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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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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大家所担心,停泊在荒原的两艘飞行艇发生了事故。
有人趁乱毁了一架飞行艇的螺旋桨,乘坐在那艘飞行艇上的居民慌乱不已,争先恐后地跑出舱门,向另外一艘飞艇拥挤。混乱一瞬间爆发,士兵们为了维护秩序而使用枪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让我上去!混蛋,让我上去!」
「滚开,我先到的,让我先上!」
「开门、开门!」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
拥挤的人潮几乎快推翻了唯一剩下的那艘船,居民们相互踩踏着彼此,各个如惊弓之鸟。
「呵。」暗处的身影发出一声轻笑。
乱吧、乱吧,叫吧、叫吧,你们的鲜血将为新生拉开序幕……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清亮含着笑意的声音,在那个身影的背后响起。
「是你们啊……」
「啊啊,该不会是害怕了吧?绿芥呢,去哪儿了?」蓝莠故作轻佻地问。
「三对一?」黄狰颇有兴趣地舔舔嘴唇,「求之不得。」
青狴与红鸪对视一眼,露骨的战意之火熊熊燃烧。
战事一触即发,电光火石之间四人使出全力对搏,飞船响起一声又一声的爆炸。
「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救命,快开门!」
挤向剩余那艘飞艇的人潮愈加凶猛……
失序的人群比千万只野兽还疯狂,枪声的恐吓唤不起他们的理智,防御线就快土崩瓦解。
——救救他们,请你,救救他们。
声音徘徊在紫苑的脑海,他试着挪动自己的手,然而身体似乎和意识断绝了联系,沉重得无法动弹。
该怎么做?
紫苑应声反问,他能看到几千米之外的混乱场景,能看到青狴他们与黄狰奋战的身影,能看到绿芥潜在黑暗之处引爆一座又一座炸药库……却无能为力。
——拜托你,相信我。
好,该怎么做?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
百年前的景象浮现在紫苑眼前,日出日落、年复一年、春华秋实……
嗡嗡、嗡嗡嗡。
一颗颗白色的幼卵孵化成虫,破囊而出。
带着粘液的翅膀慢慢张开,透明的薄翼飞速挥动,像只雏鸟似地跌落飞起、飞起再跌落。
嗡嗡嗡……
「唔。」紫苑用力抓了下,喉头微微颤动。
「你醒了?」老鼠抱住他的手紧紧收缩,「紫苑?听得到我说话吗?紫苑,醒醒!」
「跳下去……」
「什么跳下去?拜托你快睁开眼睛!」
或许老鼠的声音真实地传递到紫苑的心头,或许是他到了该醒来的时间,紫苑睁开眼睛,氤氲雾气的黑紫色眼眸湿润而晶亮。
「我们在哪儿?」
耳边回响着螺旋桨不断回转的发动声,紫苑还未从梦境中清醒,只觉得噪杂烦躁。
「直升飞机上,那个靠不住的醉鬼大叔难得派上了用场。」老鼠回答。
「他们呢……」
「借狗人跟NO.4的人正往飞艇那边赶,我们先回救援队。」
「回去……」紫苑抓住老鼠的手臂,「回到NO.4!」
「太危险了,你最好还是死了这条心。」老鼠掰过他的脸直视,「听着紫苑,那群对你心怀不轨的人正期盼着你回去自投罗网,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出来,这个时候可别给我说要回去!」
「我答应了她,要帮助她!」紫苑终于摆脱了无力感,离开老鼠的手臂独自坐了起来。
「别总说这些天真的话,谁知道你再回去会不会又晕倒?」老鼠口气变得粗鲁,「我可没心情一直待在你身边担惊受怕的,给我安分一点,就一点好吗?」
紫苑突然嘿嘿地笑起来,弯弯的眼睛看上去很高兴。
「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台词了?」
「想听吗?」
「千万别说给我听,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被你莫名其妙的语言迷惑,你可比魔女还能蛊惑人心。」
「啊,好过分。」
「那就安静点什么都别说。」
老鼠粗鲁地捂住紫苑的嘴唇,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
为什么不愿意就这样跟他回去呢?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那些危险之中呢?
