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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顾畔兮 ...

  •   午时一过,分茶铺子里便没什么用饭的客人了。店小二擦着擦着桌子便睡去。掌柜的只笑一笑,顺了张椅子坐到铺子门口晒太阳。蝉鸣一日轻过一日,算算日子,离冬至也不远了。

      路上偶尔有行人声。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快见着周公了,忽然感到四周闹心的蚊虫声一静,鼻前药香浮过。

      于是掌柜的吸了吸鼻子,睁开眼,憨憨笑道:“顾大夫有事儿吗?”

      来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沉默着,道:“可否借掌柜几只碗。”

      “没问题呀。”掌柜的进店里取了一叠,递与这人,笑道:“又有病人不肯好好吃药啦?真是作孽。”

      这人秀眉微舒,道:“小孩子不懂,也怪不得。”自去了。

      掌柜看着他得背影笑着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心想该去准备獐肉和清撺鹌子招呼往来的客人了。

      长街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间医馆。

      医馆名唤华鹊堂,馆主姓顾,名畔兮。据说是一代神医风徵离的入室弟子。他一双巧手回春无数,闻名远近。只是小小医馆并未因主人巧艺而富丽起来,依旧是未上漆的大木门,一方不大的厅堂。不见龙涎紫檀,只有浓浓药香萦绕。华鹊堂卯时便开,直到子时才关得了门。

      有人说,灵隐寺门槛也没华鹊堂坏的快。

      顾畔兮回到医馆时,一个少女正迎面走来,身姿玲珑,俏脸融融,手里提个簸箕,正是顾畔兮的学徒顾乔。她方清理了地上的碎碗和药汁,正欲去倒。孩子的父母站在一旁不住的道歉,只骂孩子真不听话。

      顾畔兮对他们道:“你们今日先回去罢,待他明日疼得不行了再送来,他自会喝药。”

      那对平民夫妇还未理解他的意思,只以为他生了气,不由面面相觑。顾乔上前道:“馆主的意思,是让他自己选是生病好受,还是喝药好受,以贵少爷的脾气,强灌是万万使不得的。”见他们还不动,好笑道:“明日再来吧,今天的药钱馆主不会算你们的。”

      “哎呀,这使不得,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对夫妇万万料不到是这样,满面歉意,“是我们的不是,这药钱得算……”

      “就是得算,也要明天再说呀……”顾乔道,“您二位再呆下去,可要妨碍到馆主给其他病人诊病啦。”

      那夫妇一听,忙退了出去,走前千恩万谢。

      顾畔兮对顾乔道:“让下一位病人过来吧。”

      顾乔领了位老妇过来。只这位老妇体态龙钟,步履艰难。顾畔兮见此,便让顾乔给她就地看座,一手箱子里取出卷银线,双指微一使力,银线已然圈在老妇腕上。他一手拉紧银线,一手轻搭线上,正是诊脉。

      忽然,老妇向前一倾,张嘴呕吐起来,见者无不捂住口鼻,眼露嫌恶。顾乔手上衣上都溅到些脏污,急忙将老妇扶成侧卧姿势,以免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塞,顾畔兮眉一皱,提笔要写处方。

      正在这时,医馆中走进一个人,他见顾畔兮桌前无人,便走了上来。

      顾畔兮抬头时,双方皆有一瞬间的怔愣。这个人中年模样,面相憨厚,却是身着锦衣,头戴绸帽。看样式是大户人家仆从一流,来人自我介绍,说是当朝三王府中下人。

      此言一出,整个医馆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了。

      在现今的诸夏,你甚至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但绝不能不知道权倾朝野的三王爷。顾畔兮当然也知道。那人又说了几句,原来是想请顾畔兮出诊,语气中颇有商量余地,只问顾畔兮是否方便。

      众人又纷纷将目光投向顾畔兮。须知顾畔兮对达官贵人可是出了名的冷性子,以往那些来请人的家丁哪个最后不是被三不医的规矩扫地出门的?不知这一次又有怎样的好戏。

      顾畔兮见这位家丁言谈间语态温厚,不见蛮横,遂也不逐客。自顾自写着老妇的方子。那家丁见他不搭理自己,并不恼,只是静静候着。果然,送走老妇之后,顾畔兮对那家丁道:“不知先生欲寻我为谁诊病?”

      那人道:“先生不敢当,正是我家主上。”

      “贵主现在何处?”

