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河的日落》南泠宸霜

4、工具的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这样过去，无异。
　　期末考试后，因为诸多事宜，学校放了几天的假，同学们一大早得知消息自是欢喜，虽然，今天还是要上课的，叶椒聊并不理睬，她觉得是否放假都是一样的，何必因这区区一点小事就乐得如此夸张。
　　“嗡……”，来了短消息，叶椒聊从裤兜里抽出手机，隐隐的皱起了眉头，可随即，脸上就恢复了平静。
　　上午第二节课，一辆白色的宝马车停在女生宿舍楼下。
　　叶椒聊拉着偌大的行李箱，走了出来。
　　“小王，你帮椒聊把箱子放到后备箱里面去。”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咔哒咔哒的高跟鞋声在岑寂的宿舍区里清脆的回荡。
　　“椒聊，才一个月，怎么又瘦了？”妇人走到叶椒聊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走，快上车，妈先带你去好好吃点东西，补补身子。”
　　叶椒聊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任妇人牵着，钻进了宝马车。
　　啪，啪，车子的门猛的被关上。“去喜来登吧。”妇人吩咐到。
　　“好的，夫人。”
　　“椒聊，跟妈说说，最近在学校过得咋样？”
　　“很好。”
　　之后，车子里死一般的安静，只剩下车轮飞奔时机械转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到了。车子还没有停稳，叶椒聊便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椒聊，你慢点！”妇人见状，慌忙下车。“怎么这么急性子，摔倒了怎么办？”
　　“没事。”叶椒聊淡淡的说。
　　妇人面色微嗔，随即有转出了笑靥，拉起叶椒聊的手说：“没事就好。走吧，我们进去吧。”
　　叶椒聊默默的随着她走了进去。
　　“椒聊，想吃什么，自己去拿吧。”
　　叶椒聊接过她递来的盘子，“谢谢”，转身走开。
　　吃过饭，她们走出酒店，那个叫小王的司机已经在车里等侯多时了。
　　车子一路向浑南开，车子里依然沉默。
　　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椒聊妈终于开口，“你姐姐的病，又严重了。”
　　叶椒聊不语，继续看着窗外。
　　“医生说，只有换肝，才能活下去。”
　　叶椒聊扭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母亲。好一会儿，她又将头扭向车窗。
　　“我知道这样对……”
　　“我答应你。”叶椒聊冰冷的声音响起，她并没有看她的母亲，而是继续看向窗外。
　　“那谢……”椒聊妈的语气弱弱的。
　　“不必。”叶椒聊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硬生生的将她母亲的感谢打断。
　　一路上，叶椒聊没有再看坐在身旁的母亲一眼。耳朵里插上耳机，音符随着窗外流转的光影变幻，自然而然的将周围的所有屏蔽，叶椒聊喜欢独处，喜欢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她厌倦这所谓的家，变得冷漠，从她偶然间明白一切开始。她知道，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她只是一件工具罢了。
　　叶椒聊眨了眨眼，努力不去想曾经的事情。
　　“椒聊，累了吧，回屋歇着去吧。明天我们再去医院。你姐姐那边，有你爸爸在，不会有什么事的。”回到家中，叶椒聊蜷缩在沙发上，椒聊妈凑过来小心翼翼的说。
　　“不必。”叶椒聊干脆的回答，没有一丝情感。
　　“你这孩子……”
　　“不会影响肝的质量的。”
　　说完，叶椒聊起身向门口走去。
　　“椒聊。”椒聊妈叫道。
　　“她的时间，我耽误不起。”叶椒聊背对着母亲，穿好鞋，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椒聊妈眉头紧锁，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越来越冷漠。即使是在家中，有亲人在身边，她也永远没有一点笑容，仿佛，有一道鸿沟划开，让她与这个家永远不能相连。小时那个扬着笑脸的小姑娘似乎一夜直接就消失了。想到这儿，椒聊妈的泪水就落了下来，那时，椒聊还小，四五岁的年纪，虽然为了她的姐姐要经常去医院抽血，她却从来不哭，还笑着和护士们开玩笑，讲她在幼儿园里那些有趣的事；那时候，她很磨人，每天都吵着要别人给她讲故事，每天都让她父亲将她抱起来，让她去够高高书架上的书看。可那个天真的孩子哪里去了？怎么，竟变得如此冷漠，仿佛这个家、这些人与她无半点关联？椒聊爸妈都觉得对不起叶椒聊，都尽力的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尽力的把所有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她，可她呢？只会越来越冷，再无半点笑容。
　　“夫人，椒聊还在楼下等着呢。”保姆张阿姨轻轻的在椒聊妈耳边说。
