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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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的手边是一杯茶，茶已凉透。装着茶的瓷杯边，还放着一盘花生，干枯黯淡，也不再新鲜。
傅红雪安静的坐着，像一尊冰雕，不动不语，缄默的等待。
溪畔小筑的主人不在，落了尘埃的地面被冷气打湿，有些滑腻。几只雀鸟从窗外飞入，落在房梁，歪头好奇的看着屋内的人。
傅红雪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冷茶苦涩，缭绕在唇齿中，引人蹙眉。
傅红雪等待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来。
从日上山头，到月下柳梢。他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不敢离去。生怕那个要等的人若是找不到自己，会很伤心，很难过。
但没想到，现在伤心难过的，不是那个人，而是自己。
叶开没有来，他失约了，失了整整一天。
傅红雪一直坚信叶开是一个从不食言的人。所以他安慰自己，他没有来，一定是出了意外。
叶开武功不低，又机智敏锐，能阻绊他的人，也一定不会简单。
傅红雪猜测了很多人，又一一否决，最后，想的烦躁，按耐不住，心中也开始焦急起来。
他站起身，拿起刀，终于离开了守了一个日夜的溪边小筑。
然后骑上马，飞奔向了孔雀山庄的方向。
今天的孔雀山庄很是热闹。人潮如涌川流不息，到处都是喜庆的红，张灯结彩，好不欢快。因为今天是南宫世家孔雀公主的大喜之日。过了今天，江湖上又将出现一对人人倾羡的神仙眷侣了。
男的，是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暗器小李飞刀叶开。女的，是芳名远播的孔雀山庄护庄女神南宫翎。
此等人中龙凤，自当是人人称赞，羡慕不已了。
傅红雪一路走来，听得很清楚。
他站在孔雀山庄的门口，许久都没有挪动步子。过往的行人频频回首瞩目，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刀客，有惊奇的，有疑惑的，却没有人敢上前询问一句。
头顶是黑云压城，空气中有潮湿的水雾，淅淅沥沥，滴落在了行人的肩膀。
这并不是一个好天气。
可再不好的天气，也冷不了一句又一句从孔雀山庄中传出的祝福。
里面是觥筹交错，是笙歌曼舞。是喜庆。
傅红雪雕塑似的等了许久，背着他的刀，终于踏进了孔雀山庄朱红的门。然后混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消失了踪迹。
晌午时分已经拜了堂，此时正是大摆酒宴的时候，叶开握着南宫翎柔软冰凉的手，带着微笑，一一接过宾客递来的酒杯，该挡的挡，该喝的喝，始终将南宫翎牢牢护住。
有人调笑：“叶大侠，才成亲没多久，就这么疼爱娘子了。”
叶开笑了笑，道：“翎儿今日有些不舒服，就饶了她吧。”
敬了酒，随即低声对南宫翎耳语了几句。南宫翎乖巧的点点头，盈盈施了一礼，就要转身告退。
这时候，傅红雪出现了。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也没有人有空去关注一个陌生人。可叶开看到了，南宫翎也看到了。所以他们的动作同时凝固了。
傅红雪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隐在了灯火昏黄之处，不时有客人匆匆走过，打断了彼此对视的目光。
可叶开却觉得，天际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心跳声，如雷贯耳，痛苦难耐。
然后，叶开看着傅红雪一步步走向自己，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淡漠。
或许是堂上的氛围陡然冷了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欢笑，退后数步，让开了中央一对新人，一个刀客。
有人认出了傅红雪，便低声惊异，因为傅红雪的表情丝毫不像是来为叶开祝福的，他的眼睛很冷，很凉，背脊僵硬，双拳紧握，像是用了极大的气力再忍耐着什么。
有人猜测，兴奋，难不成今天要发生一桩抢亲的意外？
但随即又困惑，因为从未听说天下第一刀的傅红雪，竟然也是喜欢着孔雀公主的。况且傅红雪已是有妇之夫，虽然明月心早已香消玉殒，可这么多年，没人知道傅红雪是不是还顾念着旧情难以忘却。在说，傅红雪与叶开是生死兄弟，是至交知己，又怎么可能来抢兄弟的娘子。
一时间人心揣揣，均好奇的看着场中情势发展。
南宫翔和南宫博站的远，看着这边情形，心中一紧，赶忙走了过来想要上前拦住傅红雪，然而步子却是被叶开挡住了。
声乐丝竹都停了下来，天地寂静。只有窗外的雨，飒飒的落了下来。
傅红雪看着叶开，看着他身上的一席红绸缎衣，鲜艳亮丽，更衬得他面白如玉朗目俊容。
