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迟暮》季烟

27、第 27 章

　　宫门已经下了钥，历轩送走皇帝这几日后心下本就不安，让侍女绿袖点了灯笼就要去宫里。夜风很大，呼呼的吹在他的脸上像是有刀在脸上割着一般，他疾步朝宫门走去，绿袖在身后跟着，眼见着要到宫门处他却又忽然停住了步子。

　　“王爷，回去吧。宫门下了钥，现下再进宫只怕会惊动皇上。”绿袖道。

　　历轩长吁口气，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伸手接过绿袖手中的灯笼，道：“你先回去吧，我自个儿想办法进去。”

　　“王爷。”绿袖朝后退了一步，使劲咬着唇，道，“王爷若是这般下去只怕会给如一姑娘带来更大的麻烦。”

　　历轩蓦地怔住了步子，缓缓的收回手，转过身，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绿袖见着他这般失神的模样不禁心下难受，只道：“王爷若真是担心，明儿一大早奴才替王爷进宫去看看姑娘的情况。”

　　“也好。”历轩道，“告诉她，莫要担心。”

　　“是。”绿袖应道，面上勉强的带着笑，心里却如吞了苦水一般。

　　历轩却并未注意到，只提步缓缓的朝宫门外走去。

　　绿袖第二日一大早便入了宫，如一住在灏元殿中，寻常人等根本不能进去。她正在灏元殿朱墙旁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却见两个姑娘朝这边走了过来。

　　历轩曾在她面前提过如一，他只说她眉间清清淡淡，向来不施粉黛，可是一见着她却移不开眼睛，虽然不是沉鱼落雁，却只让人觉着舒服。

　　绿袖拿定了主意，朝那两位姑娘走去，对着其中一位穿着梅花暗纹粉圆领袍的姑娘问道：“这位可是如一姑娘？”

　　如一面色有些苍白，在景萱的搀扶下福了福身，答道：“是，姑娘是？”

　　绿袖见着她这般可怜见儿的模样不禁心生怜惜，道：“姑娘在病中怎么不好好在屋里呆着呢！我叫绿袖，是......”

　　绿袖忽然踮起脚尖抬眼看了看周围，低声道：“是历轩王爷让我来陪姑娘说几句话的。”

　　如一紧咬着唇摇摇头，心下并不相信，只以为又是皇上派的人，对身边的景萱道：“咱们回屋去吧！”

　　“姑娘。”绿袖忙拉住如一的手臂，道，“姑娘可是不信我，我这有王爷的玉牌为证，昨儿晚上王爷想要进宫来看姑娘，却怕被皇上知道连累姑娘，便又才差了我进来看看姑娘的情况。”

　　绿袖说着将腰间的玉牌拿出来递给如一，果真是安阳的玉牌。如一想着昨日苏穆凉的话，心下不禁担心，问道：“王爷他可安好？”

　　绿袖点点头，道：“王爷在前殿里见皇上，不过这儿不是说话的地，不如姑娘和我朝前走走。”

　　三人这才慢慢的走到那青湖边，在亭子里坐下。

　　“见着姑娘没事我便就放心了，王爷说让姑娘不必担心，自己养好身子即可。”

　　如一打量着绿袖，她穿着碧色马面裙，面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正是双十的年华。又听绿袖道：“昨儿晚上幸得王爷又回去了，若是贸贸然闯进来，只怕又惹了皇上的不快。”

　　如一低下头，道：“是我不好，让王爷和皇上产生了嫌隙，待我寻得机会和皇上说清，王爷也不必这般忧心了。”

　　绿袖却摇了摇头，正色道：“王爷现下最忧心的倒是姑娘，今儿我来，也想问得姑娘一句话。”

　　如一看着她，只听绿袖道：“我打小便在王爷身边伺候着，不怕姑娘说我僭越，我是拿王爷当大哥瞧的。这么多年来实实没有见过王爷为着一位姑娘心动过，今儿只想问姑娘一句，对我家王爷是否也是一样的心思，若是有，我这就回去回话，他日王爷定想得法子将姑娘带去安阳。若是没有，还请姑娘断了我家王爷的念头。”

　　听得绿袖的话，如一的手心凉一阵，烫一阵，不时便出了密密的汗。她依稀记得那日在水边是有过一刹不一样的感觉，却不是爱情。想着那几日与他一起出宫游历的情形，面色不禁露了笑容。

　　想也没想，只道：“我虽喜欢同他一起玩耍，却无关与男女爱情，无关于风月。我的心，早已被那灏元殿的碧瓦朱墙锁住了。”

　　“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宫中多险恶，伴君如伴虎，姑娘要多多小心。”绿袖道。

　　如一点点头，道：“替我多谢王爷。”

