
　　李恒在她面前不会千方百计地藏男朋友，反是大大方方地介绍给韩露认识，韩露该说她没心没肺，还是神经大条呢。可她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样子，怎就看出了韩露对卓文萱的特殊感情（还是，仅在说客套话而已呢）？
　　要知道，所有人都毫不怀疑韩露是在卓文萱面前炫耀，并拿她当陪衬和预备炮灰呢。

　　《出埃及记》的排练，张萍和张娜再也没找碴，但韩露的工作依旧艰难。
　　大家明明跳得都不差，但合在一起，很多人就是不行——同样的错误一犯再犯，整体协调性太差还是怎么的？
　　眼看万圣节晚会的步伐越来越近，韩露很是心急。
　　“老公，你睡了吗？”
　　“没。”
　　“老公，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韩露现在虽然又累又困，但她在没想出对策之前，不允许自己睡，今晚，非要想出不可。她害怕一进入自己温暖柔软的床就见周公。
　　半晌，厚厚的床帘里才传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好”。

　　闷气！压抑！
　　与卓文萱并排躺着，韩露心想身边的人怎么可以在这样的空间里长时间待着。就在她遭逢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都没这般自虐。
　　韩露顶着疲倦费力想自己的事，没说话。
　　沉默竟是卓文萱打破的。“万圣节晚会的节目准备得怎么样？”
　　老公竟然会主动发问！看来她这个月来的努力总算看到成效！韩露感动得想哭。
　　韩露不认为卓文萱会一字一句地认真听下去，但人都是需要倾诉，需要听众的。一贯硬撑的她放松心防的时候，竟说了一大通话：有自喜，有希望，有牢骚……尤其是对《出埃及记》的排练，韩露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直到卓文萱静静听完，“韩露。”
　　“嗯？”
　　“一种方法行不通，为什么不换另一种？”
　　韩露不解。
　　“我听张萍和张娜说了一些。说实话，如果你对我用那种训练方法，我也发挥不出来。”
　　韩露压抑着猛然翻涌的情绪，“那老公，依你看……”
　　“跳舞，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吧？只要让他们感到快乐——”卓文萱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冒犯了，忙把脸撇过一边，充满歉意道，“韩露，很抱歉我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我只是说说我的看法。你要是……”
　　一语点醒梦中人！“不是的，老公！谢谢你！老公我太爱你了！”韩露激动之下捧着卓文萱的脸狂吻两下。

　　次日。
　　七楼舞蹈室。
　　“乐乐，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哇，飞起来了！”韩露当场唱起赵传的《我是一只小小鸟》。
　　张乐乐空中跳跃的顿时姿势标准了许多。
　　“肖墨，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调教花维。”
　　笑声一片。花维哇哇大叫。
　　“京哲，我知道我很漂漂，但就算你一直盯着我看，我也不会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你。”
　　又是一阵哄笑，笑声中，羞得老脸通红的吴京哲和花维渐渐认真。
　　“涓涓，别紧张，偶尔漏掉一连个舞步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保持整体感。——这点你做得不错。”
　　柳涓涓闻言步伐立刻稳定。
　　“亚婕，竹子，想象你们是花骨朵，慢慢开出美丽的花。”
　　林亚婕和沈涟竹不解，但姿势竟奇迹般到位了。
　　“雅铭，这段时间，你进步很大。”
　　陈雅铭一怔，动作自然许多。
　　“张萍、张娜，我和你们同个宿舍，我知道你们在努力，我也看到你们的努力后的成果！恭喜你们！你们现在随时可以上台了！”
　　张萍和张娜喜上眉梢，不由卖力。
　　“小樱，女人有时偶尔要凶一点，你的男朋友才会更加爱你哦。”
　　修樱的瓜子脸红彤彤的，嘴角挂着笑，力度也渐渐提上来。
　　天哪，突然好……太多了！韩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记住现在的感觉，我们再来一次！”
　　韩露激动得心狂跳不已——快乐地跳舞，用情地跳舞，这点，韩露深有体会，但为何一用在别人身上，就顾不上了呢？卓文萱，好想抱紧你狂吻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