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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那时年少 ...

  •   我成长于华国衡水之畔的一个小渔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阿爸阿妈捡来的孩子。
      据阿爸说,我是被上涨的衡水冲到岸上的,承载我的小木桶早已破损,我却依靠一块木板活了下来。阿妈说,我是刚出生就被扔掉的,他们捡到我的那天发现我的襁褓里有一块布,上面写着我的生辰。
      我是腊月初九生,在衡水边被捡到,阿爸阿妈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初九衡。
      很奇怪的名字,不过,我很喜欢。
      阿爸阿妈无儿无女,便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疼爱。我是他们放在手心里捧大的孩子,虽然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但我很幸福,很满足。
      我天生就是个贪玩儿的孩子。阿妈说,我这性子得板板,不然以后就嫁不出去了。于是他们就把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送到邻村的学堂里去读书。我讨厌读书这件事,师傅总是摇头晃脑的在前面读,我们也摇头晃脑的在下面跟着读,乏味的很。所以,我经常耍一些小心眼,趁师傅不注意逃到集市上去玩儿,大不了,被师傅发现,打一顿手板。
      后来我发现了,只要在师傅打手板之前,给他背一遍他上课讲的那些文章,就可以逃过一劫。所以从《春秋》到《离骚》我都背得熟的很。
      那天,我又跑到集市上去玩儿,左拐右拐,跑到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巷子里去。巷子尽头有一扇门。这门似乎没关严,有个缝。我觉得有趣,便扒着缝往里面看。里面的院子很大,有一个生的很美的女子在跳舞。她的舞极美,我不由自主的就学了一下,没想到竟让我学会了。我一路跳着这舞回家。
      到家后,阿妈突然问我这支舞是从哪里学的。我不由暗叫不好,要是说实话逃课的事是要被发现的。于是便胡诌了一个理由了事。没想到阿妈竟然板着脸孔跟我说,以后不能在人前跳这支舞。我闷声答应了。但我也纳闷,为什么不让我跳呢?思前想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现在是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去上的学堂,也就是说我现在对外是男孩子的身份,男孩子是不能学跳舞的,如果我跳了舞,我就不是男孩子了,可我对外又不是女孩子,所以我就既不是男孩子又不是女孩子了,那我是什么就说不清了,所以我不能跳舞。
      想通了,便开心的去睡觉了。
      可我的好日子到此就结束了。那一年,我十二岁。
      衡水另一侧的燕国借有重罪逃犯逃到了华国境内,派兵渡过衡水攻打华国,十分抱歉的是,我所在的村庄首当其冲了,更十分抱歉的是,华国皇帝竟然置之不理,任由燕国军队占领了我所在的村庄。
      我就这样成了燕国的俘虏,右前额上被刺了字,流放到燕国北疆的一片树木丛生的荒野。
      流放的路上,阿爸阿妈染上了瘴气去世了。我很伤心,可我只能把他们草草的埋葬在路旁,继续向前。但我担心以后找不到他们,又找了几个同村的人,搬了一块大一点的石头放在他们简陋的坟旁。然后我就安心的上路了。
      我虽是被流放,却未真正到过流放地。在路过浜州的时候,州牧把我从几百人的队伍里挑了出来,又和押解的官兵讲了几句。我没听清,也没问什么,那个州牧也没说什么,就把我留在了他的府邸,派人看管了起来。两周后,一个据说比州牧官更大的人,派人把我带到了另一个府邸。很显然,这个人的府邸虽说不上是富丽堂皇,但是秀丽淡雅,也不失卓然大气,想必此人不是权倾朝野,就是皇亲国戚。
      果然,还真让我猜中了,这府邸的主人,正是燕国的七皇子、当朝丞相慕容沂。
      不知道慕容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慕容沂前面有六个哥哥,后面有一个妹妹,现在,只剩下慕容沂,慕容沂的二哥、当朝太子慕容渝和慕容沂的妹妹慕容音。当朝皇族,就剩下这么点子嗣,着实可悲。
      我被人带到了一间院子,看管了起来。这间院子不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这间院子存放了很多书,看样子应该是慕容沂的书房或是藏书阁。之后的一个多月,我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没走出过院子半步,不过我的日子到也逍遥,虽然少了自由,也没什么人陪着说话,但吃喝不愁,还有书看,有时我还在感慨阿爸阿妈的先见之明,要不是他们让我去学堂读些书,现在的我早就被闷死在这里了。
      一个多月后,破天荒的事情发生了,慕容沂大驾光临了关我的院子。
      我一直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把我从俘虏的堆里弄了出来,给了我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又剥夺了我的自由,这样莫名的关了我一个多月,理也不理。我与他素不相识,更何况我是个被下诏流放的俘虏,他没有理由做这般事情。
      他现在来了,我便可以当面与他对峙了,可我不知怎地,却又不想见他。于是,我躲在了书架间,拿起一本书慢慢的读。
      “你,出来。”
      “出来!”