「紫苑,不要离我越来越远……」老鼠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手移到了紫苑脸颊上的蛇纹,轻轻摩挲。
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他的依靠,仿佛上瘾一般?
依赖是种危险的情感,被依赖的习惯则来得更可怕……它能完全摧毁一个人,让他的世界颠覆。
老鼠清晰地记得三年前的紫苑,最喜欢问的就是为什么,好奇、天真、毫无防备。但是如今的他,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却会告诉别人该怎么做,会为他人真切地着想,并有能力兑现他的承诺。
就像鸟儿离开了母亲振翅高飞,鱼儿离开了溪流奔向海洋,紫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大人。
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老鼠感受到胸口那股吸取他浑身力气的空虚感,手收紧,心脏也随之收紧……
「你是笨蛋吗!」紫苑发出盖过噪音的怒吼。
老鼠的嘴角抽了一下。
「为什么我要离开你!」紫苑抓住老鼠的衣襟质问,「每次离开的不都是你吗?」
「我只有一次,这次是你,我们扯平。」
「去你的扯平!」紫苑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三十六个月能和一个月扯平吗?」
「记仇可不是优点。」
「随意说些伤害我的话,就是优点了吗?」紫苑用力扯住老鼠的衣领,「你相信我,相信我啊,我曾经发过誓,当我们终将再会之时,绝对不会再默不作声地放你离开,更不会让你体会被留下的痛苦。」
他不舍得老鼠受伤,更不舍得老鼠的眼泪……
强烈的保护欲遵循着本能的行动,在他反应过来前,身体先做出了判断,就算被杀,也绝不会做出伤害老鼠的事。
唯有这点,紫苑确信不疑。
因为……没有老鼠的世界毫无意义,没有任何意义。
「是我的错,别哭了,我是笨蛋,你是天才博士。」老鼠轻拍紫苑的背脊。
「到了这个时候还讽刺我,你真严厉。」
「你忘了吗,我是你的语言学导师,不对你严厉,对谁严厉呢?」
紫苑破涕而笑,颤抖着肩膀,紧紧握住老鼠的手。
是啊,无论什么时候老鼠都能游刃有余,相比之下,他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让别人看了笑话。
但是呐,他要说啊,他要去做啊,不管如何被人嘲笑、被人讥讽,他都必须去。
「那么多的无辜生命,我无法坐视不理……老鼠,如果我不回去,我会后悔一辈子,责怪自己一辈子。」
永无止尽地活在痛苦之中不可自拔,这样的我,你能有信心面对吗?
紫苑换了一种方式质问老鼠,毫不严厉却难以直视。
老鼠,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在你心中,希望我成为见死不救的那种人吗?
「我啊,到底是为了什么跑到这儿来的呢?」老鼠苦涩地笑着。
真是绝无仅有的大笑话啊!
紫苑闭上眼睛的时候担心他不能苏醒,等他苏醒时过来却又希望他就那样沉睡下去。
幼稚、虚伪、矛盾、冷漠……
老鼠狠狠地骂着冰冷无情的自己,同时,却被源源不断从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所融化。
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他都被这炙热的温度所拯救。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他,把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分成两半,怀抱着与之相对的态度来保护自己。
生存之道、活下去的方法还有复仇,每天的每天,所能思考的只剩下这些。
打破他固有认识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天然家伙。
人类会因为爱而放弃憎恨,会因为渴求和平而放弃武器,一次一次地相信,一次一次地背叛着自己的,不就是人类自己吗?
