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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府深 ...

  •   肖行走后,其余三人进了城,顾乔挑起车帘,看皇城果真热闹非凡,十分兴奋。但一想到肖行走了,又有些闷闷不乐。顾畔兮依旧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跑在高头街上,约莫过了三四个街口,忽然向右一拐,停在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府宅前,紫檀木匾上颜体楷书端正,书三字:三王府。劲力雄浑,收尾利落。鸟型高门庄严巍峨,朱漆生色。却没有开,都说大门不是给人走的是给人看的,果然如此。

      行到偏门,马车自有门卫让行。

      顾畔兮下到车外,不觉眼前一亮。此刻正值素丸东升时辰。然而一眼望去,却是金灯代月。

      方挪步,只见几位美貌少女拥上前来,鬓发高挽,长裙曳地,却是早已等候在此的侍女。侍女们引二人到一处小厅用晚膳,一路上可说是步移景换,华美无匹。来到小厅,桌椅均是上等红木,雕工精美。盘盘珍馐端上,造型之美让人不忍下箸。

      顾畔兮没有心情,随便吃了几口,又有人上前奉茶,说王爷还在处理政务,请顾大夫稍候。顾畔兮没有表示,只用杯盖撇那茶末。

      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请,却是福伯,顾畔兮见到他,面色稍放缓和了些。

      门外敲门声响,门里丫鬟轻喏一声,移步去开门。门外站着三人,除福伯外,皆是陌生面孔。一个是鹅黄衣衫的少女,俊目流眄,光彩照人。另一人穿着白衣,腰上挎着个箱子,他一抬头,饶是三王府的丫鬟,也要呆上一呆。

      当真是面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丫鬟心想:“好一个清冷俊飒的男子,这般人品,便是在皇城也不多见。”

      福伯道:“王爷,人已带到。”

      “请他过来吧。”

      声如珠飞玉鸣,却又十分醇厚,可听出已是而立年纪,然简短五字,威仪尽显,顾乔心头微震,只觉一阵压迫感袭来。丫鬟将两人引至恭王榻前,只见青岫流苏帐层层垂下,不见其中人真容。

      “草民见过王爷。”两人一齐下拜。

      “请起吧。” 丫鬟将青帐卷起一角,露出一只手。

      这只手肤色略暗,指间有茧。大拇指处一枚羊脂玉雕螭吻扳指,宝石暗紫光华隐隐。顾畔兮伸手欲探脉象,触手的皮肤竟极滑腻,险些搭不住脉。而脉象更在他意料之外。

      恭王等了一会儿,道:“如何?”

      顾畔兮道:“王爷有天生顽疾,是肺病。”

      “不错。”恭王道,“依顾大夫看,可有办法治愈?”

      顾畔兮道:“草民需要时间。”

      “可以。”帐子被人放下,其中人影一动,“顾大夫舟车劳顿想必累了,福伯,安排两位贵客下去歇息,务必周到服侍。”

      自恭王房中出来,顾乔小声问:“恭王的病,馆主真要治吗?”

      顾畔兮秀眉一挑,“怎么,你也开始不信我医术了?”

      “不是呀,高门子弟多城府,馆主还不清楚这恭王为人,怎么就要替他医治了?想想那靛城的百姓……”

      “我一探脉象便可知悉他是怎样的人。”

      “什么意思?”

      顾畔兮道:“恭王除此天生疾病外,一身是病,皆乃积劳成疾。”顾乔料不到有此等隐情,十分诧异,顾畔兮看了她一眼,又说道:“虽还不甚严重,也须得小心调理,以免落下病根。而那顽疾……”

      顾乔知道顾畔兮这下是真觉棘手了,第二日起来,替顾畔兮备好书茶后就出了屋去。福伯遣了个仆人带她四处逛逛,她一路走着,不由啧啧称奇。

      昨日的王府笼罩在夜色之中,雾里看花别有韵味。如今光天化日之下观来,也依然精饬妍丽的让人赞叹。

      前朝国运昌盛,民风开放,受其影响,建筑也格外磅礴大气,上至宫廷下至民间,建筑皆以高大为美。而当朝地域不如前朝辽阔,北有北夏环伺,西有西夏,回鹘虎视眈眈。人心狭窄,加上高祖带头从简,房屋也以小为美,但随着商业发展,富贾代出,许多人开始追求华丽的居住条件。不好堂而皇之建高楼广厦,便在精致上下足了功夫。王公贵族间则此风更盛。

      且说这三王府,飞楼层台,凉亭燠馆,皆是金钉珠户,碧瓦盈檐。府中花园颇多,正值秋日,其它花园大多颓败景象,只有菊园中各色菊蕊齐放,繁丽缤纷。

      走过一处溪流,只见两桥映带,一水横穿。水一路流去,汇进一座小湖。湖心一座亭,飞檐微翘,六面皆有紫纱一层层卷下,遮了人视线。湖水随之层层波纹。

      廊桥上正有侍女陆续托盘进去。

      “那儿是什么地方啊?”顾乔问道。

      下人看了眼,道:“那儿是洗茶亭,紫纱放下,就表示王爷在里面。”

