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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 ...

  •   七、高斯

      有小鸟在窗外欢快的歌唱,苏菲在桌前认真的检查着刚刚写好的给高斯的信,她的德语非常不错,但她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敬爱的卡尔.弗雷德里希.高斯先生:
      冒昧打扰,深感抱歉,以下是关于证明费马大定理的一点小小的想法,真诚的希望能得到您进一步的指点。
      安东尼.奥古斯丁.勒.布朗,来自法兰西高等理工学院,拉格朗日教授门下”

      她能听出来,那唱歌的鸟儿是雨燕。

      她从床头拉出一个小柜子,里面用天鹅绒包着一个精致的花纹戒指,拉格朗日先生送给她的二十八岁生日礼物。

      雨燕有最强韧的翅膀,脚却异常脆弱,它们一生不停的在天空飞翔和盘旋,极少落地。只有死亡才能让那双翅膀永远的停歇。

      戒指轻轻的优雅的踏在信封滚烫的蜡油上。

      德国人弗雷德里希.高斯虽然还不到30岁,已是享誉欧陆的数学王子,是数论方面最有说服力的人,关于他在孩提时代就已能够巧妙计算“从1加到100”的故事传遍了巴黎的每一个家庭,他本人也几乎成了继承牛顿衣钵的下一个风靡的科学偶像。

      与牛顿一样,高斯的高傲和不近人情在圈子里非常出名。两年前他的结发妻子奄奄一息的时候,仆人请他回家看看,高斯一边拼命的在草纸上飞舞着算符,一边敷衍道——噢……请她稍等一下好吗。

      同学把这段轶事讲给她的时候,苏菲惊讶的叫了起来:他的妻子一定很伤心!
      那位男同学有意味的笑了——与他所追求的深刻的美相比,生命和死亡,以及所有琐碎的情感,实在都算不得什么。苏菲,你有着那么天才的头脑,终究还是个女人。

      高斯的回信很快便到了。他认为他的证明是完全正确并富有开创性的,他强烈要求见勒.布朗先生一面——“如果您不愿意来德国,我就去巴黎。”

      高斯对性别的偏见,绝不会比拉格朗日好些。苏菲固执的坚持与他通过信件进行联系,高斯也难得的容忍了布朗先生的害羞,他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提及布朗的先生的精彩证明——“布朗先生的工作在证明费马大定理的道路上迈出了重大的一步。”

      马里安.帕尔内蒂将军已经快要把苏菲忘记了。
      拿破仑一世现在已经是法兰西帝国的皇帝,他也成为他所信任的将军。他和艾汀小姐的生活称得上美满,她为帕尔内蒂家族生了三个子女,个个都健康而精神。偶尔他会听到有人议论着热尔曼小姐进了高等理工,她依然未婚,她和拉格朗日先生疑似有特殊的关系,等等,好在艾汀从来不会参与这些,谈论丈夫的前任未婚妻实在不是有修养的女子做派。

      只是在一个夜晚,那时他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不久,他随着落魄的拿破仑远征埃及,第一场战役他们败得惨烈,非洲大陆上滚滚烟尘铺天盖地,秃鹫在阴森的大叫,等待着吞食他身边垂死的士兵的身体,一种深刻的将死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突然想到了苏菲,想到了爱洛娃在炉火边苍老的话:去选择你自己的生活吧……无论它是对是错……

      死亡是一个必然到来的结果,但要如何证明自己曾经活过?

      回国后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经历,只是独自去到爱洛娃的墓碑前凝视了很长时间。
      “帕尔内蒂公爵夫人,爱洛娃.帕尔内蒂,维多利亚公主,路易十六之姊,1795年冬死于中风。”

      1806年,马里安.帕尔内蒂被皇帝陛下派赴普鲁士作战。临行的前夜,艾汀在他额角吻别,突然传来剧烈的敲门声,门外的人让他吃了一惊——面前这个没有披斗篷,没有戴面纱,甚至头发也没有梳理的不速之客,竟然是苏菲.热尔曼。

      她深深的对他鞠了一躬:“尊敬的帕尔内蒂将军,请务必帮我一个忙。”
      他感到无所适从。
      “苏菲……”
      “您要去普鲁士作战了,对战争我不懂,但是请您一定保护哥廷根的卡尔.弗雷德里希.高斯先生,无论怎样,不能让他死在帝国士兵的枪下。”
      “等等……苏菲……让我反应一下……先坐下来喝杯茶……”
      “答应我,马里安,”她的眼中噙着闪烁的泪光,“答应我好吗。”