什么第三条道路,什么共同生存之道,你啊,真是个空想主义者……
老鼠一边讽刺嘲笑着紫苑,一边却心生憧憬,是对紫苑所说的未来有所希望,还是对他本人有所期待,其实老鼠自己也分不清楚。
「我们回去吧,老鼠。」
夹杂着叹息的请求。
回去吧、回我们该去的地方;回去吧、回到那座满是创痕的废墟。
我们一直用双眼在寻求着答案,过去、现在、未来依然还会如此,对吗?
是你教会我的啊,要去直视、要去面对、要去战斗。
还没结束,一切都还没结束。
「驾驶员麻烦你,掉头。」老鼠说。
救你、亦或是放弃你,此类的选择题真是毫无意义,答案不就只有一个吗?
来不及了,已经,无法放手了……
老鼠握紧紫苑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迈进,向那个方向迈进。大地在悲鸣,烈风在咆哮,天空中出现了一架承载着希望的直升机……
「救命啊——」
荒原之上裂出一条又一条的深壕,围在飞艇周围的市民惊慌失措。
「不要!快点让我们离开这里!快让我们离开!」
「救命啊!救命——」
「我还不想死,不要死啊!让我们进去!求求你们!求求你——」
「那是谁?」
「元首?元首来了!」
「三位王子也来了……天哪,求求你们,让我们离开!让我们离开吧!」
居民们将从远处而来的他们团团围住,哭着恳求权力者的施舍。
「你们都起来!都起来!」元首疲惫地拖起一个又一个的臣民。
「哈特……」席法望向守卫在飞艇附近的副官,「到底怎么回事?」
「席法殿下……」哈特难以启齿,对他们挥手表示借一步说话。
群众们见领导者有意回避的举动,瞬间变得歇斯底里。
「你们是不是准备自己逃了把我们丢这儿!」
「该死,枉费那么多年的卖命,到头来却要死在这里!」
「哪里都不许去!要死和我们一起死!」
「对!哪里都不许去!」
「不许去!」
元首喝出一声:「给我待这儿说!」
「什么?」哈特犹豫。
「就在这里说!」元首威严的命令不容反抗,「在所有居民的面前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哈特对上千万人的视线,窒息感猛烈地压迫他神经,心脏咚咚咚地加速跳动。
在这里说?真的要在这里说吗?
「哈特,NO.4的忠诚属于人民。」席法暗示。
「螺旋桨和引擎……坏了。」哈特咬住嘴唇,「被人用武器破坏的……」
「两架都是吗?」
「不,只有一架……但另一架是……」哈特断断续续地说,「是粮食和其他贵重物品……能上去的人有限。」
根本装不下那么多的人,一旦批准入仓将会引起暴乱,到时候连唯一剩下的飞艇也会遭遇破坏,更别说上面装载的是如此重要的物资!
「混账东西!」元首骂了起来,「老人、女人和孩子先上,所有男人都给我在这里待着!」
「可是……」哈特担忧啊,根本就没有秩序,开放后他们一股劲儿地冲过来,还怎么控制住?
「我们是NO.4的男人,保卫我们的家人是天职,谁要是敢先上去,我第一个崩了他!」元首说着便拿出枪上膛,扫过那一双双快失去理智的眼睛,瞄准了某个人。
「不不不!让我的孩子和妻子先上去我愿意!我留在这里!」被瞄准的男人迅速做出立场。
「我也愿意……」在他旁边的好友赞同道。
「那么我们也……」
老人、女人与孩子和男人们分开,有序地上了最后一架飞艇,哭着向亲人们告别。
飞行艇缓缓起飞,漂浮在天空之中。
「轰——」又一次地动天摇,荒原上的沟壑完全裂开,天空之城瓦解、坠落、四分五裂。
借狗人潜伏在曾经进入的那个洞穴附近,与他通行的还是有温佩和莱维。
「她会来吗?」莱维压着身体控制平衡,眼见地面间的裂缝越来越大,就像有个无底洞要吸他进去,心惊胆颤的。
「闭嘴,当然会来,还用问吗?」借狗人匍匐在山丘上,灵敏的耳朵听见了微弱的脚步声,「好像来了……」
一股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快准备!」借狗人皱了皱鼻子,立刻拿出枪对准前方叩击。
嘭嘭嘭!
