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楚江 ...
-
三个女人一阵诧异。周氏蹙了蹙眉，已放下了碗筷急步走出了里屋。
当周氏刚抽出院门上的门栓，只听得‘呯’的一声，厚重的木门已被人一脚踹开，周氏避之不及，被那股力道一带，一下跌在了地上。
随后，门外一群汉子一拥而上，围堵了院门，将狭小的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周氏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那些汉子们身上锃亮的军甲，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双腿发软，一时间竟难以再次站立起来。
…… ……
“搜！给我把这屋子里的人都先带回去！”
军士下达的指令犹如一道闷雷，炸响院落。
奕辉循声奔到院前，看到这一幕时，她的脊背猛然僵住了。她下意识转头向身后的阿诚看去，却看到对方眼底是与自己同样的诧异与猜疑。
“军爷、军爷！你、你们放了我媳妇儿吧！这事儿，跟她无关啊！她、她还怀着孩子呢！——‘玉钱’、玉，都是那两个人的！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瘦小个子的男人从人群里推挤了进来，展开手臂护住了周氏。那声音沙哑而哭颤的带着哀求和讨好。
奕辉这才看清，那人正是小周哥。
好像只是一个恍惚，她的手足已经被人桎梏。她的肩脊被一个军士模样的汉子扣住。视野一下被局限了，混乱之中，奕辉只能看到对方那双没有丝毫贵族标识的皮革长靴。
“等等！你们不是城中守兵，是哪家大人的军士？”
奕辉高声问着。她敏锐的发现对方的军甲并非华泽郡兵卫统一着装。
如今世道混乱，皇权式微。门阀贵族们把控了大部分政权。不少贵族拥有自己的‘部曲’，即是属于自己的私人军队。
现在世道乱，各地军阀混战，街上到处都是某个士族豪门的私家兵。如果小周哥不小心惹上了，也不足为奇。
只是奕辉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筹码令自己从中脱身。
“哪来这么多废话？！绑上，带回去！”
对方话语刚落，便已有人用一面黑布蒙住了奕辉的双眼，视野完全被遮蔽，令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再一次被人捆绑住双手扔进了马车。
在马车驱动的那一刻。她的脊梁再一次重重撞在车厢挡板上。背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疼得人几乎掉泪。
人生到底有多悲催？奕辉想，她一定是忘记了时刻赞美作者……
前路对于奕辉来说永远是未知且危机四伏的。就像现在，她在黑暗不知其目的的路上跌撞前行。
可是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 ＊ ＊ ＊**帝**＊ ＊ ＊ ＊
奕辉简直想把小周哥剥皮抽筋！
她在心底咬牙切齿发誓赌咒，紧绷着一张脸，深怕自己马上就要露出那种歇斯底里又万分绝望的愚蠢表情。
因为那一刻，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她简直无地自容！兜转了那么一大圈，她又回到原点了！
当蒙眼的黑布终于被人解下来时，奕辉已被带进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客房，房间内的陈设是城西一带千篇一律的客栈模样，简陋的一目了然。
奕辉尚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她迅速扫过了屋子，对眼前的情形，心里大致有了一个把握。
——斑斓城的东、西两方是城中贫富差距的分割线，相对于东面的富裕繁华，城西的街市却鱼龙混杂。
而将她绑来此处的人，明明有着私人‘部曲’，却又安身于偏西一隅。这般的掩人耳目，恐怕是偏向匪寇贼子一流……
房间采光差，光线暗淡。刚取下眼罩，视野尚不大清晰。奕辉隐约看着里屋尚有两个男子坐于桌案，执棋对弈。
一时间，奕辉心里也没个底。然而待看清楚房内那两个男人的面容时，冷汗便从额角上滑了下来。
面前那少年郎，肤色因为长年日晒而程健康的小麦色，然而奕辉却觉得对方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黑了，原本比旁人稍微凹陷一些的眉眼，此时落在阴影处，似隐匿了万千令人琢磨不透的计算。
