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志：屠龙术》桐花郎

5、【五】龙的眼睛不反光

　　他说到一半停下，往内围入口看去，道择腰间横缚芦管春灰，剑身比初来时明亮许多，但终归还是晦涩。叶闲也站起来，把雨横云狂收回去。道择这会儿又跟瞎子一样摸着走路，不时被地上的枯枝石头绊一下，叶闲无法，只能让韩鸦两人走在前头，自己和道择并行，牵着他的手替他领路。
　　“道择，你怎么不用观心符了？”荆楚把护身符拿出来拆开，是张黄符，上头用朱砂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道择笨拙地跨过一个小土包，道：“眼睛疼的厉害，不想看仔细了。”
　　“哦……”荆楚翻来覆去看黄符半天，偷偷摸出火折子，将它点着了。
　　道择疑惑地嗅了嗅，打个喷嚏：“怎么突然阴天了？”
　　“阴天？”韩鸦抬头，万里晴空，道择从内围出来，这处天便放晴，如今更是一丝云彩也没有。
　　叶闲隔着荆楚的肩膀瞧见火光，道：“荆楚把黄符烧了，不碍事。”
　　“哦……不碍事。”道择揉揉鼻子，尔后皱眉，“不对……不对——趴下！”
　　他自己立马拽着叶闲匍匐在地，韩鸦反应迅速也卧了下来，荆楚愣了一会儿，忽觉一道阴影。
　　黄符烧了这一会儿竟还是带着火花，自火花里折出的巨大投影，粗看是龙形，只是不似常见的龙。荆楚抬头，那龙低头。
　　暖褐色的眼睛对上亘古长空般无尽漆黑的眼睛。
　　太康当政某年秋冬之交，无双城外，现巨大黑龙，龙啸三声，隐匿无踪，吴忠贤进言：黑龙现世，陛下洪福齐天，当大破幽州邪佞。汗青编大执笔却写：烛龙现世，烛尽光辉。
　　“我真不知道，我就写了个最普通的貔貅辟邪符，还写歪了！“道择背着小包袱，认真地解释，“真不是我写的……凭我修为画不出召烛龙的符文，不是…..那个，烛龙是洪荒神，西王母都喊不动，我哪儿能请来啊，你问荆楚，你问他问他。”
　　荆楚一路上一直傻不拉几地乐：“嘿嘿，我看着龙了，嘿嘿嘿……”
　　叶闲开始还和他应付两句，后来发现他都乐傻了的时候，只剩下韩鸦一个人还在嗯嗯嗯对对对。叶闲和道择认识已久，自然是知道他有几斤几两，况且太虚观与弈剑听雨阁都是仙人开宗立派，对于神阶更比别人清楚。叶闲只是不确定那是不是烛龙，才反复询问。
　　“说起来，他妈死的时候，也有烛龙现世。”荆楚和韩鸦走得快些，他俩落在后头，叶闲道，“都以为是来襄助王朝军，没想到露个面就没了。”
　　道择：“什么襄助……在洪荒神眼里，咱们都是些尘土……女娲也是尘土……大石头罢了。”
　　“咱们是大石头生出来的小石头。”
　　“风吹雨打的，大石头碎了裂了，就是小石头。”
　　“他妈倒也能，惊动烛龙。”
　　道择揉着眉心，朱砂长痕被捏变形。“说不定是烛龙碰巧醒了呐……都是尘土，算个什么东西。”
　　叶闲道：“是了，尘土。……他爸那时候没见影子。”
　　“我打从头就没见过他爸的影子。”
　　“你连他爸都没见过，怎么能见着他的影子。”叶闲道。
　　“……是你先说的影子吧。”
　　“我有说过吗？”叶闲故作惊讶。
　　“……”
　　“噗哈哈哈哈哈——”叶闲十分欢乐地狂奔起来，背后道择开了观心符，拎着芦管春灰要去揍他。
　　红石峡地处中原东南，东临河水，对岸是蚩尤军寨。三面环水，只有西方是通往无双城的道路。南方隔着浅浅的河滩便是燧人墓，据说三皇之一的燧人氏便葬在此地。北方与青云宫遥相呼应，然青云宫早就是孤军奋战，虽是近水，也解不得渴。一路进去，戒备愈加森严，银甲将士立在临时搭建的高城之上，大弩都绷紧了弦，荆楚方踏入弩箭所及范围，一种令人齿寒的弓弦声立刻响起！
　　韩鸦将他往后拉，自己走在前头。那弩箭是破云舟的出产，弓弦用雷泽黑蛟筋制成，现在这距离，若是被射中，当是穿胸而过，运气再差些，连内脏都要被带出来。关隘大门紧闭，墙上一个偏将打扮的人喝道：“来者何人？！”
　　叶闲朗声道：“九黎来的援军。”
　　偏将正欲说什么，后头上来一个女子，吩咐了几句，他便扬手，道：“开城门！”
　　大门缓慢拉开，红石峡关隘内景也一一展现眼前，荆楚从门缝里头瞧着，忽道：“那不是东凰姐？”道择也眯着眼睛去看，被叶闲取笑了一会儿，韩鸦本来并不认识这两人，至多也就是见过，因此也搭不上什么话。城门只开了一半就停下来，门内黑甲将军，是个女人。
　　“东凰姐！”荆楚眼一亮，“原来你在这儿！”
