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
-
08
雨水像眼泪一样，顺着玻璃窗的棱角滚落下来。但它是不同的，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
卧室里只剩下郑吒一个人。陵辛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一头扎进书房没出来。
他现在正坐在房间角落的扶手椅上，怀里抱着一个靠垫。在对面是一张小茶几，还有另一张空椅子。因为下雨的缘故光线很暗，但没有开灯。
郑吒左右打量了下周围的布置，这是他的房间，那天他拉着楚轩跑到超市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然后两个人忙活了一下午才收拾成这样。不过如果爸妈看见了，估计会犯心脏病吧？
郑吒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个场景他很熟悉，熟悉到让他产生了一种幻觉——就好像下一秒钟会有人打开门，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还会像以前一样啃着个苹果，一边淡然的说我骗你的……但是这次，只有这次，郑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生气，绝对不会揍他。
“小叮当……现在是第几天了？我是说，那场难度高的诡异的恐怖片之后的第几天了？一天？两天？我忘了，我这人对数字没那么敏感。”
郑吒摇摇头，他缓缓松开紧握的右手，汗湿的手心里攥着一枚戒指——没有钻石，没有铭文，式样简单，而且很明显的与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个是一对套戒。不过楚轩的尺码比他的小，套不上。所以他就戴在了无名指上方较细的部位。
“清明节，清明节……我记得这天。”郑吒缓缓地站了起来，椅子向后倒去，但被他扶住了，“那时候你真的吓了我一跳，楚轩。我想我有必要和你好好谈谈。”
窗外一道炸雷轰然响起，惨白的闪电点亮了郑吒的眼睛，他走过玄关，经过书房的时候停了一下，但还是选择了不去打扰陵辛。在他打开门的瞬间，一阵雨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暴雨滴成帘，水珠飞溅在单元楼道口，墙角的木质葡萄架被浇的散了架。才打过波尔多液的葡萄藤，叶子掉了一地，在雨中静默着。
他没有打伞，雨水像是冰冷的蛇一样爬过他的头皮，钻进领子，带走了所能带走的一切热量。
09
“嚓嚓，嚓嚓嚓……”
陵辛打开灯，在书房里翻了翻，找到了一把小刀和一叠A4的白纸。铅笔是刚才从郑吒的卧室中找到的。他蹲在垃圾桶旁边，一脸严肃的……削铅笔。
等到铅笔削的差不多了，他走到书桌旁边坐了下来，左手托着下巴，铅笔在他右手的十指间飞快转动。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为什么不让我阻止他？”
转笔的动作猛地一顿，停了下来。陵辛皱了皱眉，看着自己写下的一行字，字体工整甚至到了刻板的程度。
「郑吒这种性格的人，不亲身失败次是不会相信你的。何况据楚轩说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开启了基因锁第四阶，区区时空逆流不会要他的命，顶多就是有些倒霉。」
“倒霉？”陵辛无奈的摇摇头，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继续开口，“你确定仅仅是‘倒霉’？”
笔尖沙沙的流淌出一行字，「不相信我？」
“你知道的，这世上只有我最相信你，你知道的。”少年苦笑了一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抬眼看向窗外惨白的闪电，“欸你说，他们两个是恋人关系吗？”
「理由，我不会下毫无根据的结论。」
“这种东西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好吧！”陵辛撇撇嘴，却又哭笑不得的用左手敲敲自己的脑门，“楚轩那样的人会有感觉，这种事给我的印象就和你说你有了感觉一样惊悚。”
「你另有所指，达云兮？她那里还有一片封神榜的碎片，如果在轮回小队这里积攒不了因果点，那么就去她那里，另外这里是‘现实世界’，能够积攒因果点的几率超过了七成，你要好好利用。」
“你看看你，又扯到她的利用价值上了……爱情不是利用，而是相互依赖。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互相了解，完全的明白对方的感情和孤独，并且只有你的时候，那就是爱。副人格啊副人格，你毕竟还缺点人情味，怪不得她总是在我面前说你是块木头。”
……
陵辛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僵持着，却迟迟没有写什么。过了会，右手放下了笔，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吊坠，赫然是时空锁。
对于眼前物品的判断让陵辛不得扬了扬眉毛，右手翻来覆去的在他眼前展示着这枚璞玉般质地的坠子，值到确认他看清楚了，才握上笔，在净白的软抄纸上继续写着。
「捏碎它，提前结束恐怖片的兑换时间。剩余天数按照兑换比例折算回奖励点数。之前在恐怖片的时候楚轩给的。」
“切，别扭的家伙。”陵辛低声的笑了起来，“你的就是我的，包括你也是我……”
“啪！”
右手忽然攥紧了，铅笔头受不了力度应声而断。划破了纸。陵辛噗嗤一声破了功，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副人格……你！哈哈哈你果然和楚轩是一个臭脾气！哈哈哈哈……”
「……凡人的智慧。」
铅笔写下这行字后就没了动静。纸张上之前一排工整的正楷，不过由于铅笔头断掉的缘故，唯独这五个字是加粗的黑体。
“切，别扭的家伙。”
10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雨，自雨幕向外是城市漆黑的钢筋水泥骨架，漆黑的水幕笼罩了一切的一切，整个世界只剩下喧嚣的水声。暴雨笼罩了整个北京城，雨束与雨束之间甚至密集到没有空隙。脚下的马路上很快积水成了小河，偶尔经过的汽车轮胎飞溅起半米高的水幕，一波一波的水浪漫灌上林荫道。
