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父》雁行风月

6、第 6 章

　　六、
　　“天草，你好。我叫赭杉军，是你妈妈的……新对象。”
　　天草见到赭杉军的时候还是有些吓住了，尽管他很早前就已经知道墨尘音开始了新的感情生活，但是这件事一直被母亲很谨慎的隐瞒着。墨尘音时常带回家一些天草喜欢的小玩意儿小零食，乃至新衣服新运动鞋新护腕新篮球，只说是自己买的或者同事送的，但天草知道这应该就是妈妈的对象给送的。每次天草有意无意旁敲侧击的询问，都被墨尘音顾左右而言他的岔开话题，再加上上了高中以后的生活实在是太繁忙了，连好不容易放个假都被塞去这个补习班那个拔高班，就是他知道妈妈时常在学校对面的小广场和“新对象”散步锻炼，他也没什么机会去搞个小侦查。
　　这个老班长，也确实是有点……嗯，天草在心里盘算盘算，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与众不同。墨尘音已经告诉过他，这位赭叔叔是得了一场大病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天草原本以为这位新对象应该是个和气的中年人或者是个严肃的学者什么，现在他感觉有点害怕——这个赭杉军看上去确实相当严肃，苍白的肤色倒不算什么，他害怕的是这个人的瞳仁。
　　深深的琥珀色还有一点发红，中间的小黑点像是幽深的洞，这双瞳仁一直聚焦在自己的身上，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似的。天草有些不自然的避开赭杉军的目光，走到墨尘音的另一边拉住母亲的手：“叔叔好，我是天草。”
　　“这孩子，平时也不认生的，今天是怎么了。”墨尘音笑笑，抚摸着天草的头发，“赭杉，我们先进去坐吧。”赭杉军的目光中有一点遗憾和落寞，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天草却被天草闪开了。孩子看着已经不小了，平时也活蹦乱跳的挺有个大人样子，这时候却像只小鹿一样跟在墨尘音身后。赭杉军站在饭店包间的门口，“是我不好，嗯，天草你不要紧张。”
　　这顿饭吃的挺压抑的，即使墨尘音在努力的活跃气氛想要拉近赭杉军和天草的关系，即使赭杉军很努力的想要和天草聊聊天。天草往日的活泼大方全然不见，只低着头老老实实吃菜，不时剥虾仁给墨尘音，有时候问上几句才回答一句。其实要说从他心里来想，这个赭杉军看上去也是很实诚的人，理工科的硕士，高级工程师，在一家工程监理中心工作，而且席间对妈妈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的，都不是刻意装出来的，真要做自己爸爸也没什么——天草自己只是感觉，有哪里不舒服而已，真说不上来。
　　从放学见到这个人直到快下午两点钟吃完饭，赭杉军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天草在途中曾经壮着胆子回视回去，他看不出那双深深的眸子中隐含着什么样特殊的情绪，也看不到那张苍白的面容中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赭杉军只是在看他而已。
　　后来在妈妈的鼓励和劝说下他放松了一下，和赭杉军说一些学校的事情，让赭杉军坐的近一些握住他的手。那双有些粗糙的大手很有力，也很温暖，像蒲扇一样轻擦着天草的掌心。赭杉军给天草倒水，给他剥虾仁，还带给他平时最喜欢吃的抹茶红豆蛋糕；他的态度是小心翼翼的，说话很沉稳，劝天草好好学习孝敬妈妈什么的，虽然有些老套不过都是很实在，天草听了也没有什么不受用的感觉——除了这位准爸爸的外貌有点吓到他，其他，一切都很顺利。
　　说到最后菜都凉了，天草把碗里的挂面吃掉开始问赭杉军他是怎么和墨尘音走到一起的。赭杉军看了看有点紧张的墨尘音，把准备好的说辞一点一点倒出来，说自己本来就和尘音是老同学的如何如何，以前在外地跑工程如何如何，也是离过婚的如何如何，怎么在同学会上被苍介绍给墨尘音的如何如何，回到本市已经交往了多久了如何如何，最后开始说尘音喜欢什么什么，尘音的身体什么什么，尘音经常跟我说儿子什么什么。听的墨尘音趴在桌子上开始笑个不停，心里想好你个闷葫芦赭杉军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他已经看出来，儿子完全被赭杉军的“一锅烩”的动人故事吸引住了。
　　蛋糕上的奶油糊在了脸上，赭杉军拿纸巾仔细的给天草擦干净。天草的脸有点红，呃了半天忽然问了一句：“赭叔叔，你是真的喜欢我妈妈，愿意永远对他好么？”
　　“是的，”赭杉军开始做最后陈词，“小草，这个世界上能遇到彼此都真心喜欢对方的人，是非常不易的、也是最幸福的事，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机会，照顾陪伴心爱的人。我很幸运能遇到尘音，我想和他结婚生活，好好照顾他还有你，让你们不再有任何压力和忧心。”他停顿了一下，“其实我还想补充一句，希望小草你将来遇到心爱的人，也能及时把握，不要留下遗憾，不要像我一样，蹉跎了那么多年才能有机会去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
　　天草一下子沉默了，安静的趴在墨尘音的膝盖上任由墨尘音摩挲他的脸和脖颈，“小草，这件事情，由你决定。”墨尘音水润的眼睛望着赭杉军，露出一点含着无奈与伤痛的微笑。
　　“只请你好好照顾妈妈，”他走到赭杉军面前低声说，“爸爸。”然后飞快的跑出饭店，骑上自行车就往家的方向跑走了。
　　墨尘音愣愣的回过头，赭杉军毫无血色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一抹浅红。

　　从此家里多了一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