——在奕辉的心底，只觉得世间那些怪诞离奇的妖魔鬼怪，也没有这个少年郎来的可怕。
此刻，他就这么坐在她面前，支颐不语，一手执着棋子，似思虑又似百无聊赖。而与他对弈的中年男子，被奕辉一眼认了出来，竟是本郡的监御吏，李大人！
奕辉曾经在醉梦楼里做过跑堂，李大人还是其中的常客，她还接待过几次。可惜李大人出手不够大气，给他们些个打赏，来去不过几个小钱。
此时棋盘上，两人杀得正酣，看架势，好似李大人占了上风。果然，不过片刻，一子定音。李大人胜的不轻松，却赢的很愉快。
末了，李大人笑叹，“楚江啊楚江，行啊你！几日不见，棋艺见长了啊。”
“李大人高技。”少年楚江笑赞，放下手中的棋子，朝对方汗颜拱手。
奕辉不懂棋艺，未能看出其中蹊跷。下棋之人，一步定，思百步。李大人棋技一般，步数平庸。却未察觉与他对弈之人，却是步步谋算。——如何输得不轻易，又如何令对手胜的愉悦。皆在那少年郎心内已有定数。
奕辉就那么尴尬的站在原地，直到楚江与李大人拜别，房间里剩下她和他两人。
空荡荡的屋子里，他依旧坐在原处，翘着腿，大剌剌的盯着她。仿佛对奕辉会出现在这里，没有一丝诧异。
奕辉从楚江那上挑的眉梢眼角间，看到了一抹讥嘲。
楚江这时才正眼看向了奕辉。他英俊明丽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瞧，绕了这么大一圈，你又回来了。‘芙蓉妹子’（奕辉假名），数日不见，可有想念过我这个‘阿牛’哥呢？”
奕辉沉着脸，没有说话。她觉得，至她穿越起，老天爷就一直不停的在同她开玩笑。她百般计算的想要躲避逃离的人与事，却转眼就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个‘阿牛’命硬，且克她！还克的有点狠……每每遇上，定是要倒大霉！
奕辉简直欲哭无泪。
“知道刚才那个是谁么？”
楚江突然转了话题，奕辉愣了愣，未解对方何意，只好接口道，“……华泽郡的监御吏，李大人。”
“那么我是谁？”楚江又问
奕辉皱了皱眉。“乱党匪寇。”
楚江挑眉，勾起唇角，“呵，‘芙蓉妹子’你，说话好不留情面。好罢，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谁？”
此刻，楚江的眼底再度出现了那一种冰冷莫测的笑意。亦如当初他几番算计，陷她于牢狱之灾时的笑容。
奕辉只觉得脊背猛的一颤。
这个少年郎就好如一颗被打磨过的宝石，独看其一面时，平滑而光洁剔透，然而实质上，观其全貌，才发现却是棱角分明，锋芒毕露。
奕辉又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她下意识想要移开目光，然而理智上，却强撑着，与其正视。
“……下奴小民。”
蓦地，楚江笑了，仿佛在审视她。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的‘玉钱’。翠绿光洁的翡翠玉钱币在他指间兜转了两圈，落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锦绣平安’这字体篆刻的挺漂亮，不愧是倾国富贾。——越平安好大的手笔！”
楚江把玩着那枚玉钱币，举在了奕辉的眼前。“你那位姓周的朋友说，这可是从你身上得来的。你怎么说？”
“不是我的！他在说谎！”
奕辉回答的斩钉截铁。心里将小周哥的全家问候了一百遍。
“不，是你在说谎。”
楚江看着她，嘴角留着笑意，可眼神却是冰冷的。
“阿诚曾经与我提到过，她说坎洲王入境当晚，你其实是被‘醉梦楼’安排星夜南下，至‘定奉县’躲避战火。
坎洲王夜袭北境，在那一天，全郡乃至全国，知道这个消息的人物极少。醉梦楼却可以在战端未至之前，提前接到线报，将你送出城。甚至连通关文书都为你准备好了。”
“——没有人会相信，身在‘醉梦楼’幕后的那人会为了一个‘下奴’大费周章。”
一直存留在奕辉心里的疑惑，再一次被人摆在了她的面前。
事实上，这个疑问，连她自己也解不清，猜不透。才想要探寻缘由。
奕辉眉角微微动了动。
“……的确，阿诚说的是事实。但是，关于这些缘由，我不清楚。我只是一届下奴，醉梦楼的安排自是听从。”
“‘芙蓉’你记不记得，我之前有问过你一个问题。
