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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钟情【中】 ...

  •   晚宴之时,宾主尽欢。酒至三巡,他放下酒杯,正色开口:“远斗胆,想向世伯打听一件事。”

      苏桓大笑:“但讲无妨。”

      他目光灼灼:“不知世伯的四千金可许了人家?”

      苏桓正饮着酒,听了这话,将剩下的半杯放回紫檀桌上,不动声色望着他:“小女年纪尚轻,未解世事,至于亲事倒还未曾考虑。”

      他忽然觉得自己前十八年积累起来的自信与自傲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老老实实问了护国公一个现在看来奇傻无比的问题:“那……世伯以为,远是否够格做您的女婿?”想来,的确是自己彼时还太年轻。

      苏桓微微笑:“老夫毫不偏私地说,贤侄人品相貌都是世间少有,自然是浊世佳公子,前途无量之人。”话锋一转,“不过贤侄自然知晓,也莫怪我疼宠女儿,情之一字最难强求,一切随缘。睿儿虽小,这件事却终究还是要看看她的意思。”

      他长舒一口气,轻笑道:“这个自然,远绝不为强人所难之事。”

      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等待是如此漫长的事情,不过片刻功夫,他的心却已被提着上上下下走了好几遭。他尽可能让自己与平时无二致,可是不能,阳刻玉杯里的酒半晌没动。几次遇到苏桓隐隐含笑略有深意的目光,他都若无其事迎上去,心却早已如一汪被人投石的春水,涟漪大作。

      门又一次开启了,阳光透过镂空花纹投下的断断续续的影子被复原成了一整幅,阴影一刹那全部消失了,然后——

      她轻盈走了进来,晌午的衣服都不曾换下来。

      毫不避讳地找了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随意向父亲问候了一声,然后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问了一句话:“难不成你救了我,我就得以身相许?”

      若不是她年纪尚小,这一举动简直是惊世骇俗地轻浮。

      他很难想象自己是如何在那样的状况下淡定地几乎是只动了动唇地回答:“在下正有此意。”他现在真的很难评判她究竟是不解世事还是深谙世事。

      听他这样回答,她反而安静下来,托着腮想了想,忽而璀璨一笑:“那好吧。”

      他蓦然觉得整个世界都为她这一笑瞬间失色。

      他甚至浑不在意她为什么答应下来,他只是狂喜:她应下就好,这样一来机会都归了自己,他人别想染指,她还小,感情这种事也急不得,日久生情也是可行的。

      他从袖间取出一物,苏凤鸣亲自呈上前去给老护国公。

      他谦然道:“倘泰山不嫌,便暂且先收下此物作聘定,远此行仓促,礼数不周,万望恕罪。”

      苏桓含笑收下了金丝编就的袋子,打开一看,眸色却是在片刻间变了几变。

      那用密匝匝金丝织就的精细袋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置着一枚散发着温润光芒的世子玉印,不耀眼,却足以令人侧目。

      他的笑容却突然变得无比坚决又安定。

      苏老护国公慢慢笑开来,沉声道:“好。”

      他虽然留恋,却没有再多停留,返家之后下聘的车马盈街,浩荡威仪一路行至金陵护国公府,羡煞旁人,亦被时人传为美谈。

      自此他每年往金陵去的次数不可计数,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成长与变化他日渐惊艳,若说之前她尚且是风华还未完全展露的花骨朵儿,如今则是美悄然显现之时,她仍然是小女孩一般心性与行事,属于少女的柔美在不经意间反而让她更有别样风姿。

      苏家有女初长成。

      她若是对着他自然还如少时一般毫无顾忌,叫他的时候依然是看起来毫无情趣的连名带姓“宁远”,他也随她去,他知道,她是打心眼里亲近他,对他抱有好感才会如此,他不急,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爱上他。

      他每每送与她时新的小玩意儿,也常常在入夜时携手同游夜秦淮,尝尽美食,她本就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血液之中遍是不安分因子,自然大力支持。至于苏老护国公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压根不管。于是这样的态度愈发纵得宝贝女儿胆大包天肆意妄为起来。

      他登府造访从来不定时,然而每年她生辰之时他必来。

      他记得,有一年她生辰之前,他遭暗杀,落下一身伤,能逃出升天实属不易。他终于还是没有去成苏府,他也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平白担心,而是写了一封信托人转交。信中自然对自己所处状况只字未提,只是贺生辰之余又另外叙述了自己无与伦比的思念与要事在身不能亲自前往的遗憾。这样的状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忙得分身乏术时都会写一封信交给她,让她放心。

      他以为这次也可以如从前一样令她心安,他以为她那样男孩子气的粗枝大叶的女孩不会在意细节。

      可是,偏偏,他想错了。

      淬了毒的暗器所带来的后果就是严重发热,他在看到她的身影时甚至以为自己没能熬过去,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象?凉爽甘甜的清泉入口,他眼前原本模糊的物象变得清晰,他这才知晓,真的是她,是她来找自己了。

      他立马就要坐起身来,却强行被她按回去:“你好好躺着,不许动。”

      而他本身已虚弱至极,听了这话却不由自主勾起一个笑,虽然苍白却一样勾魂摄魄:“怎么,不辞辛苦追到这里,可是想我了?”