　　他看到东凰很高兴，东凰的眉头却紧紧蹙着：“谁带他来的？”
　　叶闲举手：“不是我。”
　　道择也举手：“不是我。”
　　东凰的眼睛停在韩鸦身上，韩鸦尴尬道：“前辈……”
　　“带回去，他来凑什么热闹。这处又不是没有魍魉，今天住一晚，明天跟着回撤的将士走。”东凰将一绺头发塞回头盔内，冷冷道。韩鸦开口：“前辈，不是——”
　　“你们两个也是，又不是没来过，不知道这里危险么？还带他来！”
　　“前辈我——”
　　“你这后生，翎羽山庄的？罢了……明日就回去，听到没有！”
　　“前辈不是我带他来的准确说是他带我来的！”韩鸦一口气说完，长喘。
　　荆楚脖颈上汗毛都起来了。
　　东凰慢慢转身，黝黑的眸子紧盯着荆楚。她长得很美很美，只是不笑，她不笑的时候已经是冰山一样不容亲近，而绷着脸瞧一个人的时候，更像是美艳无畴然而十来复仇的女鬼。或许刚接触她的人听到这个比方会哈哈大笑，但是和她熟悉的人，尤其是她手下的兵，都会把脸哭丧起来。
　　荆楚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干笑着辩解：“哈…哈哈哈……东凰姐，也是别人让我来的…..哈哈哈……东凰姐，我饿了，咱们啥、啥时候吃饭？”
　　荆楚装可怜的时候，眉眼挤在一块儿，眉尾淡淡，看得东凰有火气也发不出来。
　　“留下便留下，和你子焕师叔说下，你回头和他住就好。”东凰吩咐人把大门关了，摘下凤翅装饰的头盔，托在手上。荆楚看了看韩鸦，问东凰：“那他呢？”
　　东凰道：“子焕隔壁还有间空房，不过原先是放粮食的，老鼠太多，他要是不介意，就住那儿。”
　　韩鸦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东凰道：“回头你找老赵讨两包耗子药，快冬天了，人要屯粮，它们也要。”
　　就这会儿工夫，叶闲和道择便不见了，荆楚要找，被东凰拽回来：“他俩熟门熟路，你去凑什么热闹，子焕去打探消息了，一会儿就回来，给你腌了点果子，本来想带回去，你这来了，自己拿着吃去。”她自腰间摸出把青铜钥匙，却不给荆楚，给了韩鸦。
　　“前辈？”
　　“你给他拿，钥匙放在他手里，半天工夫那一坛子都没了。”
　　韩鸦一怔，然后大笑起来。
　　却说叶闲和道择两人进了红石峡，先是满地转着让人家认个脸熟，本来是早就该脸熟的，奈何红石峡驻军除了东凰带着的天机营弟子外，寻常军士三个月便要换一拨，所以只能如此。转完了，两人便悄悄循着山上藤树遮掩，逼近河岸。
　　道择在后，不住发声告诉叶闲避开何处，何处是地方死角，七拐八拐，竟然只用了片刻。
　　“你替我拿着，我取水。”叶闲解下雨横云狂，交到道择手中，“当然，你也可以拿来当拐杖。”
　　“……本来想告诉你，中央船上有三个妖魔正巡视到这里，这么一想还是算了吧。”
　　“……”
　　叶闲匍匐枯草从后，等巡视的妖魔军过去，迅速起身，用竹筒舀了半桶河水回去。道择伸手，捞了一点。那水上层浮一点薄薄油膜，黑色。
　　“怎么样？”
　　道择顺手把手指上的油和水揩在叶闲衣服上：“是黑水。”
　　叶闲全然不介意他弄脏自己的衣服，又道：“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东西。”
　　“妖魔也是有脑子的，偶尔比我们强一点也正常。”
　　“他们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幽州是有的，但是未必也太远了罢。再说，为一个小小的红石峡，至于？”
　　道择摇头：“不大可能是从幽州运来的，他们哪儿来的容器？”
　　“你的意思是……就地取材？这附近有黑水？”
　　道择从地上捏了块土，碾碎后细细闻着：“百里以外，地下百尺。”
　　叶闲倒吸一口冷气。
　　“那岂不是……”
　　“无妨，妖魔军并不知它最大的功用。可惜了……”道择露出一抹讥讽地笑，“最先发现黑水的是幽州，最能好好利用的，却是王朝军。”
　　叶闲将他头上沾着的碎叶子摘下来，道：“又麻烦不少。”
　　道择叹气：“又得晚回家，小邪说不定脸都哭花了。”
　　叶闲无语，道择有事没事便说他儿子，当真让人无力。他想起个事情，就问道：“对了，你们太虚弟子可以同时召唤七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