      顾乔又张望了几眼,正要离开,忽见一群侍女仆人正簇拥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走近了看,是个高贵小姐模样,年纪不大,下巴却高高昂着。头上珠簪钗笄一样不缺,走过顾乔身边时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点轻蔑。

      顾乔打一看见她就对她没有好感,如此一眼更不舒服,但这里是王府,她不好发作,只往边上让了让道。待那女子走远了,仆人悄声对顾乔说道:“这位是夏大学士的孙女,今日是来找王爷的。”

      顾乔轻哦了一声,甫一转身就听见背后“嘭”的一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个侍女跪在地上频频磕头,盛着菊香粉羹的青花瓷碗摔破在地。夏小姐前襟湿了大片,不由花容失色,挥手就要给那侍女一巴掌,却被人拦下。

      一看来人,她怒气更盛。

      “玖茔妹妹好大的火气。”声音软媚,听得人心都酥了。“下人们笨手笨脚自然要罚,只是莫损了妹妹的气质。何况是在恭王府中。”

      夏玖茔正要削她,听到最后一句,面色一变,但随即又笑了。

      “墨染姐姐说的是。”

      其实刚才这个侍女摔倒时候,她看见是有人绊了她一脚,再抬头时却分辨不出是谁了,直到庄墨染出现,一个站位靠后的侍女眼睛频频看向庄墨染,颇带点得意神色。其中缘由自然可以猜出几分。

      这时从洗茶亭中走出一人,正是那日恭王房中的丫鬟,名唤亦空儿。她快速来到两位大小姐中间,做一万福,道:“两位小姐,王爷已经候着了。庄小姐请先入内,夏小姐请跟我来。”

      庄墨染放开夏玖茔,拂拂袖子走了。亦空儿吩咐将那侍女带下去老规矩办,又让下人清理了现场,才带着夏玖茔更衣去。

      这一场闹剧全落尽了顾乔眼里,她心中好笑,问道:“后来的那个是谁?”

      下人答道:“是庄尚书的千金。”

      “她们都是来找王爷的?”顾乔啧啧了两声,“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美人,你家王爷艳福不浅啊。”

      下人道:“王爷的事,小的们不敢多嘴。”

      顾乔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家王妃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下人一呆,道:“顾姑娘有所不知,自王妃十年前就去世,正位就一直悬着,王爷至今没有立新王妃。”

      “王爷位极人臣,也怪不得这么多大臣都把子女送来巴结。”

      那下人不能说不是,又不敢称是,只能尴尬笑笑。

      顾乔回到厢房时,顾畔兮还在看书,顾乔见他此时和自己早上出门时姿势都不曾一变,暗叹了口气,重新沏了茶,坐在一边。

      一会儿午膳时间到了,顾畔兮才稍稍放松了一会儿,顾乔便将刚才路上遇到的事说与他听,顾畔兮听完后皱了皱眉。

      晚些时候亦空儿来请,说王爷身体抱恙,请顾大夫一观。她说时神色稍显焦急,大概是王爷病的不轻。

      顾畔兮匆匆赶到时恭王已经昏过去,侍女端着盆子出来,水都是鲜红的。给恭王把了脉,竟然全无脉象,他拿过一个布卷,一甩摊开,上面大小长短各式银针皆有,尾端皆修饰梅纹。亦空儿将青岫帐往边上撩了撩,又将恭王衣服解开方便顾畔兮施针,过了一会儿脉象终于明显起来。

      顾畔兮开了两副方子,一副清肺一副安神,但配方特殊,他须得自己煎才放心。亦空儿靠了门随他出来,询问王爷状况。

      亦空儿道:“王爷的病是一阵一阵来,这次来的凶猛,但未必是最凶猛,拖下去恐怕容易出事。”

      顾畔兮点点头:“空儿姑娘,王爷房中的花卉都须得撤了,在他病有好转之前不许搬回。”

      “这……”亦空儿蹙眉,“王爷极爱花惜花,若醒来时不见一室的花定要生气。”

      “那些花会散出花粉,对王爷病情不利。”顾畔兮道,“若王爷怪罪,顾某自然承担。”

      亦空儿轻道声是,退下了。

      顾畔兮开的的药虽不能除病根,但对延缓病情极有效。一段时间下来,王爷不曾再向上次那样发作过。其实恭王不发病的时候看上去还是十分健朗,毕竟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值盛年。有次顾畔兮路过梅园时恭王正在里面练剑,一招一式皆是不凡。身法矫健,当真如龙出水,比起肖行也毫不逊色。

