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迟暮》季烟

23、第 23 章

　　如一一愣，手上的蜡烛差点掉在地上，滚烫的蜡油滴在手上将手背烫的通红。只见苏穆凉只身着玄色常服坐在榻上，目光漆黑深远的将她盯着。她心下一颤，犹如做了亏心事一般，满脸慌乱的看着苏穆凉，一时竟找不到了言语。

　　“出宫了吧？”苏穆凉长吁口气问道。

　　如一点点头，又“恩”了一声，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

　　“跟历轩一起的吗？”苏穆凉继续问道。

　　“是。”如一应道，双手放在身前紧紧的捏着，步子退了一步，心下有些胆颤。

　　苏穆凉半晌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如一，面上只淡淡的，分不清喜怒哀乐，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似要将如一看穿一般。她在她面前许久未这样了，胆颤的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开来，身上穿着月白色男式的深衣，因着衣袖过大，还在手上扎了几圈。

　　“你过来。”苏穆凉道。

　　如一抬起头，看着他不知悲喜的脸，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忽然顿住了步子，道：“是我不对，你莫要怪他。”

　　苏穆凉面上却忽然露出了笑，看着如一道：“你过来我身边坐着，好些日子没见着你，让我好生看看。”

　　如一咬了咬唇，快步走到苏穆凉身边坐着，又伸出双手抱住了苏穆凉的腰，软声道：“你莫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

　　苏穆凉就势用手揽着如一的肩，心下没有怪她，却生出了几丝愧意，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你日后不管去哪都要跟我说，免得我担心。这些日子是我不好，冷落你了。”

　　苏穆凉将下巴放在如一的发顶摩挲着，他在殿中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着如一，匆匆结束了历喆的谈话，便赶来了这里。却根本未见着如一，心下担忧急了，生怕她向前次那样出了意外，被人锁了起来。命了不少人去找，后来才知道她是跟历轩出了宫。

　　知道的时候确实是生气，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呆着，想了太多她先前受罪的模样，本以为她回来之后自己定是会大发雷霆，未想见着她之后一肚子的怒火全都化作了愧意，终究是自己这些日子太冷落她了。

　　“日后若是闲的无聊了，便让历轩带你出去玩玩，你的身子不好，太医说适时的放松对你的身子也有好处。”苏穆凉温颜道，“只是不管去哪都要先来告诉我，不然，下次我真的会生气了。”

　　如一靠在苏穆凉怀里，只静静的闭着眼睛，不过几天而已，她却好像离开了他好久，每日都念着想着，也是为了此刻的温存。良久她才抬起头，看着苏穆凉道：“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先前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安阳郡玩。我还要去建康看灯会，去淮水边划水。”

　　苏穆凉“恩”了一声，双手抱紧如一，道：“我记得，待这阵子忙过便带你去。日后你多给我生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咱们一家人去建康看灯会，教他们扎花灯。”

　　如一面色一红，将头埋在苏穆凉的胸前低低的笑着，给苏穆凉讲着今儿在宫外遇着的趣事。

　　苏穆凉听着时而蹙着眉，时而又随如一笑着，又不时的“恩”几声回应她。

　　如一在宫外玩的本就累，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竟睡了过去。

　　苏穆凉见她睡着，不敢再动，只怕会将她吵醒，待半个时辰见她睡熟了之后才将她横抱起放在床上，自个儿也拖了靴子睡在了外面。如一许是许久未出宫，做梦都带着笑颜，苏穆凉轻轻抚着她的脸，又在她唇边上印上一吻才睡下。

　　到了六月底，天渐渐的也没那么热了，苏穆凉权衡再三，只松口借给了安阳郡王历喆五万大兵，历喆虽有些不悦，但至少比空手而归强的多，便在将五万大兵借到手之后赶回了安阳郡。历轩从小便与苏穆凉交好，每年终有几个月是要在南诏过的，便留了下来。

　　七月的乞巧节，宫里向来不兴过这些节日，历轩在苏穆凉那请了旨便带着如一出宫去城隍庙上香，苏穆凉又拍了几位大内高手远远跟着护着如一的周全。

　　历轩一脸笑意道：“今儿是乞巧节，带你来看看民间都是怎样过这些节日的。”

　　如一本穿着男装，模样像极了俊公子，走到庙里见着全是一些女儿家一手拿着七孔针，一手拿着彩线细细的往里穿着。心下不禁一动，道：“这么简单，我也会。”

