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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凡是在帝都茶楼里上了些年纪的说书先生,总是偏爱在山茶花开的季节,沏一壶清明时节新采的顾渚紫笋,在悠悠的茶香里讲述那段模糊而又动荡的岁月。
      仿佛这样的季节,才适合那样的故事。
      大穆四十四年,皇长子宁王私用巫蛊之术,妄窥天道。帝闻之,大怒。
      次月,诏立皇三子锦王为东宫之主,赏千金,邑万户。贬皇长子为庶民,充军朔北,永不得归。
      大穆四十五年,帝薨,皇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元嘉”。
      史称“宁锦之变”的二龙夺嫡,以皇长子宁王这样一种荒唐而又可笑的结局收尾。
      云笈城的人都说,宁王殿下步步为营,胜券在握,偏偏在最后,走错了最后的一步棋。
      先帝最恨的就是他人明目张胆地窥视他的宝座。即使是他百年之后的继承者,也不例外。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便再无翻身之地。
      当绿绮将这些消息说与我听时,我只是茫然地望着头顶绚丽繁华的罗帐,轻轻问了句:
      “他赢了么?”
      绿绮微微怔了怔,抬手帮我新添了一支药香,又含笑应道:“恩。公子赢了。”
      这三个月来,我病卧在床榻之间,拖着将死之躯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为的就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可它真正传入我耳中的时候,却没有带来期盼已久的欢喜,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迅速席卷了我的内心,它来得如此突然,又仿佛很早以前就种植在我的心底,直到这一刻才破土而出,生根发芽,将我紧紧束缚,再无退路。
      我没有告诉绿琦的是,我每到深夜都会被噩梦惊醒,梦里有宁王竭斯底里的诅咒和谩骂,有无辜百姓的哀嚎和求救,有火舌肆虐不见天日的帝都云笈。我素来害怕鲜血和死亡,可梦里的我,只是冷静自制地握着那一把“悬翦”剑,迈过凤阙殿长长的台阶,一步步,走向命定的归途。
      不错,蛊惑宁王使用巫蛊之术窥测天道的那个人,正是我。
      利用“灵媒”的通灵之力伪装成阴阳师,骗取宁王的信任,从而诱他引火自焚。
      这么缜密长远的计划自然不是我这样愚钝的人想出来的,这些都是小白的计策。
      小白。普天之下或许只有我会这样唤他,这东陆上的千万百姓如今则要对他尊称一句——“陛下”。
      碧珑山寒气颇重,已是清明时节仍不见半分暖意,寒气入肺让我不住咳嗽。
      绿绮替我掩上半敞的门窗,又小心翼翼地为我捏好被角,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道:
      “小姐定要好好保重身子。待明年开春,公子就要封小姐为贵妃娘娘呢。”
      我突然明白小白为何执意要将这个丫头留在我身边,那样的天真懵懂,不谙世事,像极了当年的我。
      我有那么一瞬间好羡慕这个孩子。
      “那些话都做不得真。”我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可以退下。
      绿绮朝我吐了吐舌头,又叮嘱了我许多才放心离开。
      我与小白,是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不知何时,周围那么多人都会错了意。
      如今民间有一则消息流传甚广,说是新帝迟迟不肯立六宫之主,乃是因为爱上了一位身份低微患有眼疾的民间女子,于是便为其在深山中金屋藏娇,待时机成熟便迎入后宫封为贵妃。
      当时我朝谣言的散播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应道:“别把我当成你的莫离姑娘。”
      小白听罢这话脸色沉了几分,把玩着他钟爱的那面白玉骨扇,半晌才悠悠地回我一句:
      “若真能为她筑金屋以藏之,这帝位,舍弃又有何妨。”
      我自觉戳到了小白的痛处,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谁知他下一秒的话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戳到了我的伤疤。
      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一如他往常的样子——
      “何况,你被他算计了那么久,偶尔算计他一次,不也有趣得很。”
      我早该记住,小白他被我拉低了智商,常常会失了王公应有的风度与胸襟。
      他如果想要“报复”我的话,他成功了,因为这句话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某个人。
      小白口中的“他”,自然是迟槊。让我想要拼命忘记的迟槊。
      此刻他应该踏遍山川万里,碧落黄泉,寻访我的下落,可惜他再也不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
      走那么远的路,他想必是很辛苦很辛苦的吧。
