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夜宿流凰》毓雪霏霏

62、番外 未央前殿月轮高

　　那一日他却没有死。
　　那个面容冷峻，眼神锋利的男子将他救了起来。
　　切后余生，他谈不上失落或者喜悦。
　　那人看了看他修长如玉的双手，低声问他，“你会弹琴么？”
　　他自小在小倌楼长大，琴棋书画自然是样样精通，于是点了点头。

　　他被带到了所有人向往的天苜阁，见到了那个人。
　　那一瞬间，花开荼蘼，刹那芳华。
　　只是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便注定了他如飞蛾一般执着地燃烧自己，为的只是接近那一丝光明，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

　　果然不出所料，他只是那个人生命中一个不起的过客而已。就算拼尽勇气说出了告白，那个人也只是略微挑眉，对待他的态度依旧和旁人没什么差别。
　　若非要说出一丝不同，那就是他比较纵容他。
　　仿佛一时受宠的妃子，可以肆意的任性，却也不能干扰到他一丝一毫。
　　这一时的宠爱，他格外珍惜。

　　他第一次与他过鬼面节，他兴奋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方法想要找到他，却不敢有一丝逾越。他怕万一他找到了他，触犯了规矩，也是做不得数的。
　　他最终是看到他了，然而他所恋慕的人，却满眼不舍与怅惘地看着另外一个人的背影。
　　他痛心，他难过，然而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那个人总是冷冷地划起一道屏障，将所有人隔绝在外。他撞得头破血流，却也不能触碰到那个人，哪怕是半分也没有。
　　他束手无策，只得拼尽全力地修炼法术。

　　他看着那个人为苏毓做尽一切却只换得凌辱，为苏毓痛心绝望也只会看到他冰冷厌弃的眼神。他恨不得将苏毓千刀万剐，哪怕是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可是他终究不能伤苏毓一分一毫。
　　若是伤了苏毓，痛心的只会是那个人。
　　于是他只能在暗处看着那个人独自舔舐伤口，就算痛极也不会哼一声，骄傲又脆弱地维持坚强的姿态，却又在发忡时流露出悲凉的神态。

　　当他得知那个人离开天苜阁的时候，他的头皮都快因为愤怒和痛苦而炸开了。他怒气冲冲地去质问苏毓，苏毓却静静地躺在梧桐苑，迷茫地看着水园漫天的梨花没有动作。
　　“是不是你逼走了阁主？！你这个混蛋，阁主对你那么好，什么都为你做了，你却……你却这样对他……”
　　面对他的愤怒，苏毓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冷漠地开口，“你胡说些什么？他分明是在水园，哪里也没有去。”
　　浑身的力气忽然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忽然想到了得知君念死后瞬间白头的那个人。人在的时候全力伤害，等那个人终于不见了，却又自欺欺人地不愿面对。
　　耳朵听不到那个人的消息，眼睛看不到那个人的神态，鼻子嗅不到那个人的气息。这样将自己完全封闭，便以为那个人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多傻。

　　那日在酒楼中了幻术。
　　他看到天边有一望无际的红霞，仿佛如火如荼地燃烧着生命，悲凉又壮阔。那一片血红的霞光中，有一人骑马背光而立，他伫立在风里，风吹起他染雪的白袍。
　　“阿凰……”他喃喃地低唤。
　　仿佛听见了他的呼唤，那人缓缓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有光影移动，轮廓变得一丝丝清晰起来。纤尘不染，恍若飞仙。
　　他屏住了呼吸，怔忡地看着那个人缓缓地勾起笑容，温声道，“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再不回来了……

　　“你没事吧？”他睁眼，见到的却是少年冷漠的俊颜，哪里有那个人半丝身影。
　　他不由得苦笑。
　　怪不得那些人沉溺于箫声之中，这幻境竟是如此美好，就是从此死去也甘之如饴。

　　他也想过放弃。
　　明明怎么样都得不到，又何苦这样痴痴的守着呢？
　　他想要疏远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越是想要忘记，那个人的轮廓在脑海里就越是清晰；越是想要疏远，目光却也是紧紧地追随着那个人；越是想要不在意，五感却越发灵敏起来，一触及那个人，脑海里便是一片空白，只有那个人冷漠的容颜。

　　在牛村的日子只怕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他那时只想着与那个人在一起，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然而他却并不知道，他的一辈子竟会是如此的短暂。
　　等待了一整个年华，却只见到昙花一现的瞬间。
　　若是问他值不值得，他肯定答不上来。他只知道，若是再有一次机会，他依旧会坚持着无望的守候，为的只是昙花开放时那一瞬间的美丽。

　　那一日的夕阳依旧是烈烈如火，摇摇欲坠的血红色，仿佛垂死之人身上最后的一滴血，拼尽全力想要挽救，却终究只是无能为力。
　　他脑海中掠过君念温文尔雅的面容，他死的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红霞似火，烧尽人的生命。
　　画面不停地流转，只有残破的天空没有变。他仿佛又看到了恍若飞仙的人缓缓绽开笑颜，温柔地看着他道，“我们走吧……”

　　力气一丝丝地流逝，鲜血也一路蜿蜒地越流越远，他有些冷，只得紧紧地抓住那个人的衣服。
　　自由的风啊，你若是听得到我的心声，请你代我跟他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陪你走到最后。
　　对不起，又让你孤身一人。
　　对不起，还是让你受到伤害……

　　脑海中那一片残阳如血慢慢地黯淡下去，死亡褪去了鲜红的血色，变成一张时代远久的画卷，慢慢晕散开来。
　　若是还有来世，我还是会找到你。就算只有一瞬间的美好，我也甘之如饴。

　　你哭，你笑。
　　我哭，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