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月》徒慕高义

109、故人

　　做足了姿态，慕容景风姗姗来迟，果然说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凤眼之中尽是笑意，一来就是温暖如春风的问候：“劳温大人久候了，”又凌厉地扫过顾海，“温大人前来这么久竟然未曾上座，该当何罪？”

　　而堂中恭恭敬敬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传闻与夫人一同葬身火海的温凌云温尚书。

　　不等顾海请罪，温凌云已是先一步抢道，“不敢不敢，戴罪之身贸然前来造访已是极为不安，不敢劳王爷费心，臣无妨。”

　　慕容景风这才道：“顾海，若不是温大人为你求情，本王定不轻饶，下去吧。”轻飘飘一笔带过，重又笑着对温凌云请座，“温大人请。”

　　尽管如此，温凌云还是待慕容景风坐定主位之后才唯唯诺诺在下首坐下，却不料慕容景风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吓得他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

　　“果真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半月前方听闻温大人葬身火海，皇兄与本王心痛非常，以为白白失了一位肱骨之臣。今日一见，温大人风采依旧，当真是又惊又喜。”慕容景风的声音再平常不过，甚至还当真听得出劫后余生峰回路转的庆幸之意含于其中，然而这话听在温凌云耳朵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王爷说笑了，臣不敢当，都是托皇上与王爷的福。”说到这里，温凌云已是冷汗涔涔。

　　偏偏慕容景风还要继续给他戴高帽子，“尚书福大命大，神虔心善，自是有神明冥冥之中护佑，尚书就无须过谦了。只是尚书此番劫后余生，本该先寻皇兄叙旧，却为何先来见本王？此举于情于理均是不合，倒让本王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惶恐。”最后两个字，慕容景风咬得轻巧却再清晰不过，眼神也失去了之前的柔和，淡漠扫过心乱如麻的前任兵部尚书。

　　温凌云再也难以维持之前短暂的冷静，他知道如果现在依然装傻充愣是无用的，只能尽力把罪状推至诸葛晴川一人，于是扑通一声跪下：“王爷休要再讲，此话当真是折煞老臣了。王爷，臣罪该万死，臣被诸葛小儿三言两语迷了心窍，应允借他兵士，却绝没想到这狗贼想要谋逆，且在事成之后意图杀了臣以灭口。臣九死一生得以逃脱，来向皇上与王爷回禀，臣所言句句属实。臣自知罪不容诛，死亦不足惜，唯恳请皇上与王爷明察，尽早决断，斩草除根。诸葛晴川此人素来自居劳苦功高，处处唯求高人一等，如今竟妄图动摇皇室，绝不可再姑息，否则便是养虎为患！”

　　“此话当真？倘若诸葛晴川无缘无故开口讨要将士，尚书便果真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只当是寻常物件一般毫不挂心，直到被暗算才幡然醒悟过来？温凌云，你可知罪？！”话锋一转，慕容景风语调越发冷厉，狭长的双眸眯起，让人不寒而栗。

　　温凌云头低下去：“臣……臣一时糊涂，还望王爷与圣上恕罪，留臣草芥之命，以尽绵薄之力，保住大燕江山基业为先为重，届时天下清明，国体安泰，黎民乐业，臣……死而无憾！”说罢，他仍是不敢抬头去看慕容景风的脸。

　　“迷途知返，尚书也并不为完全不明事理，皇兄那里，本王自会好言相劝，成与不成，却全仰仗皇兄了。”不愧是沉浮在官场的老人，官腔真是打得圆满漂亮，他的命，自然先留着，有句话说得好，物尽其用。

　　却不料温凌云又不知死活地多嘴了一句：“王爷若肯开金口为待罪之身美言一二，臣愿以黄金万两，白璧十双……”

　　慕容景风冰冷冷地打断，“本王自己没有么？况且人命自有天定，又何须本王多言。”

　　温凌云此时真是恨不得抽死自己，把官场中那一套用到皇亲国戚身上果然行不得。官场之中自是多多益善，而皇室中保命要紧，黄白之物自然是其次，自己是抽风了才会对七王爷提那些个身外之物，何况自己显然是小巫见大巫，还被赤裸裸鄙视了一番，说话不过脑子，当真是得不偿失，于是只得再度请罪：“臣……冒犯了。”

　　慕容景风立起身来，如玉的容颜上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说出的话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容人反驳：

　　“扶持正统，匡护皇室是为大功一件，可与逆贼暗通款曲，私相授受，密谋夺权篡位之事却是株连九族的灭顶之罪。尚书在朝为官近二十载，无需本王多言，自然再清楚不过。

　　“功与过是否相抵，在此一举，最后的结果水落石出之前，鹿死谁手仍是变数。

　　“希望温大人这次肯生死追随，如若不然，纵然天地广博恐怕也再无可容身之处。”

　　温凌云闻得此言，心下大喜，听出这是放他一马的意思，圣上那里应该是没有大碍了：“臣明白，多谢王爷提点，臣自当效犬马之劳，虽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