      帕尔内蒂将军严格遵守了他对苏菲的承诺,两个月后他真正见到高斯先生的时候,他深深的惊讶于这位大数学家的年轻。他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士兵,用蹩脚的德语说道:“高斯先生,从现在开始,直到战争结束,他们将日夜不离的保护您的人身安全,并且我已经给军队下达了特别禁令,哥廷根校园内不会有任何枪声。”

      高斯感激之余如坠迷雾——为什么?
      “是苏菲要求我一定要这么做,她被阿基米德的故事给深深的伤到了。”
      ——谁?
      “苏菲.热尔曼。”

      八、灵魂

      高斯在下一封信中强硬而无礼的说道:
      “作为对我这么长久的欺骗的代价,我坚持要求您来哥廷根与我见面;作为对您的保护的感谢,我将用在数学方面最新的发现欢迎您——您诚挚的,卡尔。”

      三十岁的苏菲第一次坐上马车离开法国。沿途她看见美丽的山和宽阔的海,看见路边喘着粗气的伐木工人,看见每个小站等车的妇女和孩子,在漫长的曲折的铁路线上,她时时刻刻感受着生活的粗重的味道,生活是长久的,长久的东西都带着粗糙的气息,她不由自主的想。

      书丛中的高斯抬起头来,对她疲倦的笑笑,眼睛血红,领口扯开,显然刚熬过一夜。

      “我听说天才是不熬夜的。”
      苏菲轻轻把门带上,走近桌子后面有点憔悴的人,她觉得奇怪,为什么一贯倨傲的他会让她感到亲切。
      “那是世人对天才最大的谬解,事实上长时间保持头脑高速运转的能力也是天才的一部分。”高斯把椅子转过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骄傲的用眼神指了指面前摊了一桌子的草稿。

      苏菲捉起最上面的一张,锐利的目光飞快的扫下来又突然凝固,然后用更锐利的目光回到页首……她无可救药的陷了进去。高斯叹口气,带着惯有的优越感,他就知道布朗先生一定会爱上这个假设的,而他喜欢她这样。

      几个小时后苏菲终于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数学王子已经闭上眼睛,食指按住两鬓轻轻揉转,光线懒散的投射在他身后,均匀的呼吸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在一刹那苏菲有点惘然,甚至刚刚落笔的答案都变得恍惚起来。很小的时候嬷嬷问她,世间最安静的声音是什么,苏菲想了想,是星星眨眼的声音吗?嬷嬷笑了,我不知道,苏菲,答案盛在你的心里。

      他的呼吸。
      此刻她突然知晓了答案,甜蜜让她感到剧痛。

      光影神奇的交错出十多年前的命运之夜,灰白的长袍,干枯的树枝,灼热的地面,优美深刻的图形,浑然无物的沉醉,两张相隔千年的面孔悄然重叠,心里如潮水般浮上一片温存和依恋。

      高斯的头脑依然在快速的转动,所有的符号在无边的黑暗中飞舞,其中闪烁的一部分渐渐连接成线,一根,又一根,再一根……当它们排列起来成为一个矩阵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更强烈的光点浮现在上面,隐去了其他的全部,光点渐渐上升,去寻找此前浮现的另一个点……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全部的公式和光点,忽然都消失了。

      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他的双手。

      这双手细腻而温热,细长的手指水一样的钻过他的指缝,湿润和紧密的交缠,如同电流穿过大脑,高斯下意识的将那双精灵紧紧握住,它们是那样的柔软,柔软如同故乡的河流和童年的梦幻,高斯止不住微微颤动起来。

      “我见过您……”
      她伏在他耳边说,声音很轻,温热的鼻息拂过他的颈,来不及反应,他忽然置身于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地方,梦中无数次淌过的小河,温暖而自由,是三月的莱茵河吗,岸边的鸢花微风中温柔的摇荡,这样奇妙,这是哪里。

