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八、途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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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的第一天簪缨是晕过去的，颠了一路全身都没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被大幅度挪动，耳朵边有人说话，她字字句句听见，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过了一会儿安稳了，她一下子跌入沉沉睡梦。
楚旌把簪缨放在床上给她拉上被子，摸摸额头滚烫，看来的确是不应该在这时候带她出来赶远路。楚平都担心：“少爷，这样子脑子会烧坏，歇一两天罢。”
楚旌说：“来不及。”
楚平张了张嘴，闭上了，他家大少爷说的话，出口不改，再劝就是废话了，于是他都开始同情这个小女孩儿，不知道是犯了大少爷什么忌讳了。之前簪缨挨打的事情他听楚波饶舌的说了，便他也捉摸不透，主子爷心里想着什么，好好儿的教着武功呢，突然就不顺心了，不顾惜她小小年纪，打成这样，隔天就强拉走充军。跟了这许多年，从来也没见大少爷这么喜怒无常的啊。
楚旌皱皱眉头：“打冷水。请大夫来。”
大夫过来看了，笑着说小孩子家受了惊还是什么，一下子病了也是寻常，歇阵子缓过来就好了，何况这孩子底子壮，不妨事。略略开了些药便走了。
楚平领方子拿药，看看簪缨烧得通红的小脸，到底不忍心，又劝了一句：“少爷，歇两日等簪缨好了再走。”
楚旌只是道：“等不得。”第二日仍把簪缨抱上马，颠颠簸簸的向北而行，有时投宿驿馆，有时赶路错过宿头便露宿。
如此一路行到雁州地界是七日之后，行程不慢半分，而簪缨病竟轻了些，神智仍是有些迷糊，烧热也降了些，坐在楚旌怀里睁着眼睛，瞳子黑幽幽的，一日也不说一句话，吃饭喝水倒是乖巧。楚平本怜惜她年纪小受着家散离乡，千里奔波之苦，和她说几句话总不得应，觉得这孩子还是不讨人喜欢，渐渐的也就淡了，加上她病况一日好似一日，私下原有些怨他家少爷不近人情，也忘却了。
楚旌看簪缨眼睛已经清明了些，轻轻说：“从今晚起，每日我教你四句口诀，你当天记住，每日晨昏，各练一次。”
簪缨绷着身子，倒是不能绷得太紧了，嘴巴紧抿，身上的温度似乎都略略降了一点。
楚旌也不要她答话，当天晚上自是将四句七言念给簪缨，他念得慢，但是只念一遍，念完也不问她记不记住，慢条斯理讲解一遍，扔下一个字：“练。”
簪缨半病着，也不顾这教法苛刻，出于对楚旌的畏惧用力去记，磕磕绊绊也一天天练了下来。身体心思都劳累，病退到一半多竟就停下，时好些时坏些，好不完全，却也没有再像刚出京城的时候烧得那么厉害。坏时楚旌也不会准她病假停课，好些时自是只得多花工夫补足进度。
但是如果楚平听到他家大少爷念给簪缨什么，会跳起来：那是内功心法基础口诀！
进雁州的第一个大镇是盂关镇。盂关是古关，惊燕关还没建，甚至雁州还没立的时候，盂关就是北方边界重镇，本朝开国的时候现在的雁州大半地界就已经归属大祁朝，但北方蛮族争扰不休，直到庆和年间荆王立下回雁惊燕双关，才银枪铁笔划定大祁疆域，改雁郡、东青、西青三郡为雁青二州，百年不更。
直到建兴二十四年的时候一场大战，宁南侯洛绍澜投敌，凌川一夜血染成赤，幸而洛王洛绍淮拼死保住了惊燕关，待援兵至，击退北人，战事渐平定后朝廷才松一口气，双关仍在，与蒹葭关以为掎角之援，首尾相俦，虽失了凌川，但大祁的西北壁垒俨然仍在，幸守平安至今。
到盂关镇就遇到孙季然了。楚平对着孙季然长大嘴：“孙将军，真巧……”
衣着便服的孙季然皱着眉头瞥他一眼：“巧什么？我来迎公子。”楚旌随父驻守边关八年，但是未授军衔，楚功必属下军官私底下都对着他称公子，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却也无法了。
楚旌坐在马上点头笑了一笑：“知道了。”
两人并辔点马而行。孙季然拇指往西虚按了一按，压低声音：“实在是不象话了。大人不回来没人压得住他。”
楚旌道：“父亲还得在京城留段日子。”
孙季然坦然道：“公子回来也是一样。”
说了半日，楚旌方道：“中午了，找地方吃饭。”行到酒楼前停骖下马，到此时孙季然才看见楚旌怀里抱着个小包袱，探出手手脚脚来，竟是个小人，当下吓了一跳。“公子，这这这……”
楚平有一点点幸灾乐祸。楚旌微笑指指介绍：“卫簪缨。”
“卫？”孙季然细看楚旌神色，然后大吃一惊，“公子也太胆大了！”
簪缨这时候发出轻轻的响声，楚旌把她放在地上，她晃了晃也站住了，仰起头来微微眯起眼睛看大个子。孙季然不自觉的手按在腰上，那里别了一柄短剑，然后自己吓一跳：干什么？就像是荒野里被一只小狼盯着，直觉想挥剑驱逐。
楚旌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扶着簪缨的肩停也不停的走进里面去了。
簪缨眼睛里的光彩消失了，那只手放在她肩上那一刻，好像小狼套上镣铐，变成居家护院狗。
孙季然在心里念：错觉错觉……只是看着簪缨，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也不漂亮，神情有些发蔫。正揣度楚旌为什么带着她，就这么稍稍发怔的工夫，险些迎面撞上人。那人低声道歉，侧身避让，不过三十上下年纪，面貌是此地少有的书生气。那人身后也是个孩子，比簪缨略高些，孙季然本是无意瞥了一眼，立刻又吃了一惊：这孩子齿皓唇红，眸含陨星，五官细致——才是不足十岁的小儿，已经漂亮到抓住人眼睛不放。
那孩子也在看簪缨，只看了一眼就掠过去了，倒是专注的盯着楚旌看了一阵，可见小孩子好恶简单，直觉喜欢漂亮的人。
两批人就这么错身而过。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途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