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倾世皇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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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皇城这场冷雨，下得太悄寂。
芭蕉叶舒展开一片厚实的浓密，笼着窗前蓊蓊郁郁讨人喜的一层苍翠，像质地上乘的碧玉盘子立在那儿，安静地接过滴答落下的檐雨。琉璃瓦上，俱是一片瓦釜击节之声。
我倚窗听雨。赤脚踩在疏疏落落的雕花金砖上，我总不能忘记，入宫初时，他便曾下令，落鹜宫金砖为地，琉璃为瓦，后宫统衡节支，不准均落鹜宫一分一厘。帝君话犹在耳，于我却如同隔了几世浮生。
小丫头喜子惊叫着跳开：“娘娘！地凉！”她匆忙扯了个金绒丝线的垫子，放在我脚边。我笑着逗她：“总不识教！宫闱冷漠，你这样子咋咋呼呼，有几颗脑袋掉的？”小丫头憨厚地笑：“芳菲姐姐不知上哪儿去了，这才轮到奴婢伺候娘娘，奴婢就怕没看好了娘娘。”
“傻丫头，本宫是小猫小狗呢，要你看着？”我笑着把她拉过来，“不经事的，你芳菲姐姐在她主子那儿呢，本宫这就去把她带回来，好不好？”
小丫头挠挠脑袋，显然是没有听懂我的话。我也不再理她，转头又细细地听那珠玉落地的声音。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就像这场雨，让人措手不及。我有些无奈地略略皱眉，北地冷雨总不及江南烟雨清和，少年时候与母亲听雨姑苏城外的那段日子，就那样清清楚楚地，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母亲不算疼我，对我时常严厉苛责，而如今，我却要循着她的意志，去做她认为我应该做的事。
即使，万劫不复。
圣旨就是在这个时候送来的。小太监一脸惴惴，我看得也于心不忍，接过圣旨便笑：“何时重华宫那位也能代传圣上旨意啦？”
真是可笑。不过骗我去重华宫，生怕我不肯，便矫诏假传圣旨。华妃机关算尽，终于也要孤注一掷了。
小太监吓得连忙跪倒在地！我微微抬手：“告诉姐姐，本宫是该拜会拜会她，这会子总要收拾一下。”
【四】
“姐姐矫圣上诏，这么匆忙唤妹妹前来，虽说情意不生分，可到底是欺君……”才跨进重华宫大门，她便迎了出来：“借姐姐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逾矩矫诏呀。”我倒是被她半真不假的语气唬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冷笑道：“深夜露重，妹妹来接我宫里那不知羞的丫头芳菲，她倒是时常叨扰姐姐。”
华妃精致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原不愧是深宫里从前混得风生水起的，很快便镇定下来，只用一双美目仔仔细细地打量我，别有深意地笑道：“那丫头果然是不知羞的。”
今晚，恐怕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轻轻提起裙裾，随她入了宫门。里间灯火通明。
我那时以为，初入宫闱时我早已被母亲的哀求雕琢成无心无情的工具，却不知，最不堪一幕赤裸裸地摊在眼前时，心依然会疼。痛彻肺腑。
君王着明黄龙袍，站在雕镂精致的宫灯旁，柔和的晕光托衬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从前的软语温存，分明只是我溺在他毫无情由的宠爱里的，错觉。母亲说的对，薄情总是帝王。
我微笑着向他福了福礼：“臣妾见过皇上。臣妾紧以为皇上尚在承欢殿批阅奏折，特意差了人往承欢殿送了点心，这会子倒叫奴才们白走一遭了。”母亲说过，宫闱诡谲，人心难测，心里即使刀剐一样的疼，面上依然要保持微笑。如今在重华宫那位面前，我更要镇定。
皇帝搀起我，面上唯唯：“也没多大点子事儿，华妃非要你跑一趟。”
“这丫头总是妹妹身边的人，如今逾制封位，也得妹妹点个头。”那女子咄咄逼人，精致的笑容里，分明掺着看好戏的神色。
我这才冷冷地打量跪在一旁的芳菲，那丫头衣衫不整，髻子松散，正是帝君亲泽的那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又如何料不到有今日，她与六宫诸妃并无不同，心气儿高，手段狠辣，唯一叫我想不明白的，倒是这丫头未免眼皮子太浅，一副玉手镯儿，便叫人买了心去。
皇城之中的女人，又有哪一个不同？勾心斗角是生存的法则。华妃满脸俱是得意的笑，而如今，我却并不怪她。
我依然不咸不淡地微笑：“帝君雨露均沾本就是应该，皇帝看上的人，莫说封妃，即便是封后，也谈不上逾制。”我一步一步走到华妃跟前，假作不经意地捉起她的手，“咦？皇上赏的那副顶好看的玉镯，姐姐今儿个怎么不戴？”
她瞟了我一眼，慌措地收起手，我也不再进逼。岂料皇帝不冷不热地开口道：“朕孝谨铭心，从不敢逾制，如今是否临幸了这丫头，连朕都不清楚，封妃列后，更是枉谈！”
