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亚麻色之瞳

11、第 11 章

　　客人渐渐散去，喝的醉醺醺的三姑早就东倒西歪的被扶走了。薛若卿走在最后，看着所有人都走了，回头看了少悠一眼，欲言又止，又怯怯的看了秦仲廷的方向一眼，方快步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客厅满地狼藉，少悠默默继续喝着一杯马汀那。
　　此刻的秦仲廷早已脱掉了西装外套并解开了第一粒纽扣，他走向少悠并拿走了她的酒杯，一时间静默无言。
　　少悠穿着小礼服的身躯在初夏的空气里微微发抖，客厅的空调还在一张一合的向外徐徐吹着冷气。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亦或者，她其实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她暗地里做了个深呼吸，准备迎接未知的命运。
　　秦仲廷看着少悠如临大敌赶赴刑场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本来有的一点逗逗她的心思都放弃了。
　　秦仲廷悠然的点燃一根烟，倚靠在壁炉边，“向太太把你，卖给我了，你知道么。”
　　少悠点点头，又出声道：“嗯。”
　　没想到天下还真有这样的母亲。秦仲廷斜眼看向少悠，这个女孩，让他有些意外。天底下，当然有很多这样的父亲母亲，为了钱，即便是亲生子女，也是可以用来利用的，这种俗套故事，他早就司空见惯了。但被出卖的一方，鲜有不挣扎不抗拒的，只有在经历种种磨难后，才会屈服现实。还是说，眼前这个女孩，也是个贪慕虚荣之辈，早就过怕了清贫的生活，妄想着能够一步登天？这样的事例也可不少。
　　“那真是你亲妈？”
　　少悠垂下眼帘，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我不恨她啊。”
　　“你的表现真是令我意外。我本以为今晚会有一个贞洁烈性的小辣椒跟我慷慨陈词呢。不过，我突然发现我好想见过你。”秦仲廷眯起眼睛，看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少悠心里猛地一跳，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手指轻轻颤动着。
　　“哦……想起来了，你是上个月我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个孤身女孩。怎么，那天晚上，你是去参加山腰小别墅的‘相亲大会’？那里倒是常有有钱人聚集，听说还拉拢过不少青春靓女与中年暴发户的皮肉勾当。那个小别墅可真是中老男人的爱情福音啊。”秦仲廷的脸隐在一团又一团的烟圈中，含着戏谑和讽刺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仿佛还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回音。
　　少悠慢慢的放下了狂跳的心，鼓起勇气回到：
　　“那个时候，我不认识你，更没有和你有现在这样的关系。更何况，你的行径，跟那群中年暴发户比起来，也没高尚到哪去。”
　　“呵呵，看来你的嘴，还挺厉的。不过，我现在跟你是什么关系？说来听听。”
　　“买卖关系，□□关系。”少悠的声音轻了下去，自己的脖子也开始僵硬起来，无法让自己继续骄傲的高昂着头颅。
　　“你真的刚满18岁？还是说，你在故作冷静和老练？”
　　“随你怎么说。”
　　“你有没有想过，你已经满18了，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了。你完全可以反对你的母亲和我的做法，你甚至可以去控告我们。你可以不必理会所谓的买卖。”秦仲廷紧紧看着她，虽然他绝不会让她有这样的机会。
　　少悠又低下了头，茫然的说：“我没有任何的能力，去反抗一切，甚至连死，我都不敢。”少悠心里很害怕，她怕届时那个外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临后，薛若卿和眼前这个她偷偷喜欢过的男人会对付她——不过，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只要她成功的离开这个城市去外省念书，那么不管是什么折磨，她都能忍受。
　　秦仲廷似乎很满意少悠的这个回答，“没几个人敢去死，哪怕是一些懦夫，都惧怕着死亡。但生，的确比死更艰难。你的确没有能力，我也不会让你死。我给你两年，两年后，我会让我们的‘关系’落实。”秦仲廷加重了“关系”两字的读音。他很有兴趣，想看看眼前这朵海芋花，经过两年的磨练，会变成怎么样。还是，不到两年，他也许就放弃了。
　　少悠闻言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长的喘息机会，这似乎，跟她原本拼命做好的心理建设不一样。
　　看着少悠错愕中夹杂着惊喜的表情，秦仲廷摇头一笑，突然觉得自己今晚简直就是从天降临的天使，虽然这个比喻听起来很可笑。
　　他秦仲廷当然不是什么大善人，更不是怜花惜玉之辈，向少悠今天已经正式成年，已经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怜悯当然有那么一点，但向少悠毕竟是他买来别有他用的工具，若单单只是想找个女伴，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个小女孩。
　　“还有，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儿。下个月你去交大报道的时候，我会送你去。对了，你是走读生，下课后要乖乖的回来，不许在外面逗留。”