      她本来的好声气全被他这样的调笑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埋怨与委屈:“为何,你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竟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小,难不成就活该什么也不知道么?我……”她似乎好好想了想,仍旧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就算什么也做不得,至少能陪着你。”

      他不禁失笑,手抬高去触她的发安抚:“你说得对。看到你我心情愉悦,伤自然好得快些。”瞬间又奇道,“是谁带你来的?你那三个哥哥这个时节不像是闲人……”

      很快他的疑问就有了答案,苏老护国公不失健朗的身姿进入他的院子,声如洪钟,“好小子,可算是醒了,要不然我四姑娘还不要哭死……”

      两个人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俱是激烈的很——苏四姑娘面上表情瞬息万变能瞧出来恨不能立时一个饿虎扑食式扑过去捂住自己爹爹那胡说八道的嘴巴,而宁三世子则是忍笑忍得极其辛苦以至于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不住咳嗽起来。

      这么一来,大家都没了再战的心思,苏四姑娘白了一眼自己“口无遮拦”的爹,小声再嘟囔一句:“谁哭了……”

      似乎毫不受自家姑娘阴沉沉的脸色,苏老爷子继续吐槽道:“小子,你一定猜不出四姑娘是如何知晓你受伤的事情吧?哈哈哈哈,也亏得这姑娘细心,竟能从信看得出你右手受了伤,非要让我带着她来,我拗不过她,结果一看你这个样子,四儿就不肯走了,说要等你醒了才安心……不是我说,你们小年轻成日里想腻歪在一处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忝上我这一张老脸来你府上蹭吃蹭喝,啊,是不是,四丫头?”

      她纵是平日里没遮拦的,此时见父亲全数兜了底,毕竟是女孩家,面子上早已挂不住,却只能恨恨道:“爹你就知道拆我的台!”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笑声传过来,精神矍铄的老文渊侯也进了院子,身后跟了一个华服女子与一个唇红齿白的半大男孩子,“苏兄实在客气了,我若邀你只怕你不来呢,这次借儿女的光咱们便好好聚一聚!”

      又介绍身后二人道,“这是小女宁逦,外孙崔琅。”

      苏桓自然晓得文渊侯的家事,宁逦名为宁远的长姐,实际却比宁远大了近二十岁,故而宁远名义上的外甥其实比宁远相差不了几岁。

      华服女子此时已莲步轻移,上前见礼:“给苏伯父请安。”她虽已近不惑,但因为保养得当,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自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之后又唤了自己儿子给苏桓见礼。

      宁逦这才笑言:“这次小远受累,所幸无甚大碍,倒是请伯父多多在府上盘桓几日,父亲他整日无事,好容易盼来老友,一定要尽兴。至于……”她略顿了顿,想如今怎样称呼苏睿才比较合适,还是道,“弟妹么,正好借此机会培养培养感情。”

      崔琅还是小孩子心性,也不等下人通传便跑进了屋子,大喊了一声:“舅舅!”

      他送了个眼色过去,崔琅眼珠一转,流畅地接下去:“舅母!”

      她恼怒又有些羞涩,“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使坏么……”

      话未说完已被他生生截住:“这是我外甥,别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

      其实仔细算起来崔琅比她还要大上一些,怎奈辈分弄人。

      说话间文渊侯一行三人也进了来,宁逦笑骂:“你这孩子找打!人家姑娘面皮薄,若是被你吓跑了,当心你小舅舅找你算账!”上前执起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番道,“嗳,小远眼光好,我这未来弟妹是个可人儿,小远你可要好好待人家,不许欺负人家,不然我也是不依的。”

      他假意痛心:“姐你不厚道,我们这么多年姐弟竟抵不过一面之缘,这么快便向着她了,如今躺在床上的可是你亲弟弟,你也不关心几句。”

      宁逦朝着众人笑了:“瞧瞧,连自己媳妇的醋也吃,说出的话也是一股子酸味。”她的帕子向着宁远额头一按,“怎么就不关心你了,不然我带着你外甥专程回府是干什么来了,难道是为了讨爹今年新得的君山银针不成?”话未说完,宁逦自己已是笑得直不起腰。

      众人自然也是禁不住笑起来

      他拉住宁逦:“我就知道,看看,如今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宁逦把手抽回来,嗔怒道:“没提防竟被你套了话去,你这嘴巴什么时候都饶不得人,罢了罢了,不烦你了,好好养伤是正理,没的让弟妹跟着平白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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