      小白说得极是,迟槊骗了我那么久,算计了我那么久,按我的性子于情于理都应该一分分的讨回来。他当年怎样作践我的心意,如今我就该加以十倍地作践他的心意。这才公平。
      可我希望这消息丝毫都不要传入迟槊的耳中,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误会了我与小白的关系,我也希望迟槊不要。我不希望他再为我四处奔波,白白染了一世的尘埃。
      更多地是,别让那一抹背影,阻了我轮回的路。

      我侧过身子拿起放在枕边的信件,纸张微微泛黄,有岁月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那样挺拔瘦俊的字体,在我眼里已朦胧地只剩一片墨迹
      我的眼睛很快就要看不见了。如今,只想把握住最后一刻,再看看这封信。
      若说我对这世间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话,那无疑便是小越。
      此时师父已经羽化登仙,小白业已顺利登基,迟槊与我的缘分也将散尽。
      只有越师弟,我很舍不得。
      他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是我的弟弟,我不忍放下他不管。
      多年之前我和他同在轩辕之丘时,小越曾打趣说我对迟槊过于上心。
      那时我是这样气鼓鼓地回他: “你若有了心爱的女子,想必也是这般模样。”
      离开轩辕之丘后不久,我便在帝都收到了小越的来信。
      他说他爱上了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她的背影单薄而寂寥,她的眼神寡淡而温柔,她的声音柔软而哀伤,阳光会在她的睫毛上跳舞,光阴都不忍惊扰她笔下的山川日月。
      他说她愿意倾听他的梦想,很想和他一起去看看传说中瑰丽的江湖。她想去遥远的苗疆,尤其钟爱苍山皑皑的白雪。她喜欢在清明的雨季收集沾满露水的山茶花,然后撑一把伞望向远处渺茫的山峰。
      她就像苍木郡流传的隐于山中的鬼魅,不真实地像是一个易碎的梦。
      可是她那么美,那么好。天下所有的女子加起来,都不能比之她的万一。
      我第一次知道,小越在意一个人,竟是这般模样。
      后来,又有飞鸽捎来远方的问候。
      小越说他不日即将前往流沙郡,向父亲忏悔道歉,然后迎娶那位白衣胜雪的女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他在珈麟司命的祭典上对这位大人诚心地许愿,希望他们二人可以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我握着那封信哽咽良久,衷心地祝这一对璧人拥有幸福。
      后来呢。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样挺拔飞扬的字体。也久久没有收到师弟的消息。
      直到今年除夕,他寄来一封草草的书信。
      信上言他已动身前往漠北从军,抛却生死。我与他,从此天涯路远,各是路人。
      他言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他已失去勇气同那上天争上一争。
      像是知道我的疑惑,他在信尾交代了原因:
      “她死了。”
      我突然发现,我熟悉在意的那个师弟,怕是也早已死去。
      我好恨那个弃他而去的女子,给了他那样的温暖与期盼,却又决绝地用这样一种方式将他的余生毁灭。
      但下一秒,我又深深地同情那个女子,若是她可以选择,想必也不忍离开小越,不忍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万丈红尘中。除非万不得已,世上哪有人会离开自己心爱的人呢。就像我,除非万不得已,绝不会离开迟槊。
      我将那封信紧握在胸前,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将我包围。
      距离我离开轩辕之丘不过三年,我却感觉自己的心苍老了三十年。
      那天,我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梦见我回到了三年前,身处帝都的五丈繁华,流连忘返。
      梦见了我与小白的初遇。

      大穆四十二年。帝都。云笈城。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我踏进云笈城的时候,正是一个烟雨蒙蒙的春日。
      小越诚不欺我,这的确是整个东陆的胜地,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色
      十里桃花连绵,烟柳画桥,羌管弄笛阵阵,菱歌泛夜。
      美人倚楼而歌,英雄弹剑和之,公子煮酒斗诗,来往的商客满载珠宝,络绎不绝。
      远处的宫城在雨幕背后勾勒出巍峨肃穆的轮廓,我顺着挂在城门上的那盏六角天灯望去,点点青光绵延向城外那座高耸入云的神殿。
      那是司命珈麟的神殿。东陆上千千万万子民最为敬畏的存在。
      纵使他已消散于这天地之中,他依然对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们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那样不经意的一眼,却勾起了我灵魂深处的共鸣。