　　绿袖怕被人知道她与如一见面的事，两人聊了没有一会便离开了。如一依然静静坐在亭子里，脑子里空白一片，那日苏穆凉说的要杀历轩原来只是骗她的，她当时未得多想只怕苏穆凉会真的杀了他才会那般失礼。未想苏穆凉这几日根本不见她，就像是宫里从未有过这个人存在一般，殿里的人也不敢提，见着她远远的便绕开了。只幸得苏穆凉没有将她从灏元殿中撵出去，依然让她住在她那小屋子里。

　　“姑姑。”景萱心下担忧如一，这几日她老是愣愣的发着呆，一坐便是半天。饭也吃不下，人本就瘦，现下瘦的是越发的厉害的，只让人觉着一阵风过来便要将她吹跑了一般。

　　如一怔了怔，道：“我想在这里坐一会。”

　　景萱不再说话，只将那青湖望着，湖上隐隐有些波澜，已是八月了，湖里的芙蕖花早已开败，只剩了残枝败叶。

　　两人正发着呆的时候，却听湖面上传出了歌声，隐隐听得是一首“凤凰于飞”。远远见着一艘画舫从湖面上开来，数十名穿着黄色马褂的侍卫在船边站着，船上听得有女子的歌声，也有如珠玉般盈盈的笑声。

　　那画舫底舷采用的柏木，船上的建筑一麻五灰，彩绘贴金。

　　“凤凰于飞，和鸣铿锵。”如一喃喃道，那画舫一看便是皇家制品，画舫上的只怕是皇上与他的妃子。

　　景萱见着她这般心下不忍，只道：“姑姑，咱们回屋去吧，这儿风大。”

　　如一摸了摸双肩，道：“是有点冷，只是我不大想走路，你回去将我那粉白披风拿来。”

　　景萱没的法子，只应道：“是。”

　　待景萱走了，那画舫也离的进了，从那湖中央朝前开了去，远远的看见一穿着明黄服饰男子走上甲板，他手里搂着不知是哪位妃子，两人热烈的交谈着，指点着这大好的江山。画舫上的歌声还在耳边回绕。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々萋萋，雍雍喈喈。

　　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诗不多，维以遂歌。”

　　如一不忍再看，心下凄然一片，他连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听她的，两人真真是就此了断了吗！

　　“姑姑。”忽听一男声在亭子外叫她。

　　如一抹了抹泪，转头却见是王锦站在那里，只听王锦道：“姑姑，景萱姑娘在前面落水了。”

　　如一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来，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摔倒，焦急道：“在哪？”

　　“姑姑随我去，就在前面。奴才不会水，已经叫了人去救了，咱们走快点，只怕去迟了景萱姑娘就没了。”王锦道。

　　如一的心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也没时间细想王锦这话的真假，只愣愣的朝前跑着。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冯翠没了，她不能再让景萱出事了，不可以！

　　画舫慢慢的靠了岸，苏穆凉从画舫里走出来，画舫内装修豪华大气，他所经之路，皆是铺的槐木地板。他身后跟着几位妃子，历轩也随之从画舫内走了出来，面上却是勉强带着附和的笑。

　　“万岁爷今儿有兴致，先前答应臣妾教臣妾骑马，已经一年了，这话还未兑现，不如今儿便去马场教臣妾如何？”童贵人娇笑着道。

　　苏穆凉唔了一声，笑道：“朕事多，真真把这事给忘了，不过今儿是没了空闲了，先应着你，哪日若是得了空闲，便去教你骑马。”

　　童贵人撅着嘴，有些不高兴，他也懒得去看，先前在画舫上隐隐看着这亭子上有熟悉的身影，只觉着心下忽然有些不安，却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现下靠了岸，却不见了亭子里的那人，或许只是自己的幻象罢了。

　　一行人又缓缓的朝前走去，只听苏穆凉对历轩道：“待过些日子闲下来了，朕便去你们安阳住些日子，素来听说那里风光迤逦，朕这些年也未能亲眼瞧见。”

　　话语却忽然随着脚步顿住，负手看着前方，忽就想起了那一日，他在殿中答应了她要带她去安阳，却一直没有办到，眼下更是不可能了。转头看向童贵人，道：“朕想了想，今儿却是没有什么大事，待用过午膳你去马场等朕，朕教你骑马。”

　　童贵人面色忽的就笑出了朵花，行礼道：“多谢皇上。”

　　历轩心下默叹口气，只缓缓在他们身后跟着，现下他与皇帝的关系已经不比当初了。

　　没走几步，却见不少宫女太监都朝这边跑着，似出了什么大事一般，见着皇上后忙不迭的行礼，苏穆凉看了刘英一眼，只听刘英责备道：“出了何事？这么慌慌忙忙的。”

　　“回公公，奴才们赶着去救人，听说前面有人落水了。”

　　苏穆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去，又道：“这宫里越发的不能平静，朕去看看。”

　　“万岁爷。”刘英忙拦住他，“这事忌讳，让奴才去吧！”

　　话音刚落，却见景萱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急忙的从亭子里跑出来，扯着一个太监哭道：“有没有见着沈如一沈姑姑？”

　　那太监摇了摇头，道：“前面有个宫女落了水，听说好像就是沈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