      家丁恭敬答道:“京城开封。大夫现在可否即刻同我前去?”

      顾畔兮道:“我现在不能随你走。”

      那家丁纵使素养再好,顾念自家主子,也有些急了。但思及临走前王爷的交代,不得不耐下性子,道:“请大夫通融。”

      顾畔兮想到方才那对夫妇的事,道:“今明两日不行,后日一早我在医馆门口等你。”

      那家丁一想,似无不妥,便道:“全听大夫安排。”

      第二日,顾畔兮傍晚时分便关了医馆的门,去夜市上备办些远行的东西。

      夜市十分热闹,灯笼高挂亮如白昼,顾乔总是陪着顾畔兮每日从早忙到晚,不曾空闲,今日自然十分高兴。她缠着顾畔兮给她买这买那,试那胭脂水粉,挑那发钗臂钏。顾畔兮都依了。置备完物什,已近酉时。顾畔兮便领着顾乔去医馆边的分茶铺子里用饭。

      顾畔兮和顾乔是这里的熟客,本有固定座位。但今日那张桌子已坐了位客人,正背对着他们。于是二人在角落另拣了张干净桌子坐下。

      “哟?这个点看见顾大夫可是稀奇啊。”客人不多,掌柜便乐呵呵的迎上来,“还是老规矩吗?”

      顾畔兮略一点头,拿出下午来借的碗,还与掌柜。掌柜道:“顾大夫多借去几日其实也无妨的。”

      顾乔笑道:“明日我们便要上京城了,可能好多日吃不上掌柜的饭了。”

      “哦?”

      “不是我诳你啊,我家馆主……”

      “顾某的确要带着乔儿去京城游玩几日。”顾畔兮使了个眼色,示意店中还有陌生人在,不可口无遮拦。“没几日便回来。”

      掌柜意会,笑了笑,进到帘子后头去了。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便上齐了。此刻店中客人不多,除了他们进来时看到的那个,就只有一桌江湖人士,顾乔吃了一会儿便开始无聊,于是东看西看。那一桌江湖人士只是啖肉吃酒,偶尔猜个拳讲个荤笑话,并无趣味。而占了他们原先座位的人,装束不似当地人士,举止也不同于一般的市井小民,顾乔好奇的目光在他背上扫来扫去,就在她得脖子快要伸断了时,那人却感应到了似的回过头来看他们。

      于是顾乔叼在嘴里的筷子就跌在了地上。

      那人面貌极其平凡,也就一双黑眸还算生动。他看了看尴尬抽着嘴角的顾乔,又看了看才刚抬起头还不明所以的顾畔兮,温和的笑了笑。

      回医馆的路上,顾乔意犹未尽:“看那人背影还以为会是个俊帅男子呢,没想到生的如此普通,真是浪费了一副好身材。”

      顾畔兮道:“你说你只是看着他背影,他便能感应到,说明此人武功底子不浅。”心说临安城什么时候招惹来了这样的高手。

      顾乔兴奋道:“临安太平了这么久,兴许终于有热闹看了。”

      回到医馆,两人稍作收拾便歇下了。这晚,皆是一夜无梦睡得香甜。次日天蒙蒙亮,顾畔兮便随着那位三王爷家的家丁踏上了前往开封的路。

      马车出了城,向西北方向走。

      不愧是王爷家的车,虽不致穷奢极欲,但地主阶级就是地主阶级,对享受的追求可以细化到每一个部件,车外精致的雕刻与装饰自是不消说,车内被毯华贵,舒适宽敞。

      赶了半日的路,顾畔兮有些口渴,顾乔四处看看,发现车厢内不见盛水器皿。向车外的家丁一问,只答道:“就在顾大夫右手边。”顾乔一看,顾畔兮座位右边根本什么也没有,正要再问,顾畔兮却将手轻轻按上座位右侧的扶手,只听一阵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一只机括托着托盘盘旋而出,盘上杯壶具齐。

      顾乔正惊异着,忽见茶壶竟自己升了起来,仔细一看,原是壶底有机括托起,那壶一倾,茶水便汩汩流进杯中,再一正,杯中恰好满茶,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顾畔兮本也略通些机械技巧,奇门遁甲,只是这些机括比他所见过的更为精致。如果农田里使用的工具有这水壶机括的一半造诣,那可真是天下农民的福音了。