“皇上！”华妃终于按捺不住，“皇上一句不清楚，便要弃皇家血脉不顾？如何孝谨铭心？皇上如何对得起皇室列祖列宗！”
“大胆！”帝君冷笑道，“华妃气量之大，朕素日倒是不曾知道！”
她没敢再说话。倒是我心中颇有疑虑，却不想，一时语快，倒给那华妃搭了梯子步步紧逼。我挑眉：“哦？那丫头有身孕了？”别有深意地看着皇帝，“皇上临幸她也不止这一次了？”
华妃抢先说道：“这还得仰仗妹妹！皇上您且看看，您素日捧在手心里的宠妃，到底是怎样的狐媚子！”
她语气凌厉，想是有了扳倒我的足实证据，我却也不怕，依旧顾自把玩垂下的一绺发穗。她便向芳菲暗地里使了个眼色，我偷眼看去，她神态倨傲，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
那丫头委委屈屈地跪倒在地：“皇上明鉴！奴婢侍候锦妃娘娘多时，不敢乱说话……”
皇帝狐疑地瞟了我一眼，他依旧是宠我的，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不敢乱说话，那就不要说了。”
我好笑地望着她们主仆二人面色青绿一片，到底耐不住小女子的娇嗔性子，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帝王的爱，可以这样无因无由，帝王爱一个人，便可把她宠上天去。
原来他的爱，才是悲剧真正的开始。
“奴婢万死！”芳菲狼狈地爬到他跟前，“奴婢不敢护旧主！皇上容禀！”
皇帝用征询的眼光看我，我微笑着扶起芳菲，别有深意地对她说：“有事便快说，切莫伤了腹中的小皇子。”她竟浑身发怵，不敢对看我的眼睛，只又哆嗦着向皇帝跪下：“锦妃娘娘……娘娘……她……她有谋害御驾之心……”
皇帝还未说话，我便自嘲地笑：“一会子又说臣妾狐媚子，这会子臣妾倒存了谋害御驾的心思，你且问问你的主子，我若是害得陛下龙御归天，我这满身的狐媚子又能使在何处？”我掏出丝绢，假势擦了两滴泪，他却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
情势急转直下，我躲在皇帝怀中偷偷瞧着华妃，她也是老成的主儿，并不慌乱：“这丫头果然不会说话的，臣妾一干众人委实关心的是皇上的身子，臣妾早有了解，锦妃每回侍寝，必用一种秘制熏香，芳菲又是妹妹的贴身侍婢，看出其中必有不寻常之处，为着皇帝的健康，这才告诉我的。我心中自然也明了，锦妃妹妹偷偷躲躲每回侍寝必用的熏香，该是那些个迷心催情的不洁之物了……难怪妹妹圣宠不衰啊。”
华妃最后一句话显然是对我说的，听她提起熏香，我的心不自觉地咯噔一下。
皇帝一愣，随即乏累地把我推开：“如此说来，朕莫名两次临行这个小宫女，正是误吸熏香之故？”他心中是有怀疑的，提及熏香，我每每推诿，周旋于群臣后宫之间多心的帝王又如何能不见疑？
原来是我太大意了。
“皇上明鉴。小丫头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引诱帝王，实在是熏香的罪过，”华妃逮住机会狠狠落井下石，“用损阳之物媚惑帝王，其罪当诛。”
我低下眉眼，帝王宠我是真，又何须这些阴晦的手段？只是如今，我尚不能辩白。
时机未到。
纵然帝王有心回护，落鹜宫也是元气大伤。难怪母亲常说，宫里的女人，争权夺势，恁是奸猾卑鄙之事，狠心做出来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华妃是这样。
我也是这样。
故事远远不止这些。重华宫大门被撞开时，羽林军鱼贯而入，君王分明只微微蹙了一下眉，便看透了后宫女人的把戏：“华妃这势头可是要逼宫？”
为首闯入的那人正是手握重兵的大太监刘青——重华宫华妃的亲信，奸猾的太监跪在君王面前“请罪”：“皇上恕罪！奴才教子无方，假子杜宇率十万大军屯于九华门外，不肯……不肯回防……”
皇帝不睬他，径直走至华妃跟前，淡淡道：“爱妃何意？这出戏朕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呢？”
华妃甩开玉罗袖，面上分明闪过一抹奸猾的笑意，却又很快恢复贤妃的庄重模样，她旋即跪下俯在君王脚边：“臣妾万死！臣妾今日斗胆请诛皇帝枕边人！自落鹜宫得势以来，朝纲败坏，臣子们皆言皇帝纳宠，美人祸国……”
我顾自把玩腰间垂着的玉环，清和的笑意依然漾在脸上。母亲说过，深宫禁闱，君王为天，抓住了皇帝的心，便可位尊后宫。
他果然回身护我，胳膊揽得我好生疼痛，无情的帝王回头对华妃冷笑：“美人祸国？哼……爱妃可也美得很哪……”
华妃脸色铁青，竟是再也顾不得尊位，只恶狠狠地盯着我，好似要把我整个人都生剥了，她伸出白玉一样漂亮的纤长手指，指着我的鼻梁骂道：“贱人！本宫倒要看看你这个狐媚子今日要怎样解这场兵祸！”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冷笑道：“本宫的娘亲，在天上保佑我呢。”
“妖妇！”她哧了一声，转头呼喝刘青，“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倾世皇妃（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