      “布朗先生——”高斯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震颤。

      回答他的是一声沉重而甜蜜的叹息,窗帘被扯下来遮住了迷乱的阳光,桌角的书洒了一地。

      九、弹力

      高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似乎是很久之后。

      她在他桌上留下几张纸,是关于方程的另一个解,而他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他的灵魂。对于前者,他万般相信那是正确的,很出色的思路,他甚至没有想到过。而对于后者,他什么都无法确信,醉人的花开在悬崖边上,凛冽的美来自深渊。

      两个月后,苏菲在巴黎的报纸上读到了高斯先生与威尔赫敏小姐订婚的消息,这位年轻温柔的德国姑娘将成为他的第二任太太。
      即使失去生命,高斯先生也不会失去理性,没有外物能够干扰他,他是天才并且是男人,上帝赋予他这个权力。

      高斯的研究方向不久后转入应用数学,他再也不碰数论了,苏菲不知道这是否与她有关,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希望与自己有关。

      如果从来都没有希望过,便不会有绝望的感情。古老的提琴沉睡在左肩上,琴弓缓缓划过,所有的音符被次第唤醒,那不是莫扎特,而是更深的夜,父亲再也不会站在她身后抚摸着她的肩,他老了,整日躺在床上,卧室里不断传来阵阵揪心的咳嗽声。

      弗朗索瓦死在一个安静的冬天,肺结核要了他的命,他握着女儿的手,他眼里她似乎一直都是那么年轻和美丽。

      “我宠溺你,让你尽情的做你想做的,我愿意付出我的全部,我从来没犹豫过,但是现在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我坚持阻拦你,我的女儿,是不是你现在会更加幸福……”

      苏菲的眼泪簌簌的落在父亲的手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帕尔内蒂的大儿子已经成年了,长得和他祖父一模一样,那天我在街口看到他们一家,小帕尔内蒂的妻子都快要生了……”

      苏菲扑在父亲的怀里,泣不成声。

      “不要哭,我的宝贝,上帝是爱你的,即使他给你一条孤独的路,他仍然是爱你的……”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却再也握不紧她的手,他放弃了,千疮百孔的肺终于停止了工作。
      苏菲知道他真正想说的话——

      我亲爱的宝贝,做个寻常的女人不好吗?
      他太爱她,所以在唇边滚动了这些年,最简单的语言还是被带进了坟墓。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弗朗索瓦一样爱她,心正在以他冰冷下去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空,除了悲恸,还有恐慌,以及一如既往的刻骨孤独。

      数学,数学,这么多年,我终于只有你了。
      我只能是你的。

      三十三岁的苏菲为父亲穿了三年的黑纱,她的数论研究在与高斯的联系中断后渐渐走向死结,但在数论领域,她的成果依旧站在最前沿。

      1809年法国科学院组织的一次论文征集,使金属弹力学走进了苏菲的视野。她用七年的时间完成了现代弹力学的初步的奠基工作,随着轰动整个物理圈的《弹性金属板震动的研究》论文的发表,苏菲再次震惊了法国自然科学界,这一次科学院的同行们大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的能力——这确实是一个女人,但这是一个曾完美证明了n=5的女人,上帝造物时失了手,她便是例外。

      1818年的春天,法国科学院一年一度的酒会上,一个蓝色裙子的女人安静的坐在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她身材优美,姿态随和,目光清洁。时光的痕迹对她格外宽容,让女人在惘然间默默的希望,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也能够保有这样单纯和清澈的目光。

      花丛里醉人的百合花。

      觥筹交错之间透明的液体微微的震动着,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您是……拉普拉斯夫人?”

      “不,我是苏菲.热尔曼。”

      蜂丛中唯一的女王蜂。

      男士顿时无法隐藏他惊异而倾慕的目光——没想到科学会的那些老顽固们真的邀请了您!天啊,我敬爱的苏菲,您是他们发出请柬的第一个女性!

      “谢谢您,先生,不过您的语法可不太严密,还有很多夫人在场呢。”
      “您看这样改行吗——您是第一个在请柬上拥有自己姓氏的女性。”
      “真诚谢谢您的美意,泊松先生。” 苏菲扬起酒杯,微微一笑,他看清她的手指上果然没有婚戒。

      已经凭借积分研究而扬名四海的泊松低下头:“热尔曼女士,介意与我喝一杯吗?”