      我感觉到手中握着的悬翦剑在跳跃着,颤抖着,鼓励我向那个地方走去。
      我知道,比起轩辕之丘,这才是命运要我来的地方。
      “放心。我会留下来的。”我宽慰着手中的长剑,坚定地推开了一家客栈的大门。
      虽然留在云笈城意味着会被迟槊找到,但我还是想留下来。
      那种从灵魂深处引起共鸣的阴阳之力,让我整个人都目眩神迷起来。
      我好奇,畏惧,崇拜这种力量,却又忍不住悄悄靠近它。
      这是一种我在轩辕之丘修行了十几年的道法,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像,我的一生,就是为这种力量而存在的。
      何况,在我的心底,还抱有着一丝小小的希望,希望迟槊能在帝都找到我,然后将我带回去,我希望从他的神色中看到一丝焦急和关切。这样,我就能知道,他的心里,还是有我的。
      但两个月过去了,迟槊没有在我偷偷离开轩辕之丘的时候拦住我,没有在我路过流沙郡的时候追上我,没有在我故意停留在凤州的时候赶上我。我又何必妄想他会在现在找到我。
      他应该跟那位蘅姑娘在一起,过得很快活吧。他一定片刻都不想离开她。
      我可以理解,真的可以,若是我能和迟槊在一起,我也不肯离开他片刻的。
      于是我对自己说:兰舟。你现在这样。真是作践自己。

      然而,我这样惆怅悲切又顾影自怜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很棘手又迫切的问题——
      我的银两用完了。
      彼时我对着满桌的佳肴默默垂泪,暗自苟同于小越对我是个吃货的评价。
      我一路所经之地皆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好吃的好玩的自然不再少数,然后作为一个不肯委屈自己的轩辕弟子,我将师门所言的广施恩德的教诲铭记于心,我自以为恩德最实在的表现就是钱财之物,于是很大方地把钱袋里的银子递给了所有冲我殷勤微笑的商贩老板们。
      再然后就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或许过于大方的时候才发现……我没有付这顿饭的积蓄了!
      一想到我要成为轩辕之丘历史上第一个吃霸王餐的弟子,我真是……羞愧欲死。
      许是我拿着筷子迟迟不动作的样子过于引人注目,店小二体贴地凑上来问道:
      “这位姑娘……可是需要小的帮忙?”
      我暗自佩服他的善解人意,夹着筷子指了指满桌的菜,又指了指远处的柜台,再指了指自己的背包,递给他一个“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钱了”的眼神,然后就乖乖做出一副羞赧愧疚的表情。
      店小二一愣,继而眉开眼笑起来,冲着厨房喊道——
      “来再给这桌的姑娘上一道冰糖肘子!”
      我惊得立马把手中的一只筷子掉到了桌上。
      “姑娘您尽管享用本店各类菜式应有尽有保管姑娘不会饿肚子!”
      店小二舌灿莲花说完这话后脚底生烟般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气得把剩下的那只筷子摔在了桌上。
      吃吃吃吃你妹啊!本姑娘长着一张吃货的脸么!
      再说为什么会解读成“这一桌菜好像还不够”的意思啊!
      我气鼓鼓地双手托腮望着满桌的好酒好菜,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很是忧愁。
      过了片刻,我又迅速找回了作为一个轩辕弟子应有的冷静和沉着,细细思索师父十几年来对我的谆谆教导。
      他老人家好像特别喜欢这么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尤其是当我的视线中出现一个挺拔颀长如茂林修竹的身影时,我对师父的敬仰之情又升高了一个层次。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那人的身边,伸出左手挽著他的臂膀,右手止住他手中挥动的骨扇,偏过头去往他的肩膀上一靠,甜甜地冲那人道:“表哥怎么现在才来啊,看,这一桌菜都凉了。”
      我悄悄地在手上施以内力禁锢着那人的动作,然后不动声色地挽着他朝那一桌佳肴走去。
      途中那位善解人意的小二哥风尘仆仆地路过我,我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放柔了声音道:
      “麻烦小哥再为我们添一副碗筷。”
      很久以后每当我回想起此情此景,都觉得自己简直愚蠢到极点了,但偏偏那时我骄傲自得的很。

      “行走江湖的诀窍就是,不要脸。你越不要脸,越是江湖百晓生。”
      小越曾经这么信誓旦旦地对我承诺。
      他还对我说,若是闯荡江湖的时候手头拮据,一定要找传说中的富家公子解救。
      此类人一般好穿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腰间配以镶边的金带,或系以白玉吊坠彰显其身份尊贵。
      但这远远不够,若是手上戴一枚扳指,亦或是摇一把折扇,则绝对是风雅人家的有钱少爷。
      彼时我冲小越半信半疑地反驳道:“为什么穿白衣的才是有钱人?”