——在我初见你时，你佩戴的那把宝剑，剑柄上的宝石实在璀璨夺目。可是‘红宝石’是皇室之物，王朝帝君的象征，尊贵无比。我很好奇，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刹那心里的疮疤再一次被人无意揭开。奕辉只觉得浑身发冷。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难以喘息。
她要怎么告诉别人她之前的经历呢？说她其实根本是个棋子，而目前好像早已被人舍弃了？说她自己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她其实曾经见过当朝女太傅律修、见过九皇子仲百红？而那些人一开始是将她吹捧成‘天命帝君’，还说要带她进皇城？
可如今女太傅位极人臣、九皇子成为当今圣上。又有谁能信她？
悉数前程种种，连奕辉自己也觉得荒谬可笑。恍如梦中。
……还有谁能信她？
“ ‘阿牛’、不，楚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之前我和‘兄长’摔下悬崖，在‘星垂之野’遇见你们，之后好不容易到了斑斓城‘兄长’被人掳走了不说，我还被你弄的坐了牢。
后来，我从牢里出来，好容易才进了醉梦楼容身。现在坎洲王入境、醉梦楼被毁，我这不是再次遇见你了么？（不止如此，还被这匪寇将军狠狠羞辱了一番，掳进了乱军军营。）”
奕辉蹙着眉头，脸上尽是委屈怨懑。她有意说着与对方问题无关的话。偏离了主题，搅混了概念。就似寻常妇人们的抱怨诉苦，喋喋不休，话里最好一句重点也不要有。
楚江却蓦地打断了她，“‘芙蓉’，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不，我似乎不该叫你这个名字。你说我是该叫你‘桃喜’？还是该叫你‘奕辉’？”
“你不必这般作态，我并不想了解你那些与我无关的经历。我只想知道你的身份。——属于皇室的佩剑如何会在你的手里？商贾越平安所赠予至交的‘平安钱’你又是从何得来的？为何在战乱来临前‘醉梦楼’肯花心思安排你出城躲避战火？”
他的言语玩味，似调侃。声音却是冰冷的。奕辉的话一下子被梗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愤怒偏激的火焰在心底升腾。对方的锋芒似挑战了她至骨子里扎下根的一种掌控欲与权威感。
令奕辉愤怒的同时再度感到了那一种面对权威强势而无可奈何的卑微与挫败。
“怎样？我答上了怎样？答不上又怎样？与你有什么关系？！”
房间里一下静了，气氛急转直下，两人的呼吸声依稀可辨的出一丝剑拔弩张。
对方是静静看她，眼底深邃不明，令人无可退避，奕辉只得沉住气对上了楚江的眼睛，亦不避让。
楚江却不再直面奕辉的质疑。他耸耸间，重新露出了他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看来此时，你是什么也不会说了。好罢，恰好我也累了。谈话到此结束。——来人，带这姑娘下去。”
楚江的话音刚落，便早有守在门外的便装军士推门而入。大步走来，直接扣住了奕辉的肩膀。准备强行将奕辉押出去。
奕辉猛然挣扎，怒火让她声音变得尖嘶。“楚江，你到底想怎样？！我已经被你整得很惨了！——你这一回又要把我弄进哪儿去？是郡府的大牢，还是你那个肮脏的匪窝？！”
楚江却只是坐在原处，笑看着她。
“‘芙蓉’，‘阿牛’哥不是给予过你一个忠告么：乱世之中，女人不过尘埃草芥。既然身为弱者，还是想着怎么学会依顺强者，来保存自己的性命罢！针锋相对，只会让你吃尽苦头。——如连顺应天命都学不会，怕是难得善终。”
“我呸——！”
肩脊被人狠狠扣住，几乎令她屈膝在地。她却拼力挣扎。身后的军士向她厉声喝斥，“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与将军说话？！跪下！”
“呸！什么‘将军’，不过是个匪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不跪！”
那名军士还想强逼，却被楚江轻声喝退了。“行了，不必让她跪。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一件厢房。”
军士得了令，再无多言。将奕辉押出了房间。
《雏凤朝凰》作者：红旭.首发于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428976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楚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