没几步，纯棉的套头衫就吸饱了水，沉甸甸的牵制他的动作。郑吒骂了声娘，双手交叉向下抓住下摆，干脆利落的脱掉了套头衫，往路边的垃圾房里一扔，就那么赤着上身向前飞奔而去。雨水顺着他胸膛和双臂的线条流淌下来，他的奔跑毫不留情的踏碎了路面上一块又一块花砖，但在积水的遮掩下却看不真切。远远抛在身后的人们都透过雨伞垂下的圆弧水幕，用一种看金融危机时期的工资单一样目光看这个半裸的疯子。
说疯子倒也挺对，因为他的手发疯一样的拨开人潮也拨开雨帘。就因为楚轩，楚轩就在前面……这样的念头塞满了他的脑海，驱使着他。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暴雨中狂奔。
他全部的意识只剩下了奔跑，但是现在马路上在堵车。是的，这样深的积水早就没过排气管的位置，不断有车熄火。他不确定这个时候他们究竟还在出租车里还是已经开始步行，只得凑到马路中间，一辆车一辆车的看去，辨认。十字路口热闹的像是赶集，司机们争先恐后的死摁喇叭，度的水泄不通。雪白的氙灯光束刺穿雨帘，映着他肌肉起伏的轮廓。
十字路口堵得前方的车辆龟速的前进了几米，郑吒正趴在出租车上看着里面的乘客，这样的雨能见度极低司机没有看清旁边的人，他被一辆卡车的左后视镜给带倒，脚下的积水导致路面没有提供应有的摩擦力，他猝不及防的被卷进了车底，引擎催狂的声响，粗糙的轮胎从他身上整个碾了过去。
轮胎一阵转空的打滑，再加上司机慌乱的打着方向盘。一阵令人心悸的轰鸣声，这架钢铁巨兽轰然向右倒去，将一辆银色的雪弗兰压得粉碎！后方的司机急刹车但雨水导致轮胎抱死，几乎是滑行着撞向了前方倒塌的重卡！
在能见度这样低的情况下，原本的小型追尾像是多米诺骨牌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连环车祸。郑吒仰面朝天躺在马路上，水几乎蔓过了他的耳朵。他大睁着眼，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天空，从天而降的雨水被灯光打亮，像是透明的针状子弹一样砸在他的脸上。雨水中夹杂着汽车尾气特有的那股难闻味道。视野被切割的七零八落。他听见妇女的尖叫还有小孩的哭声。旁边的路人很快在交警的组织下展开救援。不能用多少辆来计算，自十字路口之后几乎上百米的路段，所有的车辆都撞作一团废铁，钢筋挤压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裤兜里的银色金属片开始微微震动起来。郑吒深吸一口气，撑起身从水中坐起来，僵硬的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橡胶擦痕但很快就发现这样根本没用，所以他放弃了。直接打开金属片贴在耳边。
“郑吒？”
陵辛撑着伞坐在一栋商贸大厦的楼顶天台，在他头顶，闪电如蛛网般轰炸在天幕，刺眼的电流缠绕着避雷针钻进地底。城市的轮廓也被闪电照的忽明忽暗。硕大的雨点砸的他的伞布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怀里揣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正支着天线旋转调台，女主播的声音掺杂在刺啦的电子音里。
“说。”郑吒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听上去有些疲倦。
“三环的那场车祸是你弄的吧？”陵辛低头看了眼收音机，女主播严肃的声音正在向听众播报着糟糕的路况，以及三环地段发生的车祸，提醒司机们绕开什么的。“这个线不说，你大学的时候该进修过量子理论的课程吧，还记得其中的因果既定论吗？”
“那个著名的质子穿越实验，向人们解释了量子理论里最为沮丧的一个定论，那就是因果既定。起点是固定的，而不论这中间有多少种不同的路线，都是殊途同归。没有人可以改变结果。而这也就是因果律武器的作用原理……这个暂且不提。”
“比方说，一个人发明了时光机，能否回到过去杀死自己。这种假设是不成立的，否则就在他回到过去的路上，随便一块香蕉皮都可以杀死他……这就是著名香蕉皮理论。再比如，楚轩死亡是结果，上一次你来到现实世界时，并没有看到这个来自未来的你也是结果。你以为这场车祸真的是巧合吗？错了，是这个位面的因果线路在排斥你。”
“现在只是场车祸，我相信你没有受伤，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再走下去了。因为无论如何，你无法重写过去。”
……
郑吒挽起自己的裤脚，走出人潮。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抬起头。天空黑的深不见底，透骨的寒意在此时才真正让他感到了冷。他眯起眼睛，整个世界在他看来都是一片惨淡的重墨，乌云像是静止的，唯有偶尔炸雷般的霹雳打破了这种幻觉。他在雨中淋了很久。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阻止我，但是陵辛……谢谢。”
“副人格说一开始你绝对听不进去。”陵辛耸耸肩膀，关掉了收音机站了起来。顶楼的风吹起他的大衣，他竖起领子来挡风。“而且你是中洲队的队长，我得看住你，不能让你做傻事。”
“你小子先看好自己吧。”郑吒的嗓音嘶哑，目光一转，“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做出出格的事，就是想见他一眼。”
一阵暴风吹进了伞，陵辛本能的闭起眼镜，睫毛上挂着沉甸甸的水珠。缓缓睁开眼，俯视着整个城市，声调放低，“保重。”
郑吒将金属片折叠放进口袋，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他就这样淋着雨，没有伞，也没有雨衣。旁边不到十米的路程就是可以躲雨的公交站台，后面还有一家肯德基，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躲雨的人群。但他还是赤着上身坐在那里，任凭雨水顺着他身体的轮廓流淌下来。
过了好一会，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郑吒默默的站起身来，就那么走着，身影被闪电照亮，但很快就湮没在雨幕中。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