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番外-银剑（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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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引言
银剑已不太记得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并没有自家少主那样好的记性，太过久远的往事，早在他的记忆里模糊了轮廓。
可大致上还是有些印象的。
——“既打算把她认作是无情的妹妹，那，便唤作‘暖心’罢。”
十六年前，只因诸葛先生一句话，少主就平白多出了一个妹妹。
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小女婴，不知是被诸葛先生从哪里抱养了来，却一直不闹也不哭，很乖地任由诸葛先生和雪姨轮换着抱，也不认生，谁过去逗逗她都会得到一个大大的笑脸。纵然脸色并没有寻常婴儿的红润透亮，那笑容却比什么都要来得惹人疼惜。
尤其是看到自家少主的时候，女婴居然立刻就伸了伸小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少主，一个劲儿地要他抱。
“瞧，果真是有兄妹缘分的罢？”诸葛先生很是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一个转手就把女婴塞给了少主。
——的确是“塞”没错，少主原本是压根不打算去招惹这个女娃娃，只是诸葛先生速度奇快，塞过去之后立刻拉着雪姨就跑了，根本不给少主反驳的余地。
现在想来，诸葛先生委实是个奇人。要知道，少主当时也不过只有五岁，虽然早慧的他心智远超一般幼童，但也还是个孩子，诸葛先生竟这般放心就把女婴塞给了他，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银剑可是看得真真的，少主当时抱着那个女婴，虽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眼底却是分毫不假的片刻慌乱。
——那样软绵绵又娇弱弱的小娃娃，冰雕雪琢，晶莹剔透的样子，似乎旁人一个不慎都会伤到她，看得人下意识就要去怜惜疼爱。
可女婴才不管那许多，伸手就抓住了少主耳边一绺垂发，好奇地攥在手里绕绕绕，看见自己的手指被头发缠上了，她还嘟起嘴笑了笑，唇角冒出一个小气泡。
少主的眼神忽然就安静了。
银剑后来想，少小姐是不是生来就如此聪明，与少主的初次相见，就预料到他们以后的一生纠缠，一世结发。
当然，那时的少主是真的只把少小姐当做妹妹来疼惜。
听诸葛先生说，少小姐生有不足之症，内腑虚弱，体质极差，须得好生照料，否则只怕……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可言下之意谁都听得懂。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少主其实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那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娃娃，也许不知何时就会一睡不醒，任谁看了都得软下心肠。
他开始时不时地去往雪姨房中，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安静地坐在摇篮边，有时晃晃摇篮，有时伸手去逗逗她——少小姐那时极爱抱住少主的一根手指，当成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啃啃啃，像小狗。
少主却说她像猫。
这也有道理。
少小姐自来到家里就开始生病，三天两头的病，十日里能有一日舒坦就是很好了。而每次她生病的时候，还是很乖巧地不哭不闹，只是整个人窝在被子里，猫崽一般低低地呻吟，听得人心都痛了。
银剑不止一次地看见雪姨背着人偷偷拭泪，诸葛先生延请开封名医，可得到的永远都是一个“好自为之”的噩耗。
他们谁都不敢说出口，可心里大概都是有数的：
——少小姐，活不到长大成人。
“这样好看的孩子，眉眼如此标致，若是长开了，长大了，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姑娘……”雪姨常常抚摸着少小姐的脸颊，说着说着就会落下泪来。
少主从未多说过什么，只是有那么一天，当开封城里再也没有大夫愿意应诸葛先生的邀，少小姐的房间却成了少主最常去的地方之一。
一日里至少会有两三个时辰，少主会去看看她，看着她从婴儿渐渐长大，虽然总是生病，虽然比一般的孩子要瘦弱太多太多，但她还是在长大。
少主那时想要的也太少太少，只要这个“妹妹”还活着，他就再没什么别的要求。
银剑记得，少小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叫“哥哥”。
很模糊不清的声音，低如蚊呐，然而，她的确是断断续续地叫了一声“哥……哥……”。
少主清冷的眉目间，划过一丝惊诧。
“是我教的。”雪姨笑了笑，宠爱地看着少小姐，“我教了她好多遍，‘世叔’、‘雪姨’，‘哥哥’。不过没想到她第一个开口叫的，居然不是我和诸葛先生，而是无情你。看来你们果真是有兄妹缘分的。”
少主伸出手去，少小姐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依依呀呀地低声嘟囔着，抱住少主的手指又开始啃。
少主的眼底闪过一层薄薄的笑。
等到少小姐终于放过了少主的手指，好像，都已经是她两三岁的时候了。
那时的银剑早已开始随少主外出，对比外面满大街乱跑的孩子，银剑终于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家的少小姐，瘦小虚弱得有多可怜。
不要说是这样无拘无束的奔跑，即使是自己下床，少小姐都是办不到的。
她总是很安静地躺在厚厚的被褥里，一睡就是大半天，偶尔清醒的时候，脸上会在第一时间露出一个笑，暖暖的，却会让人心里发疼。
诸葛先生不许少小姐读书识字，那样的事太费神，只会更加损耗她的身体。所以她经常是眼巴巴地看着门，等雪姨进来给她讲故事，等世叔进来陪她玩，等少主进去陪她……
银剑不太记得少主都陪少小姐做过什么了，似乎是……能为她做的，都做了。
——少主捧着志怪小说给她读过“狐狸报恩”的故事，还亲手给她做过拨浪鼓，比外面卖的轻巧许多。她生病的时候，少主会整夜整夜的守着，喂她吃药，给她擦脸。
少小姐握不紧毛笔，少主就拿了女子画眉的黛笔给她，不是要教她写字，只是为了没人陪她的时候，她可以在少主特地裁好的小纸片上随便涂鸦，打发时间。
那些“惊世画作”，一张一张，都被少主锁在了一个大箱子里。
银剑那时还不懂，那些横看竖看怎么看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画纸，少主为何还要那般珍而重之地收藏。
直到后来少小姐去了东瀛，少主偶尔会和诸葛先生、雪姨一起翻看那些画的时候，银剑才明白，少主是想留下少小姐的回忆。
——一点一滴，哪怕再微不足道也好，都是那个乖孩子曾经来过这世上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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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远赴东瀛这件事，银剑现在想来都觉得惊慌后怕。
那年少小姐该是六岁多一点，她是七月二十四的生辰，到了八月底身体突然开始急转直下，整日整夜地昏睡，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雪姨给她喂汤喂药，她刚吃进去就会吐出来。
她原本就是那样单薄的身子啊，怎么经得起这般折磨？不过短短几日，她已是昏迷不醒。
大夫说，最迟，也拖不过这个八月了。
闻言，雪姨几乎没有哭昏过去。诸葛先生那样乐观豁达的人，也是红着眼眶，满目凄忧。
少主没哭，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守在少小姐身边，寸步不离。
银剑记得那一天，雪姨去熬药，诸葛先生则不知在忙些什么，少小姐身边只有少主守着。
可昏睡多日的她突然就醒了，眼睛很亮，灿若星辰，就好像是……将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
看着伸手要少主抱的少小姐，银剑心里突然就冒出四个字。
——回光返照。
一瞬间，连他自己都被心里的念头惊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
少小姐却是在笑，从醒来就一直在笑，笑得很漂亮很好看。就像雪姨说过的那样，这般眉目精致的孩子，怎样都是美的。
“哥哥，暖心……”她轻轻抓着少主的衣襟，仰起头，眼神既认真又茫然，“暖心，是不是要……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番外-银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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