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之燕尾蝶》飞鸟鲨鱼

2、时光

　　杨定远抬起头的时候，能看到对面张晨的大片睫毛，就像燕尾蝶的翅膀。
　　张晨不动如山地看向主席位：“赵总，我不建议公司包装谢姗姗，她外形的确不错，但不具备任何独特的气质。咱们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外形优秀的人。”
　　赵鹤皱眉：“她要是天生一副明星样儿，我还要你们策划部做什么？”
　　张晨愣了愣，低头不语。杨定远盯着他的睫毛几乎看出神，心想张晨真是漂亮啊，那一晚食髓知味，这老男人真他妈有风韵。

　　赵鹤道：“不管怎么样，距离年底还有两个月，我要你在元旦之前让她的专辑面世。”
　　张晨低着脑袋轻声说：“知道了。”
　　星尚所有的高管大气不敢吭一声，谁都知道张晨是赵鹤最得力的干将、但也是最温顺的情人。
　　杨定远却在这时候抬手，扬着一张娃娃脸，笑出两个酒窝：“赵总，我这边有问题。”
　　举手不打笑脸人，赵鹤拿他没办法：“什么问题？”

　　杨定远收了笑容一本正经道：“年终财务核算，我们财务这边账目很多，没空去给谢姗姗的出道做预算。”
　　杨定远是目前星尚财务总监，他爸在星尚占的股份，与赵鹤差不多平分秋色。因此这儿子留洋一归来，就给他爸塞到星尚来历练。
　　公司账目自从经他手后一目了然的清新，连税费都减免了许多，赵鹤对他的发言一向重视：“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时间可以再往后压一压，反正元旦过后很快就到春节，争取在那段时间确定。”
　　杨定远应声，趁所有人不注意时偷偷地朝张晨眨了眨眼睛。
　　张晨感激地一笑。

　　谁都知道赵鹤身边的人永远待不过两个月，等过了元旦，这谢姗姗还不知道在哪儿吃草呢。当然，赵鹤的身边人，张晨是个例外，他在赵鹤心中的位置很特殊，是一个割舍不掉，却又不能倾尽所有的存在。
　　细细一算，张晨在赵鹤身边已经十年。
　　娱乐圈里从来不缺荡气回肠的故事，但赵鹤与张晨，却像一对怪胎，安安稳稳、相敬如宾。十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十年前，张晨还只是一个从农村走向城市的、兢兢业业的大学生。赵鹤教他成长，让他坚强，是最好的老师和最花心的情人。

　　高层会议到此结束，杨定远穿过人流追上张晨，笑道：“张总监，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不道声谢就走了？”
　　张晨侧头笑了笑：“你帮我解决了麻烦？”
　　杨定远无比诚恳地点了点头，抿出两个酒窝道：“请我吃饭不？”他自从来星尚后，跟每个人都打的很熟，也就张晨，油盐不进的，以至于他几乎要以为那一晚上的颠鸾倒凤只是他的一场春梦了。
　　张晨若有所思地看着杨定远：“谢姗姗在和赵总在一起之前，是不是有一阵总粘着你？我记得赵总是在你家酒会上认识谢姗姗的。”
　　杨定远的笑容猛地粘滞住，张晨点点头继续道：“杨总监，我觉得个人感情最好不要带到工作上来，当然，这次你做的很对，不然赵总一意孤行，我也劝不住。”
　　杨定远：“……”这老男人真是个妖精。

　　谢姗姗的出道包装被推迟到了元旦后，而其余成了名的，也得加把劲在这年终黄金档推出新专辑以及贺岁片，张晨忙得刺促不休，一连几天都回公司附近的小公寓休息，没再去赵鹤那边。
　　他平时思绪总是很平静，鲜少有波动的时候，可这天晚上，他站在小区楼下，抬头看见高耸的楼层和浩瀚星空时，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寞感。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他似乎一直没变，又似乎全都变了，青葱岁月在脑中成了一张张暗黄色调的老照片，照片里的他抬头，含羞带怯地对赵鹤说：赵哥，我真喜欢你。

　　张晨往前走了两步，眼前忽然映出一辆红艳艳到骚包的宝马。
　　愕然地抬起头，杨定远跟只好奇的大狗一样，坐车里够着脑袋撑着下巴四处张望，见到张晨，他很开心地笑出两个酒窝：“嘿！你可回来了！”
　　张晨面上温和地对杨定远笑：“你怎么来了？”
　　杨定远下车道，“纯子年底出新专辑的那份预算你丢我那儿了，我盖上财务章亲自给你送来。”
　　张晨忙接过，瞪大眼睛的时候显得睫毛又长又翘：“啊我竟然忘了这事！你看我这忙的，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亲自送过来。”
　　杨定远眨着眼睛：“没事，这回可以请我吃饭了么？”
　　张晨挑了挑眉，率先转身道：“想吃什么？走吧。”
　　杨定远拔下车钥匙几大步跟上：“不坐车么？”
　　张晨用下巴点了点前方：“小区门口有一家，拉面做的很不错。”
　　杨定远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絮叨。张晨有点意外，他一直以为，杨定远是和赵鹤一样的富家公子，于吃穿住行一派很讲究，倒没想到杨定远这么好说话。