      一个温润淳厚的声音,随后跟了一个粗犷蛮横的声音。
      如果我没猜错,第一个声音应该是慕容沂的。在学堂那会儿跟大家闲扯人说话的声音,最后我们总结出,一般握着生杀大权的人,都喜欢用平和温柔的语气,但又加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整体给人以一种棉里藏刀的感觉。
      我继续躲在书架间,装作没听见。
      然后,院子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我被架到了慕容沂的面前。
      他看到我,先是一愣,转而恢复了微笑,轻轻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初九衡。”
      我静静看着他,唏嘘不已,多精致的一张脸啊,他要是个女人,绝对倾国倾城,六宫粉黛也无颜色了。
      只可惜,他是个男人,没有红颜祸水的可能了。
      “你从哪儿来?”他冷冷的问。
      我撩开遮住刺字的刘海儿,微微一笑。
      “想个法子,把这刺的字掩了,三天后我再来。”
      说吧,他起身走了出去。他走的极快,但我看得出,他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我让看守按照我画的样式去打了一块烙铁,我用它在我右前额刺字的地方烙了一朵莲花。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刺上的字已经看不见了,莲花的样式也极好。我十分满意,虽然,有点疼,而且,屋子里那股烧焦的气味着实不好闻。
      慕容沂果然说话算话,三天后,他准时出现在了我的院子里。
      我依然是被架到他的面前的,这次不是我不想自己走出去,而是他的侍卫动作太快。
      他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用手轻轻撩起我的刘海儿,面无表情。我想,这类人,看血腥的场面看多了,估计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咝……”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暗骂,慕容沂,你个冷血动物。
      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慌忙的把手缩了回来,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我冷笑,慕容沂,你还挺怜香惜玉的。
      “你就先暂时留在我身边吧。”他撇了我一眼,“不过,你得换个名字,就叫荆舞吧,荆棘的荆,舞蹈的舞。怎么样?舞娘?”
      呵,舞娘,搞得我跟个戏子似的。
      不过,也好,我倒是想看看这个慕容沂到底要搞什么鬼。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面纱,递给我,“以后在人前,把这块面纱带上。”
      我“哦”了一声,用面纱遮了半张脸,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故意把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他。他笑笑,用手揭去我的面纱,“在我面前,不必。”
      慕容沂果然是个不容小觑的人,他也不过十八岁,却和他的哥哥慕容渝一起承担了他那个昏庸的父皇的朝政。但慕容沂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不甘于一辈子对着他的哥哥俯首称臣。而我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慕容沂让我学琴棋书画、学诗词歌赋……其余的都好说,可他让我学跳舞就难为了我,我天生四肢不协调,怎么学也是学不会的,除了小时候偷偷学的那个,但也忘得差不多了。
      慕容沂在这一点上,对我甚是无奈。他说,“你是舞娘,怎么可能不会跳舞?”
      “为什么舞娘就一定要会跳舞呢?”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很欠扁。
      “那你就是要做一个不会跳舞的舞娘?”他的口中,满是戏谑。
      “又有何不可?”我依然嘴硬。
      “好。”他哈哈大笑,“我的舞娘,是个不会跳舞的舞娘。”
      我木讷的回之以微笑。
      “我还要你学另一样东西。”他目光似水,“药。”
      “你是想让我当刺客?”
