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思议游戏（二） ...
-
风敛然是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醒来的。
她从被子里坐起来，有气无力又一点也不淑女的揉着眼角，像一个终于可以在新年里赖床睡个饱的孩子，虽然被叫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胡乱伸手抓着衣服的时候表情渐渐变得一片空茫，终于一下下点着头，就这么坐着睡起了回笼觉。
在床边上坐着睡觉是很危险的，因为很可能一下子从床上摔下来，栽倒在地板上。
就像风敛然现在这样。
还是脸着地的。
揉着磕到的鼻子，风敛然终于睡意全无。
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窗外的天空还是暗的，呼出的气体也都化成了白气，今天好像格外的冷一点？
按理来说这不大可能。
风敛然也是最近才知道，除了那两亩地和一颗她种下的桃花树，其余地方的时间都是不会流动的。
山谷的时间是静止的。
也就是说，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永恒的春日。
今天这是突然怎么了？
没等风敛然想出个所以然，她就打了个喷嚏，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周身的寒意仿佛增添了无数倍，她觉得自己的脑浆都差点被冻成渣渣。
风姑娘把阿瑞斯给她裁剪的外衣都拿出来给自己裹上，后来想了想又把被子拖下来披着，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粽子的时候才住了手，拉开门朝着厨房走去。
阿瑞斯料理的水准很高，但她只做早餐，还是隔日一次的，今天是轮到她的日子。
灶台有使用过的痕迹，阿瑞斯却不在厨房。
这间屋子是阿瑞斯自己盖的，地方不大，很小，只有三间屋子和一条走廊。
阿瑞斯不在里面，就肯定在外面了。
风敛然拉开了通向走廊的门。
铺天盖地的雪，白到刺眼。
春不见了。
没有夏，没有秋，突如其来的冬天寒冷刺骨，又浩大壮丽。
俱东的王都也是下雪的，但没有这么爽快的下，那里的雪是细细的，有些秀气的感觉，仿佛小小的、一团一团的蒲公英，经不得触碰。
但这里的雪，却几乎淹没整个天地。
走廊都没了落脚的地方，这里也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风敛然在将门拉开的时候就被灌了一脖子冷风。
漫天的白色里，唯一的一点红色就显得异常醒目。
风敛然从来没有见过像阿瑞斯这样适合阳光、火焰，以及雪原的人。
阿瑞斯果然在这里。
风敛然缩了缩脖子，决定为了自己的早餐还是蹦过去。
在她好不容易靠近阿瑞斯的时候，周围繁杂的风雪声一下子就消失殆尽，身体突然轻松起来，一直推攘着她的大风也感觉不到了。
阿瑞斯甩了甩头，她的头顶原先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这里坐了多久，整个人都快要变成雪人了。
风敛然来后，她身上及身边的积雪就迅速的消融、蒸发，留出了一片给风敛然坐下的空隙。
“坐吧，”阿瑞斯说着，摆上了早餐，在这样的天气里，她拿出的包子居然还是热气腾腾的，“很奇怪吧，我为什么突然发神经？”
风敛然正在吞着包子，听到她这句话被噎了一下，随即很犹豫的，以一种随时可以改变姿势的小心态度点了点头。
“我想家了哦。”阿瑞斯说着，眯起眼睛笑起来，她的语气连同表情都不带伤感，甚至有些吊儿郎当，带着与些这场下一刻风就不知道往哪刮的大雪一样，莫名其妙又随心所欲的味道，“这是我故乡的雪，很漂亮吧？”
“我生在极北的雪原，这是我从出生到离去看到最多的景象，”阿瑞斯歪了歪头，忽然拍了拍手，几乎是在瞬间所有白雪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风敛然这才看到，阿瑞斯的手边放着一个白色骨瓷的小碗，里面是一碗雪，普普通通只要是雪地里随处可见的雪，“不过果然还是不对呢。”
“这里的树太细了，那里要是有这么秀气的树会被压断的，枝条也不对，会被冻死。”阿瑞斯踢着脚，风敛然看到桃树的时间渐渐后退，由枯黄变得硕果累累，再变得一片绿色葱茏，“那里的冬天太长了，一年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冬天，找不到食物的时候也多，我记得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吃饭的时候就能吃饭，至于吃饱，都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那里的雪一夜的时间就不知道可以积多深，到最后挖出的坑都成了雪坑，完全看不到土壤。”