      小越抬手重重地敲了我的脑袋一下,然后义正言辞地说:
      “白衣服多容易弄脏啊,你说他天天都穿那么干净的白衣服,他不有钱谁有钱。”
      “……”我深深地被他说服了。
      我望着坐在我对面,骨扇轻摇,微微拧眉的白衣公子,觉得自己绝对是捡到宝了。
      “这位……姑娘。在下不记得有姑娘这般年纪的‘表妹’。”
      我冲他点点头,又冲他摇摇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有求于人,定要万分讨好才是。
      我拾起筷子夹起那道新上的冰糖肘子,便要往他的碗里送去。
      谁想他轻轻挡住我的动作,偏过头去淡淡道:“我不喜荤腥。”
      ……我夹着肘子的手抖了一抖。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毛病就是多!
      我愤愤地咬了一口甜腻可口的肘子,努力在享受美食愉悦的同时做出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听着我凄凄惨惨地叙述完我的遭遇,对面那人言简意赅地进行了总结,声音清清冷冷的,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甚是好听。
      “所以……你哥哥最近迎娶了你嫂嫂,对你不理不睬,不管不问,嫌弃你是个累赘,于是分文不给的把你赶出了家门?”他突然收了那面白玉骨扇,握着扇柄点了点被我风卷残云的一桌菜肴,抬头对上我的眼又继续道,“然后你又饿得十分难过,却苦于囊中羞涩,于是希望我帮你垫付这顿饭钱。”
      我面露喜色两眼汪汪地望着他,从心底觉得他是个好人。
      “倒是巧了。”他眉眼含笑,抬手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我最近也被我大哥赶出来了。”
      我心下大惊,连忙问道:“你大哥也给你娶了一个处处跟你作对争宠的恶女人做嫂嫂?”
      我这话说得极快,他口中的清茶还未完全咽下,我很害怕他就这么呛到自己,只见他微微抬手掩了一下,又神色如常地恢复了一派贵公子的模样。
      我在心底暗暗为他叫了声好,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定力远胜于常人。若是小越在我面前,定然是毫无形象地一口喷出来,但我想这位公子或许也有这个冲动,那他忍耐得定是十分辛苦。
      “咳咳。” 他踌躇了片刻,终是开了口,“姑娘当真……奇女子也。”
      我本想继续对付盘中的那半只肘子,听闻此言,干笑了几声,觉得当真是下不了口。
      “公子高义,想必会救兰舟于水火之中。”我觉得成败在此一举,有必要再跟他套套近乎,便含笑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谁知他却噤了声,两道眉毛又微微拧了起来,然后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小白。”
      我一下没坐稳从木凳上跌了下去。
      “你诳我吧。”我努力攀着一条木凳腿站了起来,向他投去了一个怀疑的眼神,“这肯定不是你的真名字。”
      “有什么关系呢。”他慢慢啜饮着那杯清茶,看都不看我一眼,云淡风轻地接下去,“反正兰舟这个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师尊迟槊小越还有蘅姑娘都是浮云,眼前这位“小白”才是我的人生克星,尤其是他总能一副事不关己悠闲自得的模样说出让我无语凝噎的话,不得不说,高,实在是高。
      我在地上揉揉扭到的腰,咬牙切齿地瞪着小白,只见他缓缓打开那把白玉骨扇,作了一个闺中女子经常的举动,微微低下头去,拿起扇子掩住了自己的面容,好似一副含羞欲滴的姿态,我顿时觉得五雷轰顶。
      我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劈手躲过他那把扇子,怒其不争道:“你躲什么躲!”