　　“知道了。”椒聊妈回过神来，“张阿姨，你去买只乌鸡炖汤，让小王开车送医院去。”
　　“好。”
　　椒聊妈匆匆的下了楼，钻进车子。
　　很快的到了医院，椒聊妈领着叶椒聊走进一间病房。
　　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窗帘。屋子在白亮的灯光下映得刺眼，病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似是与着房间的颜色相衬，眉眼与叶椒聊有几分相似。她见叶椒聊进来，努力挣扎着要起身，椒聊妈急忙跑过去止住了她，“心怡，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起来了。”
　　叶心怡含笑看着叶椒聊，“椒聊，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有什么好玩儿的事，给姐姐讲讲。”
　　“我很好，学校里一如既往。”叶椒聊轻轻开口，“你身体不好，我就不打扰你了。”
　　看着叶椒聊走出病房的身影，叶心怡轻轻叹了口气，椒聊妈在一旁劝道，“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冰冷惯了，可她还是挂念你的。”
　　“我欠她太多了。”叶心怡垂眸，“太多了，我这辈子也还不起。”
　　“你别这么说，你把身体养好，不生病，就不枉她的付出。”
　　“呵……都这么劝我。”叶心怡摇摇头，“椒聊住在哪里？”
　　“你隔壁。”椒聊妈眉头紧锁，“她说怕打扰你休息，坚决不同意和你住一间病房。”
　　“哦。”叶心怡没说什么，但憔悴的脸上却添了失落。
　　“我叫张阿姨炖了乌鸡汤，一会儿你们都多喝点。”
　　“恩，好。”叶心怡显然是累了，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椒聊妈帮她盖好被子，转身出了病房。
　　傍晚，小王送来了汤，椒聊爸把一部分汤送到叶椒聊的病房内，见叶椒聊还在做数学题，便开口道：“张阿姨炖了乌鸡汤，你喝点吧。”
　　“知道了。”叶椒聊头也不抬的回答。
　　“趁热喝了吧，早点休息。”
　　“知道了。”叶椒聊的声音不冷不热。
　　椒聊爸看着她，叹口气，走出病房，并轻轻的将房门关好。
　　叶椒聊听着父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放下手中的数学练习册，端起桌上依然热气腾腾的乌鸡汤，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抬头，看窗外昏黄的灯光，她又想起了凌衍骁。他送的笔记本还被锁在桌子里呢吧。叶椒聊笑了笑。突然，她发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真的笑过了，可为什么是在想起凌衍骁的时候？叶椒聊很是恼怒，他破坏了她逃离的计划，可她怎样也不能打心底里恨他。青春期萌动吧，叶椒聊舒了口气，笨拙的给自己找着理由，何况凌衍骁又属于帅哥的一类。
　　夜深了，叶椒聊随手写了几笔日记，便关掉灯，睡下了。
　　翻来覆去却怎样也睡不着。依稀可以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叶椒聊翻了个身，随手拿起手机，按下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喂。”淳厚的声音响起，叶椒聊慌忙挂断电话。那个，是凌衍骁的号码，她当时只是随意的看了几眼，现在竟丝毫不差的拨了出来。
　　“嗡……”，一个短信进来，是凌衍骁的。
　　“你是？”
　　“打错了，抱歉。”叶椒聊回复道。
　　看着屏幕上显示短消息已发出的字样，叶椒聊关掉了手机。
　　屏幕的灯光黑了下去，叶椒聊舒了口气，把手机塞到枕头下，翻了个身，闭上眼。
　　梦中，是一如既往的落日，红的似火，染了天际，水面如初般沈静，斜阳下的影，长长的延伸，不知尽头。
　　醒来，天还是蒙蒙的亮，泛着些薄雾，叶椒聊翻了个身，还欲继续睡，可却睡意全无。她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医院地处繁华的街心，虽是拂晓，却也已经人来人往。随心在大街上漫步，看路边的灯火一点点的黯淡下去，她突然好想再如那天般偶遇到凌衍骁，她想找个人，说说话，诉诉埋藏了整整10年的苦。
　　不由得，叶椒聊的脚步停下了，她怕看见他，她怕别人知道她的过往。没有人能懂她。都说这世上亲情可以化解一切的苦，可是……叶椒聊不由的笑笑，工具就是工具，哪里还应该有感情？
　　她转身，飞奔回医院。停下来的一刻，她觉得畅快，好久都没有如此了，自由自在，没有任何的约束。疼过了，才知道珍惜，真的，这话没错。
　　她走进病房，换好衣服，粲然一笑。父母看到她的笑脸，竟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叶椒聊很清醒。据说，手术是很成功的，因为她的捐献，她的姐姐活了下来。
　　伤口刚刚愈合，叶椒聊就执意回到了学校。身体的痛，永远不及内心的苦楚，留即是痛，不如离开好些。
　　独坐寝室的书桌前，叶椒聊打开抽屉，拿出了那个本子。她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叶椒聊定定的盯着屏幕上“已保存成功”的字样出现又消失，然后，屏幕上的光亮，黯淡下去。