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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薄情酒8 ...

  •   昙伽站在一片迷雾中,清明的眼泛滥起一片惘离,遥遥望着夷陵那伫立的神牌,唇角上挑,分不清是欣慰还是苦涩——

      所谓安息,原来是要还了她的愿呵。

      想来,他不是不知道绮罗的好,在边关的那些年,她从不曾抱怨过一句,对他很好,好到每每他都会在绮罗身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只是,他终究放不下,放不下那个安之若素的女子,凭什么,她可以这样淡漠的离去,除了他的心,什么也不留下?

      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冷落绮罗。绮罗所做的,他不是不知道,但那又如何呢?早在多年前她布下那个局的时候,他们就注定了天堑的两头,不能聚合。

      低下头,俊朗的和尚摩挲过手上的佛珠,将要出口的叹息就这样顿在了喉中——到头来,其实我唯一拥有的,也只是你吧?

      拥有我的骨血的…孩子!

      “你说,他看见了什么?”
      苏未撑着伞,顶着渐渐冒起的风雪,问。

      裹紧了大氅,简素很有些不耐烦,“我怎么会知道。我们可以回去了吧?”他催促道。

      “我要等香燃尽。”苏未很坚持,微微泛紫的唇翕合,轻声道。

      简素的目光停顿在她脸上,心中一堵,不由得脱口而出,“长公主同我说,她中的是紫婳。”

      “所以你在怀疑我?”

      “我……我……“

      “简素,谁都可以怀疑我,你不可以!”苏未扭头看着他,一字一顿。

      “我,自是相信你的。”简素心一松,只要苏未否定,他就总是信她的,“我只想知道,谁还有紫婳。”

      “她一生多疑慎虑,可只有一人能破她的防心。”

      “你说——他?”简素看向前面静立的昙伽,讶然低呼。他想不到,看上去那样澄净的人居然会恨的下心来。

      “你知道他手腕上的佛珠是什么做的么?”很有些添油加醋的,苏未噙着笑望着简素,“那是人骨哦,细细的打磨出来,然后刻上佛号什么的。”

      “如果我想的不错,那应该是他和纯亦的女儿吧?”

      “我听说,那个孩子死在了她十五岁那一年,被纯亦亲手捂死了。”

      简素咂舌,“他们还真是……”他的眼神不由得再次落在了苏未身上,这样诡异的事情就连他都听得悚然,为什么苏未会这样淡然,就好像那是日常发生的事情一样。

      “皇家啊,是这世间最尊贵也最肮脏的家族。”苏未淡淡的,瞥了简素一眼,“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呢。”

      简素沉默了——那么,你呢?苏未,你经历了什么?

      她不喜阳光,她没有温度,她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不然为何这样冷的天气,她吐息之间不见呵气?

      行尸走肉——这四个字突兀的在简素心里闪过,他有些难过的想,是什么将你变成这样,是你所说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么?

      “你先回去吧。”苏未说。

      简素点了下头,毫不停留的转身,渐渐远去了。

      苏未则撑着伞,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若一座雕像。

      是耶?非耶?

      对于此刻的昙伽来说,那只是一个炼狱。他在被逼迫着重新回顾着抛却的过去,也因为这不是他之所愿,所以他看见了更多的触目惊心。彼时,昙伽才明白,对于绮罗来说,卓翊做错了多少!

      纯亦之前曾说过,他们的女儿一出生就殇了,可卓翊知道,那是纯亦的谎言。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说,那个女孩好好的,马上就要过她的及笄之年了。

      卓翊很欢心,背着绮罗刻了一支钗,想要在那一日送给她。可他还不曾完工,就又迎来了噩耗,那个女孩死了,死在了她生辰的前几日。

      没有人知道她的死因,她在宫廷里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也是一个被忽视的存在。纯亦从来不肯要她走出芳华殿,她长这么大所见的风景只有四四方方的一面高空。

      因为女孩的死,纯亦大受打击,重病不起。

      卓翊接到消息后喝了个大醉,直接闯入了公主府。他扼住绮罗的喉咙,问,“是你做的吧?你杀了她们?!”