      扇面后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小白还是那样一副冰块脸,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顿道:
      “坐在你旁边,太丢人。”
      我这才注意到方才我摔了两次,闹出来的动作不算惊天动地也算是山崩地裂了,大半个客栈里的人都被我吸引了目光,值得一提的是,小二哥向我投去十分可怜难过的眼神,然后毅然决然地朝厨房走去。
      我吓了一跳,害怕他又给我送上一道菜,连忙扯住小白的袖子,急急地道:“快!我们快走!”
      “慢。” 小白不慌不忙夺过那把骨扇,拿在手中转了几圈,食指在桌上轻轻扣了几下问,“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听闻江湖上的人都爱斤斤计较,总想着怎么占别人便宜而不让别人占自己便宜,尤其是男人向女人提条件时,吃亏上当受骗的往往都是女人。
      我很是惊慌,连忙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反问道:“你不会是想要让我以身相许吧?”
      虽说我与迟槊这辈子是没有姻缘的这个福分了,但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工作准备接受另一段缘分啊。
      况且,我能不能忘了迟槊,这对我来说,是个考验。
      下一秒我就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因为小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愤然离席,我发现自己非但没有被轻薄反而轻薄了人家,很是羞愧,连忙拦住他的去路,努力思索着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余光正扫到放在一侧的悬翦剑,我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回道:“给你当个护卫也行啊。”
      然后我又想到自己的三脚猫功夫,简直拉低了轩辕之丘的平均水平,不由打了个冷颤,喏喏地补充道:“实在不行,丫鬟也可以。”
      我很是想得开,尊严面子什么的不重要,要先赚到钱,才能不委屈自己。
      小白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说:“成交。”
      我笑逐颜开地收拾好包袱,拿起悬翦剑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柜台,指了指掌柜示意他付钱。
      谁想小白一脸正气地冲我道:“我身上没有现钱。”
      我顿时又被五雷轰顶,指着他的鼻子理论:“你不是有钱人么!”
      “有钱人一般都不带现钱。”
      “这是什么逻辑!”
      “有钱人的逻辑。”
      “…………”他赢了。
      小白看见我一脸挫败的模样,突然笑了笑,我才发现小白原来是个极好看的男子。
      他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整个人都焕然一新,像是刚解冻的春水,凉凉的,又是暖暖的,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感觉。我突然想起,他这样的眼睛,好像是叫作桃花眼。
      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
      原来还可以这样讲。
      小白在我发呆的时候将手中的骨扇往柜台上一掷,对掌柜吩咐道:“这个,先留在这里,权作抵押。”
      “片刻后我会着人将饭钱送来。”
      见识了有钱人叹为观止的交易方式后,我被小白拉着走出了那间客栈。
      我念念不舍地望着被丢下的那把白玉骨扇,想到小白方才对它爱不释手,被抢了也要立马再抢回来,颇为肉疼地问他:“那把扇子值不少钱吧。”
      “值不了几个钱。”小白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舒了一口气,刚准备好好美誉他几句就听他说道:
      “我爹送的。也就两千两吧。”
      ……!!有钱人的世界你不懂!
      我在心下骂了他几句暴殄天物以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话说,你为什么来客栈啊。”
      谁知小白突然顿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我,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本来是要找一个人的。现在,好像用不着了。”
      我暗暗重复了这句话几遍,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放弃,算了,反正我的智商在平均水平之下,何必自寻苦恼呢。他总不会骗了我,要是骗了我,我再骗回去就好。
      就在此刻,我鬼使神差地朝那座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白色神殿望去,恍惚中忽然看见虚空中一双紫色的眼睛冲我笑了笑。那样的一双眼睛,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那是早已泯灭于这六合八荒的神一样的存在——司命珈麟。
      一股冷意从我的心底升起,钻入骨髓。
      我还没从那种震撼与恐惧中回过神来,只感到小白松开了握住我的手,停在了一扇朱红色大门前。
      “我家。”他这么对我说。
      我抬起头望去,只觉得命运又同我开了个玩笑。
      牌匾上龙飞凤舞地书着三个字,字字真切——
      “锦王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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