傅红雪觉得胸口很疼，疼的彻骨，疼的穿肠。比当年知道自己不是傅红雪之时，比看着明月心在怀中死去之时，还要千百倍的撕心裂肺。
他觉得很难受，所以他开了口，打破了这份难堪的对峙：“叶开，为什么？”说出口的话，低沉嘶哑，有不可置信，也有微小的希望。
傅红雪想，他只要叶开一个解释，只要他说了，那么这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傅红雪现在什么都不要，只想带着他离开。
然而叶开只是定定的站着，仿佛失了魂魄。久久不言。只有南宫翎能感觉到，叶开握着她的手，僵硬颤抖，极力压抑着情绪。
周围一阵悉悉索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他们的身上，有猜忌，有好奇，也有恶意的揣测。
等了一会，傅红雪觉得等不下去了。
现在不解释也行，什么时候都可以，傅红雪会等叶开愿意说的时候听，但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任由叶开。所以他干脆的伸出手，握紧了叶开的手腕。
接着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叶开，跟我走。”
一语既出，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场宾客隐隐明白了一些惊世骇俗的真相，愕然之后，纷纷将同情怜悯的视线投向了南宫翎。
女子脸颊苍白，朱唇抿成了一条线，凤冠沉重的压在她的头上，琅嬛叮当，声声断魂。而她却低着头，一语不发，纤弱无骨的手还放在叶开的掌心。一动不动，就像一个人偶。
南宫翔和南宫博均被傅红雪的行为所震，竟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傅红雪扯着叶开向外走去，看着南宫翎的手悄悄滑落。
没有人敢拦着他们，因为傅红雪拔出了他的刀。刀光冷厉，指着前方，无人敢触其锋芒。
他们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门口。外面是冷冷清清的雨幕，水珠洒在地上，浸湿了一席红毯，将艳丽的色泽染成了沉沉的暗。
傅红雪提着刀，牵着叶开，走入了雨中，朝着孔雀山庄的大门而去。
满堂众人皆被惊的不得动弹，只有南宫翎，轻轻的叹了口气，仿佛早已料到。
漆黑的夜里，叶开跟着傅红雪，亦步亦趋，直到冰冷的雨水打湿了衣裳，清醒了心，然后叶开的步子停了。
他要是不愿走，没人能拉得动。即便是傅红雪。所以傅红雪很快也停了下来，转身，凝视着叶开。
这场春雨渐渐变大，模糊了视线。水珠不断从彼此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是雨。
傅红雪很烦躁，烦躁的恨不得用灭绝十字刀杀光所有人，可他却忍耐着，因为叶开在这里。
早已湿透的发丝黏在鬓角，汲了水的衣服压在肩膀上，沉重冰凉，湿冷冻人。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看了很久，直到叶开轻轻地吐出口气，氤氲的水雾停在他的眸中，让傅红雪更加焦躁了起来，手不由自主的又握紧了几分。
指缝里是渗骨的雨水，悄然滑落，宛如一道道的泪痕。
叶开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又无从说起。他的身后，是南宫翎柔弱的身姿，女子翘首以盼，悲伤的看着他。
而在那满堂，有从天南海北赶来的名门正派，有爱妹心切的南宫翔，还有将女儿终身幸福寄托在他身上的南宫博。
然后叶开想起了那日的约定。
孔雀山庄上上下下跪在他的面前，泪眼纵横，只求给孔雀公主一生最后一次的幸福。
叶开同意了。所以他不能跟傅红雪走了。而在他同意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他下了一场豪赌，赌上自己，赌了傅红雪一个信任。
无奈的笑了笑，叶开轻叹一声，接着扣住了傅红雪的胳膊，一点一点，将手腕衣袖，寸寸抽出。
他说：“你走吧。”
天际忽的划过一道惊雷，映白了叶开的脸，让傅红雪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不容动摇的决绝。
傅红雪动了动嘴，指尖颤抖，满眼不可置信，声音喑哑，伤痛欲绝。
他深深吸了口气，在倏地磅礴起来的大雨中，强自问道：“那你呢？你不跟我走吗。”
叶开低着头，雨幕隔绝了他的目光，在脸颊上投下了沉沉的阴影，遮住眉宇，看不清神色。
随即，傅红雪听到叶开淡淡的回道：“我，不能走。走不了。”
惊雷灌耳，电闪雷鸣，雨声哗然。
傅红雪没有再问为什么，也没有兴趣听任何解释。
他自嘲的笑了笑，放了手，倒退数步，刀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接着，他收了刀，头也不回的走了。
孤身一人，背脊挺得很直，在萧索雨幕里，轮廓凄凉。
而叶开，怔愣的站在雨幕中，看着傅红雪渐行渐远。慢慢想到，自己，大概是输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