　　少悠原本掩饰着雀跃的面庞一下子冻住了，许久出现了惊诧的裂缝，一整晚大起大落的情绪让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交大？我明明填的是……”
　　“你已经卖给我了，当然得在我身边，我怎么会让你去这么远的地方就学呢？那我以后想要找你不是很不方便么？”秦仲廷很满意此刻少悠的表情裂缝，低头在少悠嘴上深深印了一吻，看到少悠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转身向楼上走去。“上楼吧，房间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少悠一时间整个人都无法动弹，她没有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不认命的努力，到头来还是失败了，难道这真的是命？不，这不是命，这是眼前这个秦仲廷搞的鬼，他让她的努力变成了一场笑话。没想到他居然洞悉了她的想法，还提早一步做出了行动。现在再去修改志愿已经晚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可以逃离了。想到这里，一种无奈到绝望的宿命感席卷了少悠，她不禁开始浑身发抖。她很害怕，害怕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更害怕这个男人今后会对她做些什么。
　　少悠心里清楚，她似乎，再也不能去摆脱这一切了。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这个男人手中，自己原先那点小心思早就被看穿了，什么自己把握人生，什么开始新的人生旅程，什么开启人生的新画卷，彻头彻尾就是个笑话。
　　秦仲廷在楼梯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回头居高临下的对向少悠说：“还有，这里我不会请佣人，所以，你还要负责打扫和做饭。我每月会给你零花钱，学校里有什么额外支出就直接跟我说。”
　　淡淡的烟草味还在嘴边飘荡，但向少悠没有太在乎刚才的一吻。她的脸颊，缓缓流下一行泪，但又被她擦去，随机也转身上楼。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不是吗？多年来的坎坷生命，已经让向少悠能够很快适应巨大变故，还有什么能比当年突然从天堂掉入污泥中那样的变故更让人无法接受呢？她能做的，只是接受，也只有接受，不管以后如何去挣扎和试图翻身，还是得先接受。更何况，秦仲廷还给了她两年时间不是么，她好歹还有个喘息的机会，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短，会发生什么事情，谁知道？随遇而安一向是少悠的强项，于是她定了定心神，抑制住忐忑不安的情绪，也跟着上了楼，跟着秦仲廷来到一个房间。
　　如果是在今夜之前，向少悠曾经把秦仲廷当做是那个遥不可及的梦中的白马王子，那么在今夜一切的幻想都残忍的破灭了。她把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在经历过刚刚的大起大落后全都深深的埋了起来，并果断的斩断了一切充满了梦幻颜色的情丝。她暗暗提醒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并下决心要好好熬过这两年。尽管此刻的思绪在很久以后历经千帆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的青涩和幼稚。
　　秦仲廷打开门，让少悠进去：“这里就是你的房间，缺什么就告诉我，不用客气。”
　　少悠却心不在焉的问道：“那我就读的专业……是什么？”
　　秦仲廷似乎看穿了少悠刚才一系列激烈的心理活动，似笑非笑的说：“就是你填的古典文学。对了，我希望你能辅修金融管理，虽然你高中学的是文科，但我想这门功课对你来说并不难，对吧。”
　　一路上的自我安抚和催眠似乎起效了，少悠原本不安的心开始慢慢放下来，并把注意力放在她的新房间上。这是个以奶白色为主色调的房间，很大，墙上贴着有大朵大朵浮雕玫瑰的白色壁纸，地板是深褐色的，脚踩上去非常安静，不若之前住的房子，不管从哪下脚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暗哑声音。房间正中是一张双人床，铺着乳白色的床单，旁边有一张书桌，上面干干净净没有放任何东西。让少悠稍稍惊喜的是，房间右侧有一面巨大的书架，她不禁跑近了去看，发现不仅有中外名著，更有不少最新的小说和散文集等。
　　“最上面一排是金融类书籍，希望你有空也能认真研读下。晚上早点睡，别光顾着看小说。”秦仲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并渐渐走远，看来他已经去了自己的房间。
　　也许，这一切也没那么坏。嗜好阅读的少悠看这满架子的书籍，真是乐坏了，她马上抽出一本她慕名已久的小说，坐在书桌前阅读起来，一时间忘却了自己再也逃不出这个美丽的牢笼的残忍事实。早就已经习惯了对一切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安之若素的向少悠，这一次也不例外的很快接受了当前的情形。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经历了那么多旁人无法想象的人生变故还能如此淡然安定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