      “不了,您瞧,天已经晚了,在外面醉酒可不好。”
      她对泊松笑了一下,起身告别。

      “请等一等!”男人抢在她前面冲出门去,拦下一驾马车,“请允许我送您回去。”
      “泊松先生”,她抬手制止了他,最后对他微笑了一次,笑容圣洁而不可忤逆,“您是多么的年轻啊。”

      十、最后的百合

      1831年,距皇帝在圣赫勒拿离开人世已经十年,各种革命继续翻云覆雨。

      她的脸颊泛着不健康的绯红,眼睛却因为燃烧而异常明亮。
      她清楚地看见他走到床边,笨拙的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他小心的查看她的面色,才终于迟疑着迎上她平静的目光。

      “我喜欢百合”,高斯将花束散落在床头的架子上,有带着香气的露水轻轻摇落下来,恹恹的房间里刹那充满了清新,“高贵而纯洁的生命。”

      苏菲感觉到一阵湿润,高斯还沾着露水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他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无声的传达了一切,包括她早已不再需要,但很多年前曾经那样渴望着的答案。

      仆人挂好了高斯的外套,将椅子移到他身边,然而高斯没有坐,依然沉默的站在那里。仆人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轻轻推门出去。

      “法国科学院的泊松先生在期刊上又发表了一篇新的文章,里面提到了大量您曾做出的研究。”
      被乳腺癌折磨着的女人露出憔悴的笑容:“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那本期刊就在我大衣里,来巴黎的路上我一直在读它。”

      高斯去大衣口袋里取出那本书递给她,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缩回了——

      “不要劳累您的眼睛了,请让我为您读它。”

      他缓缓坐下,用少有的耐心一个字一个字的清晰的用法语读那篇文章,可他终究没能读完,泪水正在氤氲,终于模糊了书上的字和她美丽的脸,这样一个天才而富有创造力的生命,被上帝珍爱而又被他抛弃的孩子,就要永远的消失了,她的胸前已经空空荡荡,两天前的手术中她放弃了它们,但这也不能挽回她的生命。

      高斯紧紧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灼热的面颊上,他有许多许多话想和她说,曾经可以说的,永远不能说的……上帝啊,请不要带走她,如果女人的身体是原罪,那么所有这些年的智慧和坚韧都不能救赎吗?

      苏菲用冰凉的手指擦拭他的眼角,她看清了他眼中深刻的孤独和眷恋,刺痛了她的心,她再没有时间在寂寞的长夜在脑中一遍遍回放他深挚的目光了,而聪明如他,这样的孤独只能被死亡一遍遍冲刷得更加深刻。

      ——尊敬的高斯先生,布朗先生遇到了一个很感兴趣的谜题,您能帮我解答吗,我究竟应该去感激数学,还是应该去怨恨数学?我要死了,很希望能够与他和解。

      ——您用的是“他”?而不是“它”?

      ——是的,数学是一个拿走了我全部的心,而又不能娶我的男人,是我纠缠一生的恋人,每每想要抛却,就发现内心的眷恋是如此强烈;每每想要倾心去爱,他却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

      ——苏菲……
      ——我希望在死之前与他和解,这样在上帝那里,我能够以更好的姿态去讲述我的一生。
      ——我的苏菲……我不知道……

      高斯把头倚在她怀里,他再一次如此深刻的理解了雷尼.笛卡尔和伊萨克.牛顿爵士后来的选择,庄严而荒谬的宇宙和命运,您真的是可以被理解的吗?
      青春,美貌,财富,地位……该给她的您一样也没少。
      原来是您给得太多了,多了那一件,于是您向她索取了一辈子的孤单。
      如果贪婪是她的罪,那么,您是否是教唆犯?
      万能的上帝,您就是这样驱赶着您所钟爱的孩子,您让他们滚烫的灵魂灼伤了血肉,撕扯着她们的生命,在这样的撕裂中世界因而改变?
      ……

      一个月后,德国哥廷根大学的董事会上。
      高斯缓缓走上讲台:“既然大家都认同,我们的荣誉博士学位要授予每一个在自然科学上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那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能给苏菲.热尔曼?”