      许是着装华贵,总觉得剑法带了些娇贵,倒是气势迫人,无形中给人压力。

      这天王爷去宫中赴宴,准了众人一天假。福伯闲来无事,要带顾畔兮和顾乔去京城里转转,顾乔自然十分爽快就答应了,顾畔兮本不想去,禁不住两人百般劝说,也觉得是该出去转转,便一道出了王府去。

      十二月的开封雪已落了几场,顾畔兮虽生在塞北,但长于环境得天独厚的无兰谷,又在临安住了些年,身子经不起冻,一直缩在马车里。倒是顾乔,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十分兴奋,眼神里流露出怀念之情。

      “乔儿,你过来。”

      顾乔接过刚出炉的桂花大卷酥,正咬了一口,回头听见传唤,便上了马车。小嘴儿里含着那酥,说话带点含糊:“怎么了馆主?”

      顾畔兮握过她的手,柔声道:“这趟我们处理完王爷的事,就往西去寻你爹娘好吗?”

      顾乔愣了下,垂下眼睛:“馆主怎么突然这样想,馆主是嫌顾乔添麻烦了吗?”

      “乔儿,”顾畔兮摸摸她的刘海儿,“几年前你来时还小,又讨街坊喜欢,我就收留你。你现在大了,又出落的这样漂亮,再跟在我身边,怕要遭闲言碎语。”

      “馆主,我不在乎这些。”

      又道:“我学医还未果,馆主怎么可以赶我走。”

      顾畔兮道:“所以我想找到你父母,如果他们同意,我就带你去找我师父,让你拜在他门下,我师父医术了得,人称医神,跟着他会比跟着我收获更多。”

      顾乔哭笑不得道:“这话听得腻啦,肖行也是这么说的。”

      说起肖行,到了王府之后就再没听过他音讯了,在王府人生地不熟,两人倒是对他生出几分挂念。

      马车缓缓行在路上,顾乔一直撩起帘子在看外面,许是快到过年了,大多人面上都带着喜气。她看着看着,忽然瞳孔一缩,啪的放下了帘子。

      “怎么了?”顾畔兮问道。

      顾乔急急拿手擦着眼睛,道:“眼睛里落进雪了。”

      “让我看看。”顾畔兮将她的手拿开,顾乔眼畔红红的,也不知是擦出来的还是疼出来的,倒是没看见雪,大约化了。

      天色暗下来,眨眼已经黑了。但开封的夜间比临安更亮。

      见时候差不多,福伯带着两人去了含珠白玉楼,传闻那儿的小笼包子可称在京第一。几人坐进雅间,叫了一笼。

      端上桌来一个小蒸笼,揭开盖子,圆圆笼上八个小包子绕圈排列。顾乔搛起一个,所谓“提起像灯笼,放下像菊花”说的合该是此般。品尝时汁水如何滑嫩自是不必赘言。

      顾乔道:“这样薄的皮,也难为了厨师巧手。”

      福伯道:“这里的大厨要能做出这样包子,哪个没有下过二十年的苦功。就是王府中专做包子的师父,也得从这里请。”

      顾乔抬头看顾畔兮,果然后者正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她。福伯也看着顾畔兮道:“以前听说顾大夫医术了得,我一直以为是个老大夫呢,第一次见到顾大夫的时候吃了不小一惊。”

      顾畔兮道:“顾某自五岁开始跟着师父学医,至今也有二十余年了。”

      福伯道:“真是俊才出少年,俊才出少年。”

      一笼过后三人犹稍嫌不足,又叫了一笼,再点了几个菜。这其中包括桶子鸡,五香兔肉,糖醋鲤鱼焙面等开封名菜。直把顾乔吃得叫爽连连,想在王府虽然也不乏名馔,但东西太精贵,量又少,吃的时候还有十个八个侍女在一边看着,如何能自在,今朝出了府来,可说是过了把瘾。

      酒足饭饱后稍作歇息,几人正要下得楼去,雅间内忽然闪进一道黑影,又飞快从窗户闪了出去。还未摸清是什么状况,就听得声:“抓贼!”

      紧接着一阵鸾铃急响,水蓝衣袂飘入,剑影一划,立在几人中间。

      来人是个女子,眸如点漆,眼含温柔,她见到几人先是一惊,然后作了一揖,道:“不知几位刚才是否看见有贼人往此处来。”

      顾乔道:“他翻出窗外,似乎往左面去了。”

      女子看了看窗框,确实有朝外的脚印,道:“多谢。”也纵身跃了出去。

      “我也去。”话音未落,顾乔也不见了,顾畔兮不由头疼她这性子,好管闲事不说,还说风就是雨。无奈只能和福伯暂坐楼中等候。

      片刻,雅间帘子撩起,顾畔兮以为顾乔回来,正站起身,听得一声“顾大夫”。抬头,却是故人。

      身材颀长,面貌普通,不是肖行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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