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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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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寿馆里,静妃斜坐在榻上,因着屋子闷热,白色薄纱上的带子被她松掉了,柔滑的香肩露在了外面。她低着头,只玩弄着自己的护甲。
下方坐着一个穿着翠烟衫的女子,她看着静妃道:“姐姐倒是不急,中秋那晚上皇上可是带着沈如一那丫头出去看的花灯。”
静妃淡淡笑着,护甲在桌上叩的直响,道:“这会子穆嫔妹妹倒是心急了,先前让你去打听那沈如一的来头你倒是推得一干二净。”
穆嫔的面色有些尴尬,瞬时又正了色,道:“谁知道沈如一倒是有这般子的狐媚功夫,竟让万岁爷欢喜的不得了。先前听说姐姐让她罚跪,还是万岁爷亲自来领的人?”
静妃有些不悦,却没有明说,将手放在桌上,整个人歪在榻上,面上笑着,道:“这事儿还真不该咱们操心,只怕现下已经有人心急了。”
穆嫔眼睛转了转,不知是真的想到还是装装样子,便心照不宣的和静妃一起笑着。
斜阳透过竹宫的窗纱照进屋里,秋婵推开竹宫正殿的门,对坐在屋里的茵贵人道:“主子,沈如一来了。”
茵贵人朝她摆了摆手,道:“传进来。”
如一走进屋,对茵贵人行礼道:“奴才参见贵人主子。”
她只福了福身,没想身后的秋婵却突然对她的膝盖踢了一脚,道:“见了贵人主子也不下跪,还真以为你是主子么?”
如一吃痛,腿下一软竟直直的跪了下去。
茵贵人却道:“不得无礼,怎么着也是万岁爷身边的人。”话虽是这般说,却也只由着如一跪着。
青石砖铺的地极硬,如一的膝盖砰的碰在地上,只觉膝盖一阵刺骨的疼痛。前次在雨中跪了那么久膝盖本就落了病根,这样一来更是酸痛不已。
“不知主子召奴才前来是有何事?”
茵贵人靠在椅子上,问道:“听说前儿晚上皇上带着你和冯翠出去看花灯节了?”
如一身子微微一怔,料想她们并不知道那晚皇上带她骑马的事,只道:“回主子的话,奴才和冯翠是万岁爷身边的宫女,万岁爷出去赏花灯,带着两个宫女自是应该的。”
茵贵人冷笑一声,道:“那冯翠,我横看竖看也是入不了万岁爷的眼,依我看,只怕你是对着后宫的主子位份上了心吧!还是万岁爷对你上了心?”
如一心下慌了神,也顾不得规矩,竟脱口道:“奴才不知道,主子大可问万岁爷。”
茵贵人忽然就垮了脸,趁如一不注意,竟狠狠的一掌打在了如一的脸上。她似使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耳光声竟响彻了整个正殿,连秋婵都吃了一惊,见是如一被打却又缓缓的提起了嘴角。
如一只觉一阵头晕眼花,身子一歪,头重重的撞在了青石地砖上,半晌起不来。她用手撑着地,有些艰难的直起身子,左耳却嗡嗡直响,许是力气太大了,竟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从脸上滑下来。她伸出手一摸,竟是殷红的血。
茵贵人手上戴的护甲竟生生的将如一的脸刮出了一个血口子。
一时间茵贵人也慌了神,她本只想给如一一个教训,眼下这情形只怕是闹过了。她正了正色,道:“今儿也不问你了,你先回去吧!”
“主子。”秋婵忙上前一步,“这样回去只怕会被万岁爷看见了。”
茵贵人摆了摆手,道:“料得你回去不敢多说!”
如一也不多语,只磕了个头,道:“奴才告退。”
她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出竹宫,脸上的血迹依然未干,她拿出绣帕擦着,却是越擦越多。
如一用手扶着朱墙,膝盖本就酸痛不已,再加上刚刚头碰在地上,脚下更是没了力气,只静静的在墙边靠着。
阳光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如一。”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如一看着那人,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似有好几个人朝她走来。
“如一!”历轩看见如一就要倒下去,忙疾步冲上前去,总算是没让她倒在地上。
看着如一流着血渍的脸,他不惊心下一紧,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一神志不清,手上却紧紧拽着他的衣袍,口中喃喃的叫着什么。
历轩听不清,也没有时间再多问,忙将她抱起,朝泰时殿走去。
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和皇帝在月下静静的骑着马,那里只有他和她。如一只觉自己冰凉的手被暖暖的握着,只是脸上在隐隐的做着疼。
苏穆凉坐在如一的床边,看着她脸上那道伤口,眉头紧蹙着,拧成了紧紧的一个川字。
冯翠走过来给苏穆凉行了礼,道:“万岁爷,奴才给如一上药。”
苏穆凉却接过冯翠手里的药膏,看着如一,长吁口气,道:“你先下去吧!”