      “没错。”
      “那你应该是找错人了。”
      “你不学,不怕我杀了你?”他的目光阴沉下去,冷飕飕的。
      “本就是该上黄泉路的人,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定定的看着他,莞尔一笑。
      他楞了一下,拂袖而去。
      我笑笑,慕容沂,这番,真的罔了你的治世之才。
      对于药,我还是懂的。被关在慕容沂的院子里那一个多月,看的大多是讲药的书。我早就猜到慕容沂会让我当刺客,不然,他又怎会把我关在藏医书的书房里一个月之久?只是,当慕容沂亲口对我说出时,我仍然有些诧异。聪明如他,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用这样的招数的。
      不过,我还是依了慕容沂,毕竟,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的。
      学药,这是个危险的活儿,因为有时是必须要自己亲自去试的。这段时间,死死生生的,像是家常便饭了。还好,我还活着,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配毒药通常很简单,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食材药材,但都是致命的毒。我渐渐发现,救人和杀人之间,不过就隔着那么一张薄薄的窗户纸,本质上都一样,关键是看用药者怀着怎样的内心。
      十六岁生辰那天,是我第一次杀人的日子。
      我被慕容沂送到滨河的一条船上,扮成歌姬。我的任务是杀掉这天来滨河的一个人。
      我曾询问过慕容沂这个人是谁,他只是淡淡的说,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
      说实话,我也没有必要问。作为一个杀手,我不应该知道那么多。
      夜色渐渐沉下来,我一眼就发现了我的目标。他在另一条船上,离我的船很近。我让船家划的更近些。同时,抱起琵琶,奏起我熟悉的曲子,展开了歌喉。
      为了吸引他,我故意做出娇羞妖娆的姿态,用阵阵琴音和婉转歌喉勾引着他。
      果然,他上钩了。这世界,想慕容沂这般不会上钩的男人,显然不多。
      那个男人样子实在是不敢恭维,但为了完成任务,我还得继续忍受着装出一番风月去勾引他。
      他让船家划得更近些,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姑娘,可又兴趣,来爷的船上,给大家唱一曲?”
      这应该算是他对我的表白吧。据说,这个时候,不能马上答应,必须得装作不同意或是很为难,才能把男人圈得更牢。这招果然好使。几番下来,我就被那个男人连牵带抱的弄到了他那条船上。
      “哟,还是个香美人呢!来来来,让爷好好看看。”
      废话,我身上栓了四个香包,衣服也是在配好的香水中泡了一天的,怎么可能不香?
      “怎么还带着个面纱呢?取下来让爷好好亲亲!”他伸手就要取我脸上的面纱,这下我是真急了,死活不干。
      “爷。”我故意嗲声嗲气的说,“小女子脸上有疤,十分丑陋,无法见人,才想了这个法子遮掩一下。爷,莫要羞煞小女子了。爷不是要听小女子唱曲么,小女子还是要先给各位爷唱曲才是。”
      呕,这话说的,我自己都想吐。
      不过,男人可能不这么想。那人倒是乖乖的放开了我,依着我,让我唱曲。
      几曲过后,我借口家有老母要照顾欲离开,那男人却抓着我不放,险些扯掉我脸上的面纱。船上剩下的那几个男人也借机起哄。再这样下去,只怕贞洁不保。
      说时迟那时快,我灵机一动,假借失足,落进滨河中沉了下去,终于逃脱。
      我以为我能浮上来,可我却真的沉了下去。这里虽然是江南,可腊月的水刺骨的冷,我被冻的没了力气,便真沉了下去。
      我醒来时,慕容沂正靠在我的床边假寐,他似乎感觉到我醒了过来,便睁开眼睛看着我。他到还是一副往日的冷淡模样,对我说,“活着就好。”
      “那人死了么?”我有些迫不及待,抓住他的衣袖问。
      他倒是不急,把我的手放在他温暖的手心里,微微一笑,“现在你不用急着知道,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再说。”
      “你告诉我。”我抓住他的手,急切的看着他。
      “嗯。”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我知道,我成功了。可我并没有任何欢喜,反而是深深的恐惧。我杀人了,虽然我手上没有沾染任何鲜血,但我可以想象到那人死时的情境。我身上的香气其实就是一种药,那人在他喝的酒里被我劝加上了另一种药材,两者本均无毒,而且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只是两种药材碰在一起,就是致命的,这毒会潜伏很久,当中毒的人再次喝酒,毒就会发作,疼痛而亡,而从表面看,只会让人觉得是猝死。
      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泪水不住的从眼眶里流下来,我的身体抽搐着,我很害怕,那人与我无冤无仇,我却杀了他。我怕,我怕他会变成鬼,向我索命。我好害怕。
      “舞娘,没事了,没事了。”慕容沂把我揽进他的怀里,用手轻轻的抚着我的背。
      我想,他一定是以为我是因为失足落水而哭。
      我还会继续杀人,我知道,这些人都不是慕容沂最终的目标,我会一直杀下去,直到有一天,我有了能力,可以杀掉他真正想杀掉的那个人,然后我的使命就结束了。
      到那时,是一个杀手的幸福,还是一个杀手的悲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那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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