      途中路过间茶棚,三人下车填了肚子便又匆匆上路。而后行了十数里路,车厢忽然向右一倾斜,还传来几声木条断裂声,接着马车就不动了。

      车外中年人声音响起:“车轮陷了,还请两位下车帮忙推推。”

      顾乔和顾畔兮下到车外,果然看见右侧的车轮陷进了地里,家丁挥鞭急抽,无奈马也力不从心。顾乔从后头推了推,不见起色。顾畔兮看着车轮陷进去的地方,觉得古怪,又伸手摸了摸,发现坑的断口十分平滑,是一道弧形,如果连成一个圈,自己站的位置就恰好在圈的中心。

      “这是……”他刚想后退却已来不及了!脚下脆弱的支撑物轰然一塌,人立刻就坠了下去。

      “馆主!”“顾大夫!”上头的两人大惊失色,却听下面回道:“小心你们周围!”

      顾乔和家丁再一回首,他们面前已然站了五六个彪形大汉,不由面色惨变。顾乔看着这些人,顿感熟悉,再一想,可不就是昨日分茶铺子里的那一群江湖人士么!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爷爷让你死痛快点。”为首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大刀,恶声恶气的对着王府的家丁道。家丁遇到这种情况,显然也吓得不轻,但他只停顿了一瞬,便进到车里将包裹取来要递过去,顾乔一把拉住他,不让他靠近那些大汉。

      “他们手里都拿着刀,你一过去就没命了。”她低声对家丁道。其实顾乔并非不会武,只是来人太多,又不清楚对方底细,不好贸然行动。

      家丁僵了一下,也小声回道:“那可如何是好。”

      为首的大汉见他们嘀嘀咕咕,有些不耐起来:“愣着干什么,要兄弟们亲自上去抢吗?”看了一眼顾乔,嘴一咧,道:“小姑娘可以晚点死,先让兄弟们都爽爽再说。”

      周围几人闻言都□□起来。

      顾乔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冲上前去。忽然觉得脚被人扯了扯,回头一看,却见顾畔兮的脑袋已经伸出了洞口,正摇着头示意她不要伸张。

      顾乔何其聪明,扯了扯裙子挡住身后的顾畔兮,她感到顾畔兮在她小腿上写了两字:“分散。”

      她立刻会意,见着机会便一个转身向后跑去,果然,立马有三个大汉冲过去追她,另外三个则继续守在车前,顾畔兮见准时机,右手一抬,三枚梅纹银针从指间飞出,极快极准,全钉在那三人的人中上。

      见三人应声而倒,顾畔兮转头看顾乔一边。武器不在身上,顾乔纵然身轻如燕,对付三个大汉也渐感支拙,险象迭生。他正要跳出坑上去协助,忽然感到腿上一疼,眼一黑简直要晕过去。低头一看不由暗道糟糕,方才坑中一片漆黑,竟没看到角落里有一枚捕兽夹,这下一脚踩上去,差点就见了祖宗。

      顾畔兮疼得直冒冷汗,又担心战局。银针只有三枚,方才已尽数发出,现下真是有力也没法使了。忽然心中一动,往袖子里一搜,果真搜出一柄三寸长的手术刀。

      想不到这柄前两日随手放进衣袖的手术刀,居然成了救命的稻草。

      他捏着刀柄转了几圈,又用衣服将汗擦去,这才一咬牙将刀射出,这一刀下了不小力气,直接割破一名匪徒的喉管,又射中另一人手掌。

      这还不算完,只见带血的刀片从第二人的手背穿出,又扎向为首的那个大汉。只可惜小刀两次穿梭后减小了威力,那大汉武功又高于其余两人,轻而易举的便躲了过去。但刀刃却擦破了后方顾乔的皮。

      须知顾畔兮的手术刀都淬过劲道很猛的麻药,且发作极快。顾乔只觉脖子一凉,臂膀便沉起来,片刻已重如千斤,再抬不起。大汉察觉她异样,心道机会,看准了便一刀劈下!

      眼看顾乔就要脑袋开花,感觉身侧劲风扫来,然后一柄青锋横过,堪堪挡下了大汉用力的一劈。

      大汉被兵刃交接的冲力震得臂膀一麻,大刀拿捏不住,跌落在地。他还未反应过来,倏然被人一脚踢中腹部,当即闷哼倒地。紧接着觉得颈上一凉,青锋已经架上了脖子。

      顾乔昏过去之前还是瞥见了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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