“是。”冯翠应道,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苏穆凉小心翼翼的将药膏抹在如一的脸上,手指轻轻抹开,只怕弄疼了她。如一忽觉脸上冰凉,不由蹙了眉头。苏穆凉只怕她好不容易睡过去又会醒过来,便更加小心翼翼的抹着。
白色的药膏在她脸上形成一个扭扭曲曲的蚯蚓模样,药透进伤口里,难免会有疼痛,虽说苏穆凉自是极小心的抹着药,如一到底还是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脸上的伤口极不舒服,伸手就要去摸。
苏穆凉忙抓了她的手,道:“不要碰!”
如一眼前有些模糊,苏穆凉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她却看的不真切。她伸出另一只手,却依然被苏穆凉在半空中抓住了。
“你不要动,我就在这里。”
如一知是皇帝在身边,忙要坐起身行礼,苏穆凉却按住她道:“你好生歇着,现下身子是越来越弱了,日后还怎么在御前当差!”
虽是责备的意思,语气却是极为温和的。
如一看着苏穆凉,千言万语却开不了口,只哽在了喉头,眼眶里早已浮起了阵阵水汽,眼前的面容便更是模糊了。
苏穆凉想要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着她这番凄楚动人的模样,也不忍心问出口,只道:“累就好生睡着。”
如一点点头,却不闭眼,愣愣的把苏穆凉看着,只以为是在梦中,怕是一闭眼眼前的人便就消失了。
“怎么了?”苏穆凉见她欲说还休的模样,问道。
如一不语,面上缓缓的笑着,被苏穆凉握着的手轻轻使了使力。苏穆凉明白了,心下却更是不好受,只道:“你莫要怕,我就在这陪着你,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如一听罢终是合上了眼帘,泪水沾在长长的睫毛上,在桌边的烛光下透着莹莹的亮。
苏穆凉只在床边坐着,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沉睡的如一。心下突然生出荒凉,自己明明是一国之君,却总是护不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何其痛哉!
南诏的九月,是万寿月,太后和皇帝的寿辰均在这月。于是八月到了下旬,他们便回了皇城。
如一本是和冯翠住一间屋子,回了皇城后苏穆凉却下旨让如一搬到了灏元殿后另一处小院子里,只她一人住着。院子的中央种了一棵芙蓉树,到了九月便是开花的月份,芙蓉的花瓣经常飘在如一的发髻上,她本就不喜钗饰,总是一副清淡的模样,这样一来,更是显得惊艳了。
夜里在殿里伺候着,苏穆凉帮她将发髻上的芙蓉花瓣取下,道:“芙蓉花又称合欢花。”
完了便看着如一淡淡的笑着。
如一只觉脸上烧烫不已,端了桌上的茶杯就要往外走。
“你往哪里去?”苏穆凉却是拉住她的手臂问道。
“茶凉了,奴才去给万岁爷换杯茶。”如一小声道。
苏穆凉含着笑,道:“去吧!咱们的时间还多着。”
如一朝后退了一步,挣脱了苏穆凉的手,朝殿外走去。
夜风习习,如一只觉心里空落落的,廊子上明晃晃的灯光照着她。一条浅白色的疤痕有些狰狞的卧在她的脸上,虽是极细,只要抹了胭脂便就遮住了,却也是看的真切。只是她的心里却是极不舒服的。
在御茶房换了茶,却久久不肯出来,只愣愣的对着茶碗发着呆。袖里揣着胭脂,是苏穆凉前日里赏的。说是北唐进贡的贡品,整个皇城也只有两盒,一盒赐给了皇后,一盒便在她的这里。
她依稀记得那日在殿里伺候着,苏穆凉却突然拿出了这盒胭脂,她吓了一跳,打开便闻到一股清香,只听苏穆凉道:“这是北唐的贡品,专程给你留着。”
那清香虽淡淡的,却还是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他到底还是在意了。
合欢花,夫妻和顺恩爱,两相愉悦。她却是不敢再奢望,他是一国之君,她却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