      绮罗倔强的看着他,紧紧抿了唇,不吭一声。

      当卓翊被侍卫们拉开,绮罗才整了整凌乱的衣衫,语气静寂,“随你。”

      卓翊怔怔的看着她,仰天大笑,摔门而去。

      那之后,他再次去了初云寺。

      而这一次,他再不曾踏出方外之地。

      卓翊所不知道的是,绮罗因为那个孩子的事情进宫同纯亦对质,被纯亦气的吐血。绮罗看着憔悴苍白一如女鬼的妹妹,心底没由来的酸涩。当年那个静谧如玄女的少女如今被这深宫折磨成了如此的模样,她心底多少有些悔意。又想起纯亦伴了十五年的女儿刚刚去世,她一贯冷硬的心也柔软了几分。

      只是,纯亦一点都不领情。

      “你不必假慈悲,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她是我亲手杀的。”

      “你……为什么?”

      纯亦眼神有些空茫,飘忽不定,“因为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如我一般。”

      “那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舍得她再受如我这样的苦?可是她不肯,她说她无悔。”

      …… ……

      纯亦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那你也不该……”

      “不该什么?”纯亦抬起头,死死盯着绮罗,“难道你要我看着她一点一点化作枯骨,受尽折磨而死么?”

      绮罗大惊,“你……你居然给她下了忘情?”

      忘情——是皇室独有的一种毒,或者说是蛊更为恰当。中此蛊者,一生不能动情,冷面冷心,方能长存一世。否则,则会渐渐朽为一具骨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肉寸寸腐坏,直到死亡。很多人因为受不了这种苦楚,往往在最初就选择了自尽。

      “她太天真了,居然相信那个男人可以救她。

      “我动手的时候,她左半边手臂几乎都成了骨架,她却死撑着,一心要等着生辰之后,那个男人来找她,带她走。

      “绮罗,你知道中了忘情的人是什么样么?”纯亦扬起笑,看着绮罗,“你不知道,所以你永远不会理解我。”

      绮罗无语,她知道,纯亦已经疯了。

      到底是这十多年的幽禁逼疯了她,还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逼疯了她,绮罗不想深究。她只知道,那座芳华殿死气沉沉一如坟墓,她必须逃开。

      可就在绮罗踏出殿门的时候,纯亦低笑着很得意的说了一句,“绮罗,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可到底,你还是输了。”

      绮罗的身影一晃,转头,看见纯亦手中转着一把匕首,想来是在她转身时拿到的。那把匕首,绮罗认得,那是卓翊的亲身之物,当年在泊夜洲她想要看一眼卓翊都不肯的。而现在,纯亦拿着它。

      压抑许久的委屈,不甘化作了一口碧血,绮罗第一次,倒在了这个她一贯看不起的妹妹脚下。

      等绮罗醒来,纯亦自尽了。

      看着那把被血染污的匕首,绮罗轻轻叹气,“送去初云寺吧。”

      绮罗不会知道,就是这把匕首令卓翊下了杀心。她只知道,那之后卓翊来公主府见了她一面,道歉也道谢。那时,她想,这就是彼此的终结吧?他们缠了一辈子,到最后却落得这样的局面——纯亦死了,卓翊出家了,而她自己呢?被困在一个华丽的皮相中,内里早已经零落成泥了。

      早知道这样,也许当初就不该去泊夜洲,这样便不会遇见他,也不会有这后来纷纷扰扰的恩怨了。

      那日,卓翊给绮罗斟了一盏茶,绮罗最初是很感慨的。可当后来她开始夜夜幻梦,日日憔悴,她才开始怀疑。可那又如何呢?如果说毒药,卓翊便是她此生最大也最不可戒掉的毒。

      于是,她安然赴死,却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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