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巫山不是云》喵肥家润

1、碎月

　　通往佛堂的小路早已覆满青苔，踩在上面总是湿湿滑滑的，夏天的风带着潮湿的闷热席卷着府里的每个角落，我拨开被杂草覆盖的小路，一步步深入，停在了那座废弃多时的院前，院门已锈迹斑斑，铁锁也被侵蚀的不成样子，我只轻轻一推便发出哗哗的声音，然后铁锁掉在地上，院门跟着打开一条缝，发出可怖的吱呀声。
　　与通往这里的路不同，院子干净的像是有人天天打扫，我抬脚走进院内，此时夕阳西下，血红的颜色洒满整个院子，有种近乎诡异的安逸，佛堂的门微开了条缝，里面暗暗的，走近便能闻到那淡淡佛香，我轻声走到门前，凑到门缝边，用劲看了半晌，却什么都看不到。
　　“娘？”我轻声呼唤，生怕惊扰佛祖，在门外等了半晌，见里面没有回应，将门大大打开，血似乎就在那一刻被凝结。
　　夕阳照在屋内，照在娘身上，她穿着她最喜欢的衣服在房梁上荡来荡去，舌头伸出老长，眼睛怨毒的瞪着，带着道不尽的不甘。
　　我翻了个身悠悠转醒，身上被汗水浸透，再没了睡意，自我十岁起就开始做这样的梦，七年过去了，当初的场景我不仅没有忘记，反而记得更加清晰，娘死的那日，整个府里的人几乎都聚集在了佛堂门口，我在屋内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梁上的娘，似乎早已知道了是这样的结果，爹和那个女人是最后来的，那女人还没进门便已吓得哭倒在爹怀里，看起来倒真是楚楚可怜，爹只顾着哄她，丝毫没有一点的目光留给他的结发妻子，我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们，心底是森森的寒意，这个女人只比我大十岁，可手腕却比大我十八岁的娘厉害得多，自她来后，娘终日青灯古佛，而我则像是个孤儿。
　　更鼓敲过四更后我便起了身，入夜后的风带着暖暖的清凉，出了府门我便往西湖行去，小船停在岸边，缆绳松松的系在木桩上，我踏上小船，解开缆绳，撑篙将船划向湖心，今夜恰是十五，圆月高悬，明净冰凉，倒影映在水中，随着涟漪轻荡，我俯在船舷，手指划过水面，看着圆月一次次的被击散，心中突然觉得难过起来，世间的一切太过脆弱，即便是高悬于空的明月也总是阴晴圆缺，何况人心？
　　“月影好好的映在水中，你为何总要把它击散？”玩味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带着不解，我一惊，回身看着身后男子，他一袭月白长衫在月的光华下显得长身玉立，因是逆光，他的脸埋在黑影中看不真切，只是听声音便让我想到了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我转回身，往船舷又移了几分，那男子忙伸手将我拉了回来，我狠狠甩开他的手，怒瞪着他，“你做什么！”
　　那男子无谓的收回手，揉着鼻子发出一声嗤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哼！”我冷哼一声，再次转回身去，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拨着水面，那男子见我不理他，自顾自的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侧目盯着他，他坦然地接受我的目光，似乎不速之客是我，不是他。
　　“请你离开。”
　　“怎么离开？”那男子看了眼四周皆是水，有些无辜的看着我。
　　“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我来的时候船还在岸边，那就有劳你把船撑回去。”那男子耸肩看着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我见他如此无赖，别过头再不理他，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水中月影，看着它碎了又合，合了又碎。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把船撑回岸边，那男子在一旁看着我将缆绳拴好，又看着我下船，仍旧安然的坐在船上，我背着身，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明天别再出现在我的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