      千里之外的巴黎,半小时前,她请求仆人推她出来到高等理工学院的图书馆,她静静的看着长春藤依旧如火如荼的爬满了古老的墙壁,回忆凝固在她的整个生命中,如昨日般清晰,所有曾经奔流的情感,被死亡的影像温柔的抚平。

      “尊敬的高斯先生,今年的另外一名候选人,福尔.达西教授,他刚刚在微分上面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包括您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的,我们更倾向于将荣誉博士授予达西先生。”

      仆人用力将轮椅抬上每一级台阶,推着苏菲缓缓进入图书馆里面,她轻轻的摩挲着每一张桌子,那上面留着她年轻时的痕迹,仿佛还能听见这里回响着当初年轻人争论的声音。

      “尊敬的高斯先生,我不得不指出,哥廷根有着非常悠久的传统,其中的每一项都需要得到我们的保留,哥廷根建校以来,荣誉博士从未被授予任何女性,我们都不希望看到这项传统在我们手中被破坏。”

      穹顶上的壁画似乎比几十年前更黯淡了一些,她记得热尔曼素数诞生的那个夜晚,她静静的看着那高高的穹顶,她听见嬷嬷呼唤她回家的声音,可她没法回答,她的思路正在燃烧,似乎要燃尽她的整个生命。

      “尊敬的高斯先生,您知道有传言认为您和热尔曼女士有不正常的关系,不知道这是否也能构成您为她争取荣誉博士的理由。”

      向窗外望去,不远处便是她在雨中等候拉格朗日先生的地方了,当她失落的回到家才发现自己被淋透了,她是那样的低落,她一直在无助的哭泣,还以为从此要与心爱的数学告别了……一丝微笑不自禁的浮上苏菲的嘴角。

      “各位董事,我无意贬损达西教授的任何成就,但请恕我直言,如果他在微分上做出的贡献可以称得上巨大的话,我实在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述热尔曼女士在数论和弹力学上的成就了,有人能告诉我吗?”

      也是在那个地方,拉格朗日对她大声说: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了!去找弗雷德里希.高斯!一朵朵百合花飞向天空,拉格朗日的背影消失在雨中,他毫无保留的给了她他的所有,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慢慢体味到他曾经的困惑与挣扎。

      “各位董事,我无法想象这样的话会出自在座各位的口中,现在有任何男人能够对我发誓说,对费马大定理的证明可以绕过这个女人的发现,或者在深入研究弹力学尤其是金属弹力的时候,可以不必读这位女性的论文吗?”

      是弗朗索瓦的声音吗?他在热切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在巴黎街头伸出温暖的大手将她拉上马车,他帮她遮挡了所有的风雨。她什么也没能回报给他,而他依旧毫无怨言的永远爱她直到他死去,她的心中装满痛苦的怀念,可她只能活一次,这一次不属于他……

      “我真诚的希望与所有人在学术的层面上进行讨论,但既然有人质问我与热尔曼女士的关系,我毫不忌讳告诉任何人:如果将一生交给科学并且做出巨大成就的苏菲.热尔曼今天不能获得荣誉博士,弗雷德里希.高斯将永远离开哥廷根。”

      那是怎样的光芒啊,那是高斯的脸吗,不,那是阿基米德,灰白的长袍,干枯的树枝,灼热的地面,优美深刻的图形,遥远深邃的奥秘,纯真而沉迷的眼神,浑然无物的陶醉……真美啊,请停一停!……

      11月的哥廷根,雪后的校园清寂而美丽。

      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黎曼,希尔伯特,克莱因……这些撼动世界的伟大名字将在这里留下他们光辉的足迹。而此时此刻,只有已经老去的卡尔.弗雷德里希.高斯在这个校园里孤独而平静的行走。他依然是哥廷根独一无二的王子,每一个经过他身旁的人都投去仰慕神一样的目光。

      高斯手中拿着一顶博士学位的帽子,迟到的荣誉,早在二十多年前布朗先生给高斯的第一封信中提出证明费马大定理的重要思路时,它就应该来了。而不用那么早,只要提前哪怕几个月也好,巴黎市政当局也不至于在她的死亡证明上,荒谬而潦草的写下:死者单身,无业。

      高斯收紧了风衣,一种酸涩的情绪哽住喉咙,不知是对幽深难测的上帝的至高敬畏,还是一种长久的怀恋。

      冷风呼呼的吹,拨动了他手中的帽穗。

      后记

      关于Marie-Sophie Germain详细生平的中文文章,网上几乎完全没有。我在Singh先生的Fermat’s Enigma中读到了她的故事(http://www.pbs.org/wgbh/nova/proof/germain.html),有一种冲动让我把它写下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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