三发子弹打空,一抹身影晃倒借狗人身前。
「不错嘛。」女人温柔的笑。
「更不错的在后头!」借狗人比她笑得还灿烂。
「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女人拔出一把刀,说着就向借狗人刺去。
嘭——
火药味散开。
「什么?」女人捂住肩膀,吃惊地回望,NO.4的第二王子殿下温佩·弗朗西斯正举着枪,站在她身后。
「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莱维从借狗人旁边钻出来,也拿着一把手枪对准目标。
「真没想到你身边还会出现其他的男人。」女人呵呵地笑起来,「固有思维真可怕。」
「喂,举起手来!」借狗人的枪口顶住女人的肩膀,「我可没紫苑那么好说话!」
「我叫绿芥。」
「我管你叫绿茶还是芥末,举起手!」借狗人故作凶神恶煞。
「好。」绿芥也不反抗,爽快地丢掉手里的匕首。
「去检查下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武器!」借狗人回头对莱维说。
「啊?」
检查?用手检查吗?
「难道用脚啊?」借狗人踹了他一脚,「快点!」
「噢噢!」莱维很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这、这……」
「嘿。」绿芥一声轻笑,转眼间把踌躇中的莱维抢到了手,「啊偶,别乱动噢!」
她警告身后的温佩和面前的借狗人。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借狗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不敢碰她……」莱维还是纯情小处|男有木有,不敢对大姐姐出手啊!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绿芥警惕地向后挪,她要让借狗人和温佩的身影都进入自己的视线范围。
「很简单,根据NO.4的支点图。」温佩拿出一张地图,「最后一个要毁的地方就是这里。」
「原来如此。」绿芥还以为黄狰背叛了她,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你放弃吧,你们输了。」温佩一拍手,百名手持武装的军人从那个洞穴里出来。
绿芥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刻,NO.4的人竟然还有心思遵循所谓的纪律,都不想活了吗?
「有一件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绿芥露出得意的笑容,「如果我真的是亲自去引爆,死一百次都不够啊!」
「什么意思?」众人紧张。
绿芥自丰满的胸|部沟渠中掏出一样东西,转了转。
「远程引爆器!」借狗人大惊。
「是啊,由于距离的原因必须靠近它才能启动。」绿芥眨眨眼睛,「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得深入内部一个一个输密码吧?哈哈!」
「怎么可能……」温佩简直不敢想象。
「我们有更厉害的秘密武器。」绿芥忽然捂住嘴,「啊啊,真危险、真危险。」
差点说了出来……
侵入NO.4中枢系统内部的武器、令他们所有的防御系统瘫痪的武器……
如果能够得到紫苑大人,一切都将更加完美,世界都会成为他们的傀儡。
「别想得太美!」莱维一个肘击剧烈反抗起来,伸手要夺绿芥手中的信号器。
「小子……」绿芥放开他,抡起一脚踢在莱维的肚子上。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反应,莱维一下抱住绿芥的腿,笨拙地扑向她的身体。
「啊!」绿芥重心不稳地向后倒,手里的遥控器飞出去。
「借狗人!」莱维抱住绿芥大吼。
「滚开——」绿芥两眼发红,一股庞大的气流自她身上炸开,莱维狠狠飞出去,撞倒了上前的借狗人。
「你!你……」借狗人抱住莱维,疼得龇牙咧嘴。
「全部瞄准!」温佩举起手下令。
哒哒哒。
上枪膛,枪口对准手握遥控器的那个女人。
「那么……」绿芥闪烁着红色的眼睛,微微笑道,「同归于尽吧?」
她按下按钮的同时,无数发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鲜血四溅。
「轰——」最后一块支柱,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