　　“在我们安阳，只要能一次穿的过七孔针便说明不久便能得到牛郎织女的祝福，能与自己所爱之人永远在一起。你去试试？”历轩打趣道。

　　如一忽的就想到了苏穆凉，这些日子因着他繁忙，她能见着他的时候少了，偶尔去殿里陪他，他也只批着公文，她便只在他身后站着，或者在榻上坐着看着书。这样的日子虽说平淡，却也是幸福，只盼能长久这样下去那便圆满了。

　　如一看了历轩一眼，便上前跟卖七孔针的老板买了一个，她本身着男装，但这东西向来只有女儿家才会买，那老板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才将七孔针交给如一。

　　如一在檐子下的台阶上坐着，拿着彩线小心翼翼的穿着，鼻尖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历轩也在她身旁坐下，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不禁看的入了神。一滴汗珠从如一的鼻尖滴下滴在了七孔针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莹莹的亮光。

　　如一未被打扰，仍是认真的穿着针，她不迷信，可是心里总是想着能与苏穆凉长长久久，她心中也怕，怕有一日自己下场如后宫那些妃嫔一般，一腔深情终是被这寂寂深宫给掩埋了。

　　历轩心下有些微微的异样，在宫里的时候只见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犯了规矩便整日胆颤心惊的活着。后来渐渐的认识她，了解她，在宫外几次的相处下来，发现她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柔弱，也会开怀的大笑，身着男装的时候更是有一股子柔韧劲。

　　线头本就如弯弯曲曲的蚯蚓，在如一手上却像活了一般，没一会便穿过了七个针孔。

　　历轩见她开心的看着七孔针笑着，心下也不由得开心了起来，看了看如一手里的七孔针道：“手艺不错，今儿我请你吃烤鱼！”

　　“烤鱼？”如一有些疑惑的看着历轩。

　　历轩道：“这庙子的后面有一条小河，嘘......莫要让庙祝听见了，咱们悄悄去。”

　　如一一听是小河,只道：“可是，我不会水啊！”

　　历轩听罢道：“放心吧！有我在还能让你掉水里不成?”说着又指了指如一手中的七孔针，道：“这个送给我怎么样？”

　　如一抬起头，历轩的脸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了，她心里一怔，忙将手里的七孔针交给历轩，道：“走吧！”

　　庙后倒真真是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水流不深，只到如一的小腿处。她站在水里，只觉水流凉凉的，痒痒的，轻拍在小腿上，舒服极了。

　　她卷着裤腿弯腰在水下摸着，不一小会便摸着滑腻腻的小鱼，忙站起来对历轩叫道：“王爷，咱们有鱼吃了。”

　　却忘了脚下的石头湿滑，脚下不慎一滑就要倒着朝水里栽去,忽觉腰身被人一揽，将她从欲坠的边缘救了回来。

　　如一站起身，转过头忙要谢谢历轩，却见他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再差一寸便要贴着她了。如一心下一怔，手里抓的鱼也趁着这空隙跳回了水里，她忙朝后退了一步，腰间却被历轩搂的紧紧的。

　　历轩的皮肤古铜，嘴边带着浅浅的笑，两个酒窝便呈现在了如一的面前。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着放烟花，那么美丽，绽开时五颜六色的光芒，瞬间却又变成了一地的火星子。她总是不明白，越是美丽的东西为何越是短暂。

　　有一瞬间的迷离。

　　如一的面色涨的通红，心下慌乱，道：“王......王爷......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

　　历轩的手渐渐的松开，面色有些尴尬，道：“下次小心点。”

　　如一忙退后了一步，慌忙上了岸，穿上了鞋子，低头朝庙子里走去。

　　上了马车，两人都一语不发。历轩手里握着七孔针，看着窗外，心下思绪万千，长吁口气，只道：“你手艺不错，这七孔针穿的真真好。”

　　如一见着气氛尴尬，也想化解，便笑道：“只是线好看罢了，穿出来都是这一个样，王爷倒是抬举我了。”

　　想了想，又道：“再有几天便是中元节了，只怕宫中又要忙起来。”

　　历轩恩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心下有些责怪自己，竟一时失了礼数，莫不是自己对她关心太多了才会乱了方寸。心下的感觉竟一丝丝明朗了起来，先前待她不过是想着那日她在他马蹄下的情景，心下有些怜惜罢了。可是近些日子，心中却越来越乱，越来越不知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