阿瑞斯抚摸着装满雪的白瓷碗，目光眷恋而温柔。
“这里装的是真正的，我故乡的雪，我只在空中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这么多了，完全没有沾到过泥土，非常干净，对吧？”
阿瑞斯在所有拥有空间的人群里面，都是个奇葩。
她里面的东西不多，也很整齐，只有五块区域。
第一块是所有魔道具，阿瑞斯第一次制作的东西，会自动敲响的拨浪鼓被她藏到了最底层，还有上个世界在海岸对面的国家买的十二生肖布偶。
第二块是最大的，里面只有书，各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书，虽然在某些不容易发现的角落里有换了封面的儿童读物，原因不明。
第三块则是金币，纯度极高，规格也很标准，只是上面的图案全是各种可爱的小动物，这种绝壁不会出现在外面的任何一个国家的流通货币里，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能说阿瑞斯太闲了。
第四片是土豆，堆积如山的土豆，在旁边几个散落的上面还可以依稀见到被黑色彩笔画上的笑脸。
第五块是占地最大的区域，却只有一个碗，白色的小碗，材质却不是风敛然以为的骨瓷，而是阿瑞斯从自己手指上削下的一部分，一截指骨做成的碗。
她用她的骨载了她的根。
指骨，手指连心，那一捧雪是她放在心底的故土。
“确实很干净，但是师父……”风敛然终于开口，神色古怪，就算是一直身居王都的她也是知道一点关于北地的东西，“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活那么久，这根本就不是人类可以居住的环境。”
阿瑞斯爽朗的笑起来，她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大声笑大声哭，肆意张扬，她的笑声偏于中性化，声音不高，不细，低沉到有一种莫名性感的味道。
她笑够了，终于抬眼，然后反问，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人了？”
“我在那个世界里还活着的时候是只狼，雪原狼。”
阿瑞斯还不是阿瑞斯的时候，她是半耳，只有半边耳朵的狼，所以叫半耳。
她记得她出生的时候很冷，唯一的温度就是身旁的母亲。
雪原狼是家族性的动物，一般都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年老的狼会在察觉到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离开家庭，为了不浪费食物，在很多时候，第二年春天，没有迁徙的家人就会在附近找到自己亲人的尸骨。也会有老年的狼选择留下来，但不会再进食，他们会将自己作为食物，为家人留下来，作为渡过冬天的一份保障。
半耳的父亲将最后的食物留给她和她的母亲，最后死去，半耳长大之后做了与父亲同样的事，她将最后的食物留给了自己的弟弟妹妹和年迈的母亲，最后死去。
以命换命，这是雪原上的狼能在此活下来的保障，也是世代存于血脉的坚持。
随后阿瑞斯开口，问了风敛然两个问题。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风敛然回想起这一天，都会看到自己颤抖的指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血液沸腾的声音。
她的师父，真是个疯子啊。
“你想登上神座吗？敛然。”
“此间四神以救世之名行伤害之事，罔顾他人意愿，改天命，改人命，改姻缘，使亲者无法亲，爱人无法聚……”
半耳是狼，雪原的狼。
生于雪原，长于雪原，死于雪原，属于雪原的狼。
阿瑞斯是神，回归之神。
庇护离乡游子，指引道路的神明。
四神所作所为，令少女被迫远离故土亲族，又将人间气运强加其身，使其不得不颠沛流离受尽苦难，刚好戳中她的死穴。
“神当护世、佑世、庇世，怜爱世人，为神者，受君主祭奠，百姓敬仰，万物崇拜，此为大恩，当报，应当尽忠恪守，直至身断轮回，不死不休。”
“纵使无人知其恩，无人念其义，无人感其心，无人记其名，亦不可心生怨念，降罪于世间。”
“若一日为神，便当一生护天护地护世间，纵使天憎地弃，亦无怨无悔。”
“此间四神有罪，当诛。”
“我欲屠神，来否？”
风敛然想，
会为此感到热血沸腾的自己，一定也是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不思议游戏（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