　　晚上十点，拉面店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老板用擀面杖亲手赶制出面团，削成了一块块面疙瘩，配上青菜和肉丝，洒上一点胡椒粉，袅袅香气在这冬夜尤其令人食指大动。
　　杨定远吃的活像几辈子没吃饱的饿死鬼，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张晨边吃边慢悠悠打量他，他平时很少专注地观察一个人，这犹是他第一次细细地端详杨定远，不意外地发现对方果然是个好看的人。
　　杨定远呼噜噜地吃两口，抬头朝张晨大咧咧一笑，牙缝里沾着几丝菜叶子，衬着酒窝，看起来像个不知世事的大学生，傻气又俊朗。
　　张晨忍不住微笑了，问：“你今年多大？我还不知道呢。”
　　杨定远塞了满嘴的食物，忙里偷闲囫囵道：“你拆拆干啦！”（你猜猜看啦）
　　张晨摇摇头，一本正经答：“我猜不到。”
　　杨定远：“唔，我比你小五岁。”他咽下一口食物，又是一笑，另一边对称的牙缝上又多了一条菜叶……
　　张晨定定地看他许久，仿佛一个失去生气的娃娃忽然活过来般，骤然捧着肚子狂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杨定远也跟着傻傻地笑，悄悄把自己碗里的肉丝夹起几筷子放在张晨碗里。他想完了，我杨大少纵横草丛无数年，现在已经被这个妖精彻彻底底俘获了！

　　吃完面条，杨定远步行送张晨到楼下。
　　张晨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笑道：“谢了，回去开车慢点儿。”
　　杨定远朝他摆了摆手，身姿很是潇洒地上车离开。

　　张晨也有车，是一辆很老的奥迪，当年这车刚面世时赵鹤就买给了他，但他很少开，要么是坐公司的车，要么步行，如今这车就跟他的人一样，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失了生气。
　　这一刻张晨歪着脑袋看杨定远绝尘而去，仿佛是被他感染了一般，忽然生出了些年少的冲动。

　　他想，爱要大声说出来，他才不要看着自己跟赵鹤一步步渐行渐远。

　　他忙跑上楼去取了车钥匙，到车库里将汽车开了出来。长时间不开汽车，手和脚有些协调不过来，但他做事一向稳重小心，因此这么磨合一会儿后，倒也找回了些当年的感觉。他在路边找了家即将打烊的花店，像个花季小伙般兴冲冲地买了一大束玫瑰。老板笑着说：“小伙子真体贴啊，这么晚还给女朋友送花。”张晨腼腆地笑笑，不说话。

　　难得地，心情从麻木变成了愉悦，张晨打开车上广播，听着午夜电台里或寂寞或伤感的歌，心情出奇的好。
　　汽车一路驶上高架，往赵鹤别墅驰骋而去。
　　张晨在飞速倒退的景色里倏忽想起了大学时光，他在冬天的太阳下围着厚重的围巾去自习室自习，一推开门，在呼出的雾气下，他情不自禁地对着一大束玫瑰发出惊呼，玫瑰后的赵鹤眉飞色舞，一副奸计得逞的得瑟样儿。那时候张晨以为，这就是幸福。
　　或许幸福也不是不可挽留的？张晨勾着嘴角笑，笑起来依稀还有十七岁时天真澄澈的轮廓。

　　赵鹤的屋子独树一帜般地矗立在一片绿草地中间，面前开辟出一条平坦小路直通大门。门口警卫见是张晨便立即放行，随口说“赵总还没回来。”
　　张晨心情好，竟然笑眯眯地回应警卫：“没关系，我上去等他。”
　　差点晃瞎门卫的狗眼。
　　张晨抱着花束，凑下身闻了闻，然后把火红花束插`在大卧室的花瓶里，添了些新鲜的水，打开房间的加湿器和空调，懒洋洋地趴在大床上等赵鹤回来。
　　花园大门“吱嘎”地响了，张晨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心中有些雀跃地想：他回来了！
　　耳边听见下面大门打开又关上，张晨意外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在一起十年，两人既像夫妻，又像知己，关系淡的仿佛一碗凉掉了的白开水般，这种激动已是暌违已久的了。

　　张晨近乎入神地想着，直到房间的灯“啪”的一声被打开，张晨抬起眉眼，看见赵鹤搂着谢姗姗站在房门口。
　　心中所有的熔岩在一瞬间冷却结冰，张晨站起身时犹自收不住脸上的表情，荡漾着满脸笑意道：“啊！你回来啦。”
　　赵鹤有些愣神，带着酒气道：“晨晨？你怎么来了，我醉了？”
　　说罢又自顾自摇摇头，凑上前摸了摸张晨脸颊，笑道：“真是晨晨来了。”
　　张晨收拾情绪，笑得麻木不仁道：“纯子新专辑筹备的一些事想问问你的，现在天也晚了，明天再说。”
　　不等赵鹤反应，张晨背脊挺得老直，走出门去。

　　赵鹤甩了甩脑袋，理着自己沉重的思绪。身边的谢姗姗黏糊糊地靠上来，甜腻的说着什么，浓烈的香水混合着玫瑰的诱惑钻入鼻腔，赵鹤猛地一个激灵，看到了窗台上的花瓶。那一簇火样的红刺痛了他的眼睛。
　　反手推开谢姗姗，赵鹤骤然拔腿往楼下追去，花园的大门又“吱嘎”一声响了，仿佛是在心口上划出的血肉模糊的伤痕。
　　赵鹤脚步不稳，跌跌撞撞追到门口，只看到张晨的车甩出一股尾烟，已经稳稳地往远处开去。
　　都说夫妻之间握手，就像左手握右手一样，麻木地没有感觉。
　　可是用左手砍去右手，也是撕心裂肺的疼的。
　　张晨冷漠地看着路面，心里不痛不痒，只是冷漠地想，他刚刚果然杨定远附身，傻X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