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记 之剑淬霜锷》gaslight

10、十、天下第二关

　　排资论辈，回雁关好算得天下第二关，惊燕关只得排到第三，第一自是蒹葭关。老盂关虽早过三关，却远不及三关要津的规格了。大祁朝庆和年后所有的兵书提到西北关隘都不得不提三关，不得不写三关“互成犄角”，那么回雁关就是蒹葭、惊燕两关间的连接，以北惊燕，向西蒹葭。
　　荆王立双关的时候取的这两个名字谁也不知道据的什么典故，但是一个“雁”字总令人想起侠王洛行雁——大祁开国只封了两个异姓王，世袭罔替，一个是洛王洛行雁，一个齐王齐孝述，于是可见得两人的功勋。两人之中传奇犹多的是出身于江湖的洛行雁，才智超卓，武功高绝，民间多称为侠王，到如今茶馆酒肆里都还在说《侠王传》，洛城的洛王府，还被人们习惯的称为侠王府。只是如今洛王的子孙再无一个可堪与洛行雁并提的人物，更罔论八年前凌川之耻，惊燕关几乎被全部攻下，回雁援兵才保得要关不失，洛王府名势是一落千丈了。
　　当下守回雁关的朱绶与楚功必资历相当，只是年前楚功必升了一级，朱绶面上道贺心里不免有些不平不忿。

　　跟着运送粮饷的队伍，楚旌雇了马车，自己与孙季然骑马，车内楚平教簪缨认字一路教得愁眉苦脸。事情源于前一天楚旌兴致勃勃的拿来雁青两州的地图教簪缨看，教了半晌忽而醒悟，问：“你识不识字？”簪缨摇头。楚旌索然放下地图，布置楚平教簪缨认字，顺便把图也塞给他去教识。
　　这一行走得比此前慢得多，到黄昏时方见路旁残旧的回雁石碑，碑上的“回雁”两字颇像晏都夕山代诏上的笔法，却也有人说这是仿荆王字迹的伪碑，无籍可考了。这碑只是置于路旁，任得风吹日晒雨淋。
　　簪缨昏昏沉沉又开始发烧，楚平只得放下识字课照顾。再走了不久，外面楚旌敲敲车壁，叫起簪缨看远远夕阳斜下，照着回雁关墙拉下长长的影子。
　　簪缨的脸颊上染了一点夕阳的光，她轻轻问：“这里还是我们的地方么？”
　　孙季然走在楚旌身边，忍不住代答：“是。”
　　“过了这关呢？”
　　“也还是。”
　　楚旌说：“等到惊燕关，可以看得到关外凌川。”凌川，就不是了。
　　大祁疆域最远被扬觞推到过北原，从北族手里夺过那大片土地的惨烈大战令北族人泣血，但是如今，北族人会说：你们有赤北原，我们有赤凌川。
　　移星换月，沧海桑田。

　　楚旌眯起眼睛往远处细看了些，唤孙季然：“你记得昨日在盂关酒楼里遇见的人么？”
　　“谁？”孙季然想想，“那个很漂亮的孩子？”实在印象深刻。
　　楚旌笑眯眯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孙季然轻咳一声：“孩子同大人面目有五六分相似，是一家子——应不是雁州本地人。”
　　楚旌说：“嗯。”继续点头。
　　孙季然再道：“随从不少，是有身份的人。”
　　楚旌瞥他一眼：催一句说一句，不催不说是不是？
　　孙季然又咳嗽一声：“风尘仆仆，是赶了远路的。”望望楚旌：公子，还要说什么？
　　楚平实在忍不住插嘴：“那人衣袖滚边的花样是京城时下流行的。”而且那孩子粉妆玉砌的模样，也不像是苦寒塞外养的出来的。
　　楚旌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不错。”
　　孙季然疑惑道：“京城，有身份的——来雁州做什么？”
　　楚旌笑容更深：“是啊？做什么呢？”
　　“携眷。”楚平提醒，“还携眷。”
　　孙季然一拍脑袋：“对了！蒹葭关新任的兵曹参军！”
　　“簪缨。”楚旌教导，“这就叫推论。”
　　“公子——”楚平苦笑，玩了半天，原来是那我们做教参，“公子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呢？”
　　小簪缨不声响，伸出细细臂膀指着车子前面，楚平孙季然照着那方向看过去，回雁关前不远，正有一辆大车停着。
　　楚旌摸摸簪缨头发夸奖：“观察力不错，联系得也不错，是推论的良好基础。”说罢催马过去，远远招呼：“颜大人！”
　　颜谨抬头只见一个少年策马而来，不一刻到了面前勒缰笑道：“颜大人自京城而来，且看这雁州边塞景致如何？”
　　颜谨一见这番神采风度，先在心中喝一声彩——却不认识：“这位小公子，敢问何以知晓在下名姓？”
　　楚旌抱拳一礼笑道：“我姓楚单名一个旌字，家父惊燕关守备骠骑将军楚功必。”
　　颜谨啊了一声赞道：“果然将门虎子。”
　　楚旌亦笑道：“京中久闻景豫先生文名。”
　　孙季然跟上来行礼：“惊燕关守备副将孙季然。颜大人远道而来辛苦。”
　　大人们寒暄，两辆马车并排停着，簪缨靠在窗口，看见对面那帘子也掀了起来，酒楼里见过那孩子也好奇往外看，对着一眼看见簪缨，嘟了小嘴儿，黑幽幽一双瞳子滑来滑去打量着年岁相仿的小孩子，心里不住褒贬：嗯，比我黑，比我瘦，比我小，不好看。那孩子盯着簪缨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勉强露出一个好吧算你过关的神情。
　　孙季然已在同颜谨道：“令爱好相貌，将来怕不是个美人儿。”
　　那孩子挪开了目光斜着眼睛看大个儿，很响亮的哼了一声。
　　颜谨尴尬：“犬儿颜琅。”
　　孙季然两天之内连续受到强大打击。楚平窝在车厢里憋着劲儿笑。
　　楚旌笑道：“好个令郎。”
　　颜谨摇头：“家教不严，顽皮的很。”
　　小颜琅听父亲说他坏话，很有气性的把头一偏，可是漂亮孩子就是漂亮孩子，生气也好看，脸颊粉粉，那份任性看在人眼里只觉童稚挚诚，生动可爱。
　　楚旌抬头看